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家庭養老是我國貧困農村地區主要的養老模式。對蘭坪縣河西鄉大羊村家庭養老現狀的研究表明,盡管養老保障水平較低,但基本處于一種和諧穩定的局面,老人本身對自己的生活也比較滿意。文章對大羊普米族養老狀況進行描述,結合該民族的優秀文化傳統,從思想、經濟兩個方面分析了家庭養老模式長期存在的原因。
關鍵詞:家庭養老;農村;普米族;調查報告
一、引言
20世紀末,伴隨著第五次人口普查,國家的老齡化問題逐漸浮出水面,養老作為一個應重點研究的問題,之前就不同程度地受到許多學者的關注,他們在劃分三種養老模式和探討城鎮老年人養老問題上下了較多功夫,但至今對家庭養老模式的界定依然很模糊。改革開放以來,即使我國已實施相應的社會保障措施,但都是為解決城鎮老年人口問題和農村極少數無依無靠的五保戶問題,多數農村老人則沒有享受到更多的社會福利。有關資料顯示,老年人口的全部經濟來源構成中,來自子女供給部分城市占16.8%,城鎮占21.0%,縣(農村地區)占38.1%,這說明子女供養在城鎮老年人中只占一定比例,但在農村地區,家庭養老還是主要的養老方式。
所謂“家庭養老”,根據高和榮、穆光宗等學者的說法,“是指‘養老支持力’主要來源于子女、老伴或親屬的養老方式,強調家庭養老的內容如物質供給,生活照料和精神慰藉等的最終支持而不是當下的支持主要來源于家庭中的子女、配偶或親友,而不以居住方式、居住地點的變遷,不以老人獲得養老來源的形式來界定。”家庭養老是和社會養老、自我養老相對而言的。隨著時代進步,生產力提高,人們思想觀念變化,養老模式越來越趨向多元,在國內外的發達地區,社會養老與自我養老已呈不斷上升趨勢,家庭養老正遭受巨大沖擊,但在邊緣省份和大多數農村地區,家庭養老仍占據主導地位。
此次的調查地大羊村,是云南省怒江州蘭坪縣河西鄉的一個村民委員會,這里居住著人口不到10萬的少數民族——普米族。大羊村既是典型的普米族聚集村落,又是經濟發展滯后的邊緣農村,養老的方式就顯得簡單得多,即以傳統的家庭養老為主,表現為居家養老和子女贍養。普米族世代居住在自然條件較差的邊疆地區,充分展現了普米人如何在惡劣的條件下與自然和命運抗爭。大羊村處于海拔較高的山區地帶,終年平均氣溫較低,土地以坡地和旱地為主,種植的作物主要是玉米、洋芋和小麥。在經濟條件不好的年代,只能以洋芋和玉米為主食,即使到了今天,有的人家還不能頓頓吃米飯,而是把玉米與米飯摻在一起煮吃,以減少他們購買大米和蔬菜的支出。很多農作物并不是直接兌換成錢而是以提供人畜的食物來平衡收支。
二、大羊村家庭養老模式現狀調查
大羊村的養老現狀具有中國邊疆少數民族地區養老情況的共性,但也獨具特性。
(一)基本情況
此次研究的數據和相關資料主要是通過問卷調查和個案訪談的方法取得,服從選點調查的原則,分組進行入戶實地調查。此次研究共覆蓋大羊村公所2個村民小組,涉及60多位老人,得到有效問卷54份。研究以55歲及以上老人為主要對象。
大羊村一二組人口總數為383人,其中 55歲及以上的老人共57人,占總人口的19.4%。詳細調查人數54位(松坡4位),其中男性27人,占44.3%,女性31人,占55.7%,性別比例為1:1.25。在年齡構成方面,被調查的老年人最高年齡為86歲,年齡分布比較均勻,詳見表1。
在大羊村,如漢族地區幾兄弟把父母分而養之的情況很少見,一對夫婦大都與同一個兒子居住在一起,其他孩子更多是以實物的形式支持養老。據數據顯示,17位老人喪偶,占老人總數的27.9%。喪偶對他們的身體、心里狀況都有一定的破壞,有些喪偶但身體條件尚可的老人一個人要承擔兩個老人的任務,如照料孩子,料理家務及放養牲畜,對養老質量造成負面影響。
此外,從老年人的家庭規模和居住方式來看,現在老年人仍以生活在傳統的子孫滿堂的大家庭里為主。調查資料顯示,當前大羊老年人家庭平均戶估摸為5人,其中家庭規模在5人以上的占被調查總數的70%,家庭規模數1~2人的占5%,3~4人的占25%。從這一點可以看出,老年人與子女代際分離的狀況并不突出。
(二)老年人的經濟狀況
在大羊村,經濟問題仍舊是困擾老年人、影響養老質量的首要問題。問卷表明,老人自己認為養老方面的壓力主要來自于經濟方面的有62.9%,認為壓力來自于其他方面的(如子女、伴侶及其他親人,老人之間性格差異的)只占9.4%,認為無壓力的占27.7%。
認為家庭在支付足夠的養老費用方面有困難的為22.2%,一般的為59.3%,無困難的均占18.5%。而在養老費用支出中,全部用于吃住等基本生活費和為老人看病的費用的占41%,部分用于其他方面如扶持女子生活、人情往來、做宗教儀式的占去35%,僅僅只有24%的老人會將養老費用的一部分用于支付養老儲蓄。
(三)老年人的生活和健康狀況
在大羊村,老人在生活上遇到的最大的困難是經濟上的,但在老人最主要的煩惱中,自身的健康問題(身體和心理問題)為主要煩惱的占24%;健康問題以及子女、親戚問題為主要煩惱的占70%。自認為身體狀況很好或較好的占30%,認為一般的占31.4%,認為很差或較差的占38.6%,而且據問卷分析,身體狀況的好壞與年齡并無多大關系,因為每個人對自己的身體狀況滿意程度不同,因此回答非常主觀。86歲的某女盡管年歲已高,一條腿動不了,一只眼看不見,行動不便,但她認為自己身體很好。57歲的某男,四肢健全,看上去相對健朗,但他認為自己身體狀況較差。我們在調查過程中多次看到,60~70歲的老人像年輕人一樣從事繁重的體力勞動的情況還很普遍,只要身體還吃得消,不管幾歲,他們都會去做力所能及的勞動,也不認為有什么不妥。
(四)老年人的社會認同感
總的來說,大羊村的老人對現在的生活比較滿意,有64.8%的老人認為生活幸福或很幸福,有29.6%的老人認為幸福度一般,只有5.6%的老人認為不幸福(詳見表2)。絕大多數老人認為兒女很孝順,生活條件比以前好了,所以心里很開心。74%的老人在平時大多時間有子女或同齡人陪伴,并不感到孤寂和憂郁;而子女不在身邊,只有同齡人陪伴的有22%,也不認為自己過得不好,其他的表示沒有想法。
(五)關于子女養老
現在大羊村老年人的養老觀念依然停留在傳統的依賴家庭、子女的養老模式上,有79.6%的老人無論是現在還是以后都打算與子女住在一起;在家養老但不與子女住在一起的只有9%的老人,且大多是因為子女在外工作不得已如此;與孫子住在一起或與其他親戚住在一起的7%,是遇到喪子或無兒無女的情況,這是老人不得不接受的事實,并非其內心的真正意愿;剩下的老人說沒做打算,但實際上他們就是和子女住在一起。此外,在問及認為養老主要應該由誰來承擔時,70%的老人認為應該由子女來承擔主要責任,20%的老人認為應該由政府來負責。其中有4位老人認為應該由子女和政府共同出錢養老;認為自己年紀不大,可以做一些農活來養活自己,等以后完全不能動了再依靠子女的有2位。
由上文可看出,養老的三個最主要方面:經濟供養、生活照料、精神慰藉來講,大羊村老年人對家庭都有很強的依賴性,必須依靠家庭成員的贍養來維持基本生活。他們缺乏穩定可靠的經濟保障,以“家”為載體的家庭養老就自然而然成為了最主要的形式,也符合了老年人的心愿和大羊經濟落后的農村實際。
三、大羊村家庭養老存在的原因分析
大羊村的養老處于一種平衡協調的狀態之下。“家庭養老是一種千年的傳承,歷史悠久,在相當長的歷史時期內,子女養老和在家養老并存。幾代同堂,多子多福,并以老人為紐帶,以傳統大家庭的形式維持這種血親集團。”大羊村傳統的三世同堂大家庭還普遍存在著,有的未婚兄弟與已婚兄弟聚集在同一家。這些家庭以農耕和畜牧為主,人口流動率很低,家庭是最簡單的社會單元,家庭養老是最自然的選擇,它作為一種傳統,人們樂于接受,而且習以為常。大羊村的家庭養老能夠長期存在,兒女比較孝順,老人們也感到幸福,幾代人維持著一種和諧穩定的局面。我認為主要原因如下。
首先,血源關系的繼承以及“孝文化”貫穿其中的傳統習俗熏陶。家庭養老一直是我國最主要的養老方式,“善事父母”,養親、尊親是基礎,經過儒家文化兩千多年的浸潤,孝成為中國人最重要的行為準則,也是我們中華民族的美德之一。在傳統的家庭利益為核心的思想觀念引導下,養老問題表現出家庭對贍養老人強烈的社會責任認同。“父母在,不遠游”深刻地揭示出養老責任高于個人發展的現實。我們問及一些在家閑散的中青年,他們為何不外出務工以增加經濟收入時,他們表示自己不愿意去的最主要原因是家中有老人需要照顧,父母離不開自己。田地需要耕種,牲畜需要放養,否則便失去了全家生活的來源。而即使要在家忍受拮據的經濟狀況,只要能照顧老人,自己也安于這樣的生活。孝道意識加固了父母與子女的關系,增強了家庭和社會結構的穩定性。
普米族歷來就有尊老愛幼的傳統美德,大羊也不例外。據普米風俗,實行幼子繼承制,幼子承擔著主要的養老義務,因此即使在多子女的情況下,相互推諉的情況也很少發生。我們在調查點住了近一個月,在這期間從未見過父母與子女大吵大鬧的場面。大羊村屬經濟落后的農村地區,很多農民贍養老人采取提供實物的形式,幼子供其生活主要來源,其他兒子給予支持。幼子繼承并養老的風俗極大地促進了和諧鞏固的養老局面形成。
家庭關系和睦,尊老風俗潛移默化,為養老創造了條件。在大羊村,各種家庭關系,如婆媳關系、夫妻關系、妯娌關系都以一種和諧的局面存在著,大大超乎我們的想象。正是此地商品經濟觀念的沖擊較小,利益觀念相對淡薄,使他們能把家庭利益放在個人利益之上。男子的相對權威也很突出,而男子又是血親的繼承者,自然促進了養老的和諧。我們在調查過程中,曾針對很多光棍進行重點訪問,很多人向我們提及選擇配偶的要求不高,但一個標準是要孝順父母,有的甚至把它作為第一標準。即使兩人感情深厚,若女方不孝順父母,則堅決不要。
其次,宗教中的祖先崇拜促進了父的權威代代延續。普米族原始宗教的主要內容是自然崇拜、鬼魂崇拜和祖先崇拜,因宗教師(巫師)稱“韓歸”,故民間又有“韓歸教”之稱。該宗教屬于本教,又多與藏傳佛教相融合。大羊村普米族的文化中,父親的權威并非僅產生于在世的父母,而是起源于并包含在功名顯赫的數代祖先名字之中。父親的權威并不因為兒子達到法定成年年齡而終止。只要父親依然在世,父親的權威便依然存在。父親在世時,他便是祖先的代理人。父親去世后,他也僅成為祖先之一,父親的影響永遠控制著兒子的命運,而兒子在隨后的龐大的家庭網絡中也最終會占有父親的地位。父親的權威在這樣一種情況下保證了父輩的老有所養,老有所依,父親的權威很大,范圍也很廣。實際上,父子之間的責任是相互的,雙方的作用如此之大,以至于用同一來形容這種父子關系是再恰當不過的。
最后,傳統農業社會中強大的社會輿論力量使家庭養老獲得外部約束力。忠孝文化作為中國傳統文化的核心特質,在傳統農村社會根深蒂固 ,并進一步轉化為人們的自覺行動,一旦有人違背,將會受到大眾的一致譴責。在大羊村,社會輿論儼然是一種十分有效的外部控制機制,所謂“人言可畏”,在人們的思想觀念中形成強大壓力,人們自然不敢貿然觸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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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單位:中央民族大學民族學與社會學學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