解救女兒,迫在眉睫
“親愛的媽媽,您好,爸爸跟后媽去外地了,丟下我和奶奶在一起生活。奶奶歲數大了,也照顧不了我,我在這個家里得不到任何溫暖。我經常睡到半夜就會醒來,然后一個人偷偷哭。我的學習成績不斷下降,我想媽媽。在這個世界上,只有媽媽對我最好,給我母愛和關懷。”
“親愛的媽媽,我沒有心思學習,奶奶經常莫名其妙罵我打我,一日三餐也沒能讓我吃飽,常常是有上頓沒下頓。我經常感覺被餓過了頭,胃都壞了,營養跟不上,人長不高,學習成績也很糟。我很怕回這個家,但又感到很無奈,在這個家里,對的說成錯的、錯的說成對的,根本就沒有道理可言。我經常半夜哭,想媽媽,只有媽媽對我最好,能給我溫暖和希望。”
這是女兒在一個多月的時間里,接連寫給徐之瀾的兩封信。徐之瀾后來說,她當時讀著信淚就流出來了,女兒一定受了很多的苦,才寫出這樣的信。那兩封信她看了好幾遍,每看一遍就哭一次。
5年前,徐之瀾和前夫柳宗軍離婚。由于老家在外地,離婚后居無定所,加上沒有經濟來源,徐之瀾只能放棄女兒朵朵的撫養權。
離婚后,徐之瀾搬出那個生活了5年的家,租了一間房子,開始了一個人的生活。想女兒的時候,她就跑到朵朵的學校門口,看看女兒、說上幾句話,或者給女兒買些小零食。
那時候,徐之瀾生活得很艱難,沒有錢給女兒買其他東西。朵朵也懂事,從不張嘴跟媽媽要任何東西,只要媽媽來看自己,她就很高興。
就這樣,日子一天天過去,朵朵一天天長大,轉眼兩年的時間過去了。
后來,柳宗軍再婚;再后來,他和再婚妻子去外地打工,朵朵只能跟著奶奶、叔叔和叔叔的女兒一起生活。誰知道奶奶對她并不好。
徐之瀾滿是心疼,猶豫著要不要把女兒接回自己身邊?正當她猶豫的時候,朵朵的又一封信,徹底堅定了她的想法。
“親愛的媽媽,雖然這段時間沒給您寫信,但我心里一直都念叨著您,是您讓我覺得活得有意義。爸爸和后媽出去后沒有回來看過我一次,他把我扔在這里。奶奶他們不把我當人看,從精神上和肉體上折磨我,他們臉上都是兇巴巴的。在家里過日子都是提心吊膽,生怕又被打罵,學習成績也是一落千丈,上課注意力也沒有辦法集中,老是分心,我怕回這個家。媽媽,我要跟著您,您帶我走吧,不然我就會死掉的。”
這一次,徐之瀾突然意識到,女兒生活的環境遠比自己想象的惡劣。朵朵后來告訴徐之瀾,奶奶和叔叔一直都很疼愛叔叔的女兒,卻對她不管不問;朵朵“稍不聽話”,他們不是打就是罵。
不僅如此,徐之瀾還得知一個更可怕的事實:朵朵竟跟離異后單身的叔叔睡在一個屋子里,而奶奶則跟叔叔的女兒睡在一間屋子。這怎么能行?如果朵朵遭到性侵害,后果將不堪設想。徐之瀾意識到,讓女兒回到自己身邊已迫在眉睫。但如何“解救”女兒?她不知道。
全國首份留守兒童保護令
想來想去,徐之瀾找到福建省莆田市城廂區婦聯。接待徐之瀾的是城廂區婦聯的陳麗琴,得知朵朵的情況后,陳麗琴立即前往朵朵所在的居委會了解情況。居委會所掌握的情況與徐之瀾所反映的基本相同。
想讓朵朵回到徐之瀾身邊,就需要變更朵朵的撫養權。在城廂區婦聯的幫助下,徐之瀾起訴到城廂區法院,要求變更女兒撫養權。
城廂區法院的陳靜法官在了解情況之后,也表示了對朵朵的擔憂。她認為:在撫養權變更之前,應在第一時間保護好朵朵。可怎么保護?卻是個問題。
想來想去,陳靜想到“保護令”,也就是先發一張針對朵朵的保護令,將她保護起來。但隨即問題又來了,保護令發出去之后,有可能起不到作用,因為朵朵所處的生活環境是“危險”的,如果奶奶和叔叔繼續毆打朵朵,旁人是無法得知的,這樣的話,保護令等于沒起作用。
如何讓保護令更好地發揮作用?
當晚,一個緊急的電話從莆田打往西安。電話這端是陳靜法官,那端則是最高人民法院法學研究所的陳明教授。陳教授當時正在西安辦事,但由于情況緊急,陳靜把電話“追”到了西安。
陳靜向陳教授說出自己想用“保護令”的想法,同時又怕保護令發出后,起不到作用。
兩個人在電話里討論了好久,最終還是決定采用保護令。至于如何讓保護令起作用,他們又想到一個人—全國律師協會未成年人保護協會的張雪梅,陳靜決定向張雪梅取取經。
放下陳教授的電話,陳靜立刻聯系了張雪梅,咨詢如何能讓朵朵有一個安全的環境、如何為朵朵尋找一個替代性的家庭環境。
“孩子不是有母親嗎?”張雪梅的一句話如醍醐灌頂。
“對啊,可以先讓徐之瀾把朵朵帶走,再發出保護令,這樣不就把朵朵和奶奶、叔叔隔離開了?”陳靜在電話這端興奮地說著。
撫養權變更為母親
第二天一大早,陳靜就與城廂區婦聯的陳麗琴取得了聯系,提出用保護令保護朵朵。放下電話,陳麗琴與徐之瀾取得聯系,讓她想辦法盡快把朵朵帶離奶奶家。
那幾天,朵朵正參加期末考試,為了不影響女兒的正常考試,徐之瀾在兩天后等朵朵考完試,才將她帶回自己的住處,并于當天,給朵朵奶奶家打電話,告知朵朵的行蹤。
2012年1月12日,在城廂區婦聯的引導下,徐之瀾與朵朵向城廂區法院申請了人身保護令。
第二天,城廂區法院迅速發出全國第一份保護留守兒童的人身保護令,禁止奶奶叔叔毆打、威脅、騷擾、辱罵朵朵;保護令起到了隔離的作用,把施暴者和受暴者隔離開來。
當天,保護令就送達到徐之瀾以及朵朵的奶奶、叔叔手中,與此同時,法院還協調居委會和派出所,請他們協助執行保護令。
保護令發出后,變更朵朵撫養權的訴訟面臨開庭。由于徐之瀾文化程度不高,城廂區婦聯從北京請了一位公益律師,為徐之瀾提供法律援助。庭審之前,朵朵的父親柳宗軍從外地趕了回來。
這期間,陳靜法官以及公益律師,多次找到柳宗軍,告訴他朵朵所處的現狀,以及朵朵想跟徐之瀾生活在一起的意愿;同時還向柳宗軍及其家人宣傳相關法律法規。
“朵朵不管跟誰生活,都是你的女兒。目前,從朵朵健康成長的角度來看,她也許跟著媽媽更適合,畢竟你長期在外地。”陳靜法官耐心跟柳宗軍溝通。
1月17日,柳宗軍和徐之瀾達成調解協議,朵朵的撫養權由柳宗軍變更為徐之瀾。事情解決得如此順利,超出了徐之瀾的意料,她因此對婦聯和法院深表感謝。
陳靜在接受采訪時表示,辦案過程中她感觸最深的就是:無助和無奈。中國目前還沒有一部專門預防家庭暴力的法律;有的案件如果等到訴訟程序走完,也許不該發生的事情就已經發生了。
讓人欣慰的是,朵朵的案子順利解決,朵朵也在第一時間得到了保護。這是陳靜法官、婦聯以及所有為此付出努力的人最大的欣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