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個人的愛恨情仇
說起英兒,人們并不陌生。
她是顧城遺作《英兒》所寫的英兒,是顧城和妻子謝燁之間的第三者,更有人覺得,她是當年顧城事件的另一個女主角。
1993年10月8日,新西蘭激流島,詩人顧城砍傷妻子謝燁,而后自殺,謝燁于數小時后不治身亡。一夜之間,李英變成新聞人物,成了人們關注的焦點。雖然在顧城殺妻自殺時,李英已經離開了漂流島,但所有人都認為,顧謝的悲劇與她脫不了干系,不管她自己如何費力辯解。
1986年,李英與顧城相識于一次“詩會”。和顧城一樣,李英也向往所謂的“自由世界”。于是,兩個人聊得很投機,并很快熟悉并相互來往。在顧城與謝燁離開中國去新西蘭之前,李英與顧城當著謝燁的面,彼此情不自禁,深情告白。謝燁非但沒有阻止,反而在兩年后,從家底里面抽出絕不富足的盤纏讓李英來新西蘭,和他們生活在一起。為了迎接李英的到來,顧城專門為她打造了一間童話王國的白色房子。事實上,李英后來形容它“破爛”。
很快,新西蘭激流島上發(fā)生了很多詭異的故事。顧城和李英好上了,而且他們的關系對謝燁完全透明,謝燁對這種關系不置可否,甚至可以說是贊同,3個人就以這樣離奇、怪誕的方式共同生活在一起。顧城認為那段日子“神仙似的”,謝燁口中也全是對英兒的贊賞。可見,島上的三人行曾經非常美好。
直到1992年,謝燁帶著顧城前往德國接受DAAD的創(chuàng)作年金,故事的基調漸漸開始由歡樂邁向了悲劇的深淵。期間,謝燁有了情人,她希望顧城像她接受李英一樣接受她的情人。然而,顧城卻醋意大發(fā)。后來,顧城和謝燁回到新西蘭,李英也離開了,嫁給了一個大她很多的新西蘭男人。
李英的離開讓顧城徹底崩潰,此時,謝燁給顧城出主意,讓他把英兒殺死,然后自殺,甚至還幫他買好了兇器,這讓顧城非常感激。為了報答謝燁,顧城想把他們的故事寫成一本自傳式紀實小說,名字叫《英兒》,而李英就是“英兒”。
書完成后,顧城打算和書里寫的一樣自殺,他曾洋洋得意地說:“我如果和書里寫的一樣自殺,書肯定可以熱賣。”可是,書寫完了,顧城卻不想自殺了。因為謝燁的情人要來島上,而且就要住在顧城為英兒建的小木屋里。顧城希望可以離婚,然后帶著自己的兒子過正常人的生活。但是,謝燁不同意,一來顧城答應了她要死,二來她覺得顧城在《英兒》這本書里對李英滿是愛戀,沒有絲毫懺悔,那么,他就必須像自己接受英兒一樣接受自己的情人,而這卻是顧城的死穴。就在這樣的背景下,悲劇發(fā)生了。此后,關于顧城事件的流言盛起,綿延不衰,其間充斥著夢想與毀滅、愛情與背叛、陰謀與兇殺……
“第三者”李英的戰(zhàn)爭
有人說,顧城事件是顧城的自私一手造成的,也有人說,是因為謝燁盲目的縱容所致,更有人以為,李英才是這場悲劇的根源。我想說的是,一場充滿愛恨情仇的三角戀當中,沒有誰可以獨善其身,也沒有誰理應背負所有的罪責,但卻毫無例外地有著共同之處,那就是他們身上所呈現出的人格陰影。
每個人的人格都由幾個部分或子人格組成,其中,最容易被自我忽視、抗拒的是那些負面的人格,被深深埋在潛意識中而無法被意識輕易覺察。就像人不會注意到自己陽光下的影子一樣,它被形象地稱之為人格陰影。
正常情況下,大多數人憑借其健康人格的部分運作,人格陰影如影隨形,只是偶爾露出崢嶸,無礙大局。而顧城三人的悲劇,旁觀者可以清晰地觀察到他們之間的虐戀導致人格演變并惡化的進程,直至最終,他們都被自己人格中的陰影所控制。而一旦人格陰影占據主導地位,人性中的弱點、殘暴、邪惡就會壓倒一切,勢不可擋。
三人中,李英的陰影人格表現得最直接、最容易識別。通過幾個細節(jié)可以一窺全貌。李英和朋友在顧城家做客,謝燁精心做的一身新衣服,李英穿上它非常合身,大家都贊嘆漂亮,李英舍不得脫下,竟然就穿著走了,而謝燁也竟然沒有阻攔。雖然只是件衣服,卻充分彰顯了兩人的性格,她們之后相當長一段時間的互動關系,一直重復著一方任性自私索取,一方大度忍讓的模式。
李英告訴朋友自己愛上了顧城,但不會把這份感情說出來。可是,讓人瞠目結舌的是,在顧城和謝燁出國前最后一次見面時,李英覺得她再不說就沒有機會了,所以不惜當著謝燁的面表白自己的感情。她和顧城在一個漸漸暗下來的房間忘情地訴說,謝燁在旁邊一直看雜志。時間過去了好幾個小時,他們把謝燁的存在幾乎都給忘了。朋友文昕認為,正是李英的表白種下了一顆罪惡的種子,它最后長成一棵怪樹、結出了惡果。
李英的愛是真正的愛嗎?我認為不是,并非指它假裝,而是說它和那件衣服的寓意一樣,是一個人看到了美好的東西就想要據為己有、強取豪奪,說白了,是貪婪、嫉妒、自私的占有欲望,是她對另一個女人發(fā)動殘酷的戰(zhàn)爭。但她用的是“我見猶憐”的可愛方式,蒙蔽了顧謝,也蒙蔽了自己,正如她曾經自比林黛玉。所以,沒有得到監(jiān)督的人格陰影愈演愈烈,她也從搶衣服到直接介入顧謝之間,直到同居并搶奪顧城。
顧謝夫婦的絕望與崩潰
極具諷刺意義的是,曾寫下“用黑暗給予的黑色眼睛尋找光明”的他,卻最終淪陷在人性的黑暗中。顧城對自己、對身邊兩位女性人性中的黑暗面嚴重失察,更缺乏反省。
顧城像他自己所說,是個“任性的孩子,渴望母親的寵愛”,而謝燁基本上一直扮演著慈母的角色,顧城毫無現實生活的能力,離開謝燁根本活不了。顧城遠遠高估自己精神高潔的部分,本質上是幼稚、天真、孩子氣幻想的美與愛,企圖按照自己的方式安排世界和周圍的人:他幻想建立女兒國,自己成為賈寶玉;他曾說“一夫一妻制是天主教鬧出來的,把中國害苦了”,所以他過著兩個妻子的生活;他不能接受兒子作為第二個男人干擾他的生活,所以逼迫妻子將其送養(yǎng)他人……
熟悉顧城的人都知道,他常戴著一頂羊毛帽子,這頂帽子既象征著他對文壇桂冠地位的執(zhí)著,又代表他所構建的精神世界的“國王”身份。“孩子”和“國王”是主導他的兩個子人格,它們后來都發(fā)展成負面的陰影人格,那就是天真的殘忍、幻想的美與愛和自我中心的暴君。
幻想的美與愛,顧城將這部分最大限度地在作品中加以展示,也許看上去很美,但在現實生活和心理生活中,注定要碰壁和失敗。李英的離去、謝燁的背叛是導火索,他的絕望與崩潰并不意外。雖然顧城并不是一個天生的殺人狂魔,他也曾那么痛恨人性的殘暴,然而,在生命的最后時刻,他讓內心的“魔鬼”掌控了自己,讓陰影吞噬了妻子和自己的生命。
謝燁是三人中最復雜、最難以理解的。顧城夫婦的朋友稱,她不僅有詩情,而且善良美麗、豁達寬容、吃苦耐勞,是一個特別燦爛、能感染人的完美女性,凡接觸過她的人無不喜歡她。
毫無疑問,一開始,謝燁的主人格可以用“天使”來形容,但她被自己的理想化的“天使”身份害慘了。她有許多不可思議之處。比如對于英兒,她一直表現出大度、喜愛,她感覺,如果她不成就顧城和李英的愛情,都對不起他們,難道她真的沒感覺到李英背后的競爭和挑釁嗎?她能容忍李英當著她的面向自己的丈夫表白而沒有生氣和憤怒;她省吃儉用,雞蛋都不舍得給兒子吃,卻資助李英來新西蘭;她親手為李英縫制衣服;她默認丈夫和李英的情人關系;她還為了李英能獲得綠卡想離婚,讓她和顧城結婚……
謝燁拼命壓抑自己,努力表現得寬容、偉大、高尚。殊不知,“天使”的對面就住著“魔鬼”,每當你刻意、裝扮天使的時候,同時也是在暗中滋養(yǎng)、喂肥魔鬼。從防御機制講,是反向形成,你壓制得越厲害,反彈就越強勁,直至你根本壓不住它,不由自主被它所控。到最后,她冷酷地堅持顧城必須去死,她找情人除了因為絕望,更是出于刻骨銘心的仇恨和報復。
寫在后面的話
雖然顧城事件已經過去二十幾年,就連它的最后一個當事人也悄然離世,但是,它所帶來的警示意義卻不會就此結束。即使如他們那樣,對美與愛、光明與自由有著熱切渴望和追求的人,最終也會被人性的黑暗所吞噬,讓我們對人性的脆弱有了更深刻的理解。
其實,每個人都有人格陰影,如果你只看到外在的黑暗,卻無法照見自己內在的陰影,就有可能被它暗中侵蝕,占據主導地位,破壞性地發(fā)作,那將是非常危險的,因此清醒的覺察至關重要。同時,復雜的情愛關系和壓力刺激,最容易激活人格陰影,看看有多少兇殺案與情愛有關就知道了,所以千萬別高估自己的意志力,低估你的陰影,不要去挑戰(zhàn)什么三角戀,對情感要懂得謹慎與節(jié)制。
人類文明之于個體,取決于TA能在多大程度中擺脫黑暗和陰影的控制。完全消除它是很困難的,就像只要有陽光就會有陰影,但可以去接納它、關照它,與它相處,然后慢慢將它轉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