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道從什么時候起,葉子開始覺得,每次和關橋做愛,都有一種不能盡興的感覺。怎么說呢,就是葉子比較慢熱,應該說女人都是比較慢熱吧?剛有一點兒感覺的時候,關橋那邊已經三下五除二忙活完,倒在一邊呼呼大睡了。撂下葉子一人,被生生吊在半空中,下不來又上不去,別提多難受。
葉子覺得,對于關橋來說,做愛就意味著射精,他所有的行為都是沖著這個目的去的,急吼吼地寬衣解帶,敷衍了事地愛撫,這樣的過程,讓葉子體會不到兩個人之間身體與身體的交流、心與心的交流,體會不到來自對方的愛與迷戀,更體會不到發自內心的快樂和幸福。有時候她忍不住想問問關橋:你這么著急干嗎呢?可是最終她也沒問出口。她能體會到關橋渴望得到肯定的迫切,大概每一個男人,都渴望在床上的表現能得到自己女人的肯定吧?
每次做愛,關橋都是很賣力的樣子,累得氣喘吁吁的,他也許認為越勇猛越激烈越能讓葉子得到快感吧?每次他都會問葉子:你舒服嗎?面對著他充滿期待的眼神,葉子總覺得很難說出自己真實的感受,她總不能說:我覺得自己像是一個被用來發泄的工具。
她越來越討厭做愛,每次關橋把身體往她這邊一湊,開始解她的衣服扣子時,她就有一種無法抑制的厭惡。她有些悲哀地想:我是不是有點兒性冷淡?
直到那一次,他們去威海度假,住在海邊的酒店,窗外就是一望無際的大海。晚上,兩個人關了燈,任由月光從窗外灑進來,他們手拉手并排躺在床上聊天。或許是因為遠離了城市遠離了工作遠離了生活瑣事,兩個人的心態都很放松很寧靜。關橋的手,輕柔地在她身體上游走,她閉上眼睛,感覺到自己的身體,像一朵花一樣,在他的手指下,緩慢而舒展地綻放……她覺得自己是如此的美,而且,她確信,關橋也感受到了她的美。她也愛撫他,他的呼吸、他的皮膚、他身上汗水的味道,都如此讓她著迷……彼此間那濃得化不開的愛意,根本不需要語言的傳遞,已經通過這纏綿輕柔的愛撫,被對方完滿而充分地接收到。他們忘記了時間,沉迷在久違的甜蜜的歡愉里。
也不知過了多久,她的愛和欲念被完全調動起來,他們都在對方面前打開了自己,從身體到心靈,直至完全融合。月光灑在他們激情過后的身體上,遠處傳來海浪一下一下拍打海岸的聲音,一切都是那么美好……關橋抱著她,在她耳邊低語:親愛的,真好,我愛你。
葉子哭了,是幸福的眼淚。不是快感,是幸福。這兩者的區別就在于:快感只是瞬間的感受,過去就不留痕跡;而幸福是持續不斷的體會,永存于心而且可以回味。
這是個追求速度追求效率的時代,那種對于時間流逝的焦慮和對目標急切的追逐,幾乎已經滲透到每個人的血液里,直至成為我們的下意識:快,快,快。這種焦慮和追逐也被我們帶到了床上—不要做無用功,向著高潮全力前進,速戰速決,甚至不惜借助藥物的力量。
我們似乎都忽略了,做愛和性交的區別。性交是純粹的生理需要,而做愛是夫妻身心交流的過程,是一種表達愛意和欣賞的方式,這是快不起來的。事實上,也根本不需要快的,而是要慢下來,體驗對方、享受過程,不是急于要一個結果。也只有這樣的性愛,才能讓愛情獲得真正的滋養,讓人的心靈獲得真正的休憩。
昆德拉說:在緩慢中,人才能活出生命的樂趣,在性愛中尤其如此。
從威海回來,葉子和關橋都明顯感覺到他們之間的感情上了一個臺階。他們在威海海邊相擁的合影,被葉子配了個精美的相框,放在了床頭柜上,用來代替原本放在那里的時鐘—在臥室里,還是忘記時間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