在春天
在春天,那慢慢鼓脹開來的山丘,多么像一個個漫溢的池塘。
它們在同一根瘋狂的鞭子的抽打下,幻化為你、我耳聞目睹的塵世。
經文的靜謐
放下手中的書本,你走向對岸由蔥蘢的古木堆砌出的山丘,
并不意味著蒼翠與空蒙在這一刻給予你的吸引與教益,
超過了一本由密密麻麻的文字編織連綴出的經文,
而是頭頂那由密密的樹葉構筑出的穹頂,
在這一刻,在你對一條僻靜的山中小徑的穿越中,
擁有了經文的靜穆。
堅固的塵世
雨后的荷面上堆滿了柔軟的鉆石,
或許,正是這些珍稀之物,
最終幫助我們理解了如此堅固的塵世。
你我有多渺小
歷史不過是你隨手記錄在煙盒上,
又隨即撕碎的一行行文字。
而灰燼依然不夠徹底,
在一面由時間的火焰堆砌出的,
無所不在的鏡子上,
你我有多渺小,
歷史就有怎樣的虛幻。
古老的猜忌
“當你走下車門,在那向你舉起的酒盅前,
你應先用無名指浸下酒,
然后,向上彈一下,
表示敬天,
向下,表示敬地,
最后,還是無名指,
抹一抹你的前額,
以表達對祖先的敬重。
但是你們知道這一套儀式最初的由來嗎?
傳說與鐵木真父親的死有關。
草原上流傳著一個更為久遠的風俗,
當你騎馬路過一個舉辦酒宴的牧民家時,
無論是否相識,都應該進門討杯酒喝,
向主人道賀,
同時分享主人的喜悅。
鐵木真的父親正是因為這樣的風俗
而死于仇家的毒酒。
所以,那之后的牧民
發明出了一種新的儀式。
他們在無名指上戴一個純銀的戒指,
并在敬天、敬地、敬祖先的過程中,
借機觀察戒指顏色的變化,
以避免鐵木真父親那悲慘命運的重演。”
在去希拉穆仁草原的旅途上,
導游向我們介紹了草原的禮儀。
而突然間,我被一種巨大的沮喪捕獲,
當一種美好而虔敬的情感
墮落成如此古老的猜忌。
記憶
一個心儀已久的女子,一次偶然、不期而至的獨處,
我們的手慢慢地接近,直到我突然捉住了她的,
似乎,我們同時被這巨大的寂靜嚇住了,
她輕輕地掙脫了我的纏繞,小跑著把窗簾拉上,
然后,我們像兩個手足無措的孩子
坐回了原初的位置,直到她再一次起身,
直到她將剛剛合上的窗簾重新拉開,而光芒涌入的一瞬。
輪回
“人真的有輪回嗎?
如果在下一輩子,
我有了別的爸爸與媽媽,
我們在路上遇到,
但我已經認不出你們了,
那該怎么辦啊?!”
在又一次輾轉反側中,
點點說出了她那幾乎從絕望中漫溢出的憂慮。
忘了吧
忘了吧,忘了這塵世,
忘了這塵世中曾有的悲傷,
忘了這塵世曾有的歡愉,
忘了你曾是那生長的樹木,
忘了那含苞待放的花兒,
忘了那黃過又綠的草地,
忘了那些盤旋的翅膀,
忘了夜鶯在黑暗深處的啼鳴,
忘了你曾經是一個那么弱小的孩子,
忘了你已為人父,
忘你的孩子正代替你的生長,
忘了她終將擁有她的孩子,
忘了她的孩子終將獲得你曾經的悲傷與歡愉,
忘了這仿佛無盡的人世。
泉子,男,1973年10月出生,浙江淳安人,著有詩集《雨夜的寫作》、《與一只鳥分享的時辰》、《雜事詩》,詩畫對話錄《從兩個世界愛一個女人》、《雨淋墻頭月移壁》,曾獲劉麗安詩歌獎、詩刊社青年詩人獎、西部文學獎等,現居杭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