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清婦女報刊出版略論

晚清時期是我國婦女報刊繁榮發展的第一個高潮，作為晚清報界一部分的婦女報刊不僅反映了這一時期的社會發展狀況，也承載了當時人們的思想演變狀況。文章從晚清女報的出版主體、出版內容、出版宗旨與議論主題等方面，來探討報刊對于改變國人的思維、言談、寫作定勢與交流方式等方面的作用。

晚清婦女報刊出版

胡桂香，湖南女子學院性別研究與女性教育中心，華東師范大學歷史學院在讀博士。

晚清是中國歷史上從傳統向現代化轉變的一個重要的歷史時期，鴉片戰爭、洋務運動、戊戌變法等一系列重大事件在此上演。這一時期，女性報刊業大量出現并得到長足發展。可以說，晚清是我國婦女報刊繁榮發展的第一個高潮時期。[1]在最近出版的《中國婦女報刊史研究》中，劉人鋒博士認為，據不完全統計，從戊戌變法失敗到1912年，全國各地創辦的婦女報刊約40余種。[2]女性報刊與婦女觀念的更新、婦女生活的變遷、婦女自身的發展等方面有著密切的關系，研究晚清女性史，不可避免地為晚清女性報刊提供了重要資料。本文擬從晚清女性報刊的出版主體、出版內容、出版地點及出版時間，大致揭示晚清女報的運作方式、作者構成、出版宗旨與議論主題等方面的問題。

一、晚清婦女報刊出版的主體

1898年7月24日，中國第一份女性報刊——《女學報》在上海問世，開創了我國歷史上最早由女性自己創辦報刊的先河，此后“晚清的婦女解放即與艱難奮爭的女報結伴而行”。梳理30余種晚清女性報刊，她的出版主體大致可分為4類。

1. 婦女團體主辦的會刊

在婦女解放的旗幟下，一些婦女團體相繼成立，這些婦女團體通過發行報刊來宣傳她們的思想和行動。如1898年創辦的《女學報》就是西學漸進以來晚清較早的一個女子團體——中國女學會的會刊。“那女學會內的消息，女學堂內的章程，與關系女學會、女學堂的一切情形，有了《女學報》，可以淋淋漓漓地寫在那里”。[3]1907年前后在北京創辦的《中國婦人會小雜志》是“中國婦人會” （一個由上層婦女組織的慈善團體，成立于1906年）的會刊。“此雜志乃中國婦人會一部分之組織，內容極為完善，為女界報志中獨一無二之作”。[4]北京的另一個婦女團體——中國婦女會，辦有《中國婦女會報》；1911年天津婦女團體——婦女改良會創辦了《婦女改良會報》。還有如中國天足會創辦的《天足會月報》《天足會年報》。據筆者統計，大約有8份女性報刊為婦女團體所創辦。

2. 女子院校創辦的校刊

晚清時期提倡的“興女學”，使得各地開始興辦女子院校，一些女子院校開始創辦報刊，宣傳教育理念以及愛國主義思想。從目前的資料來看，1908年至1910年兩年的時間里，有4所女子學校創辦了報刊。她們是1908年5月由杭州惠興女學校主辦的《惠興女學報》；1908年11月上海競化師范女校的校刊《競化》；1909年上海城東女學校的校刊《女學生》；1910年湖南長沙周南女校創辦的《周南（女）學生》，發刊詞中，周南女校的校長朱劍凡闡述辦刊宗旨：“《周南女學生》雖乏鴻巨篇制、妙藝晶詞，然其內容皆純真之流露，救國之嘶鳴，期為炎天凍雨，末世警鐘。”[5]

3. 有志之士單獨或聯合創辦的報刊

晚清中國處于動蕩不安的時期，西方文化的入侵，器物技術的引進以及體用之爭，使社會各階層尤其是知識分子應接不暇，而對婦女問題的爭論也是不絕于耳。婦女解放與民族獨立之間的糾纏使許多有志之士開始大力創辦諸多報紙雜志。在晚清40余種婦女報刊中，由有志之士聯合創辦的為數最多，1903年至1911年，有近20份婦女報刊為同仁志士創辦。具有代表性的有丁初我的《女子世界》，秋瑾的《中國女報》，陳志群的《神州女報》，馮活泉的《嶺南女學新報》，陳誠的《婦孺日報》，馮德生、李虛我的《湖北女學日報》，謝振、陳志群的《女報》等等。

二、晚清婦女報刊出版的內容

報紙的內容與當時的社會環境與背景息息相關，晚清婦女報刊負載晚清編輯者的創作理念與編輯者的認同，為探索當時人們對女性的期待提供了有利的窗口。晚清時期，隨著西方女權思想的傳播以及民族主義情結的出現，女性成為亟須改造的落后分子，因此婦女報刊的編輯內容主要集中在以下幾點。

1. 通過介紹西方文化、婦女生活，宣揚男女平等的理念

西學東漸時期，西方各種文化和社會思潮涌入中國，大多數有志于富國強民的男女知識分子均以歐美國家作為奮斗的目標，而這些國家男女平等的思想更對婦女報刊的負責人產生了重大的沖擊。1868年美國基督教監理會傳教士林樂知在上海創辦《萬國公報》，定期或者不定期地從男女平權、婚姻自主、女子教育、女子職業等方面介紹外國婦女生活狀況，為改善中國婦女社會地位提供了啟示和參照，與此同時，西方書籍也不斷翻譯過來。可以說倡導女權、開通女智，以促使婦女從男權制度下覺醒為主的宣傳內容，占整個婦女報刊的大多數。

2. 以廢纏足，興天足來開啟社會新風氣

在晚清眾多婦女問題中，纏足問題率先成為眾矢之的。因纏足不僅是中國愚昧、落后的象征，也是婦女被嚴重壓迫的表現。于是乎，各種婦女報刊都痛陳纏足這種陋習，內容多涉及纏足之危害，而放足不僅對自己尤其對國家來說意義深遠，當時不僅有專門的報刊來反對纏足，如上海天足會的《天足會報》《天足會年報》，就是其他婦女報刊，也都將廢纏足列為不可或缺的一樁大事。不過，在現實政治危機的刺激與男性啟蒙話語的誘導下，晚清婦女報刊談論的纏足，多半仍以民族國家利益為最高原則。[6]

3. 以興女學來培養“國民之母”

肢體的解放只不過是婦女身體解放的第一步，要使婦女真正成為相夫教子的“國民之母”，則仍有賴于學校教育，于是興女學就成為婦女報刊中的另一個主要內容。“女子者，國民之母也。女學愈先，國勢愈強”，從維新時期開始男性知識分子就力主倡導女學，而知識女性更是享受到教育對自身帶來的影響。最早的婦女報刊《女學報》不僅是中國最早的女子團體——中國女學會的會刊，同時也是中國女學堂的校刊，《女學報》的內容“多是關系女學綱目、修身、教育、家事、繪畫、裁縫、官話、漢文、洋文、史學、地理、算學、習字、音樂”。《女子世界》的編輯者們更是認為“女學”應優于“女權”，可見對女性教育的重視。

三、晚清婦女報刊發行的時間

從1898年到1911年的十多年間，婦女報刊絡繹不絕，種類繁多，不過根據現有的資料來看，女性期刊發行的時間不長，有的發行時間只有幾個月，有的大約一年多，發行時間最長的當屬張筠薌、張展云母子創辦的《北京女報》（1905——1909），發行將近4年，且為日報；其次是丁初我1904年1月負責創辦的《女子世界》，不過中間有過中斷，后來在陳志群的努力與秋瑾的支持下，《女子世界》一直堅持到1907年7月，總共也只發行了3年半的時間，中間還有脫期現象。綜觀晚清婦女報刊創辦的環境，可以發現婦女報刊發行時間不長的主要原因有兩方面：

1. 政治原因

晚清時期的婦女報刊大都宣傳反清革命理念，或倡導女權、民權，革命思想濃厚，比如陳擷芬創辦的《女學報》就是受維新思想的影響，因此維新變法失敗之后，《女學報》為了能夠繼續生存下去，在三個方面進行了策略上的調整以使報刊與維新活動盡量撇清關系。[7]秋瑾創辦的《中國女報》一直著力宣傳反清革命思想，其本人不僅是一位政治家，同時也是中國婦女解放運動的先驅，1907年7月秋瑾被捕被害，《中國女報》也就停辦，從創刊到停刊只有半年的時間。何震的《天義報》更是主張無政府主義，以無政府主義作為男女平等的理論來源。所以婦女報刊的革命性使得她的發行會受到當時政府的打擊與打壓，許多報刊只能在夾縫中生存。

2. 經濟原因

除政治原因外，資金來源也是影響晚清婦女報刊發行的重要原因。大部分的婦女報刊是民辦報刊，或私人籌辦，盡管當時有一部分婦女團體創辦報刊，但都沒有政府的支持，因此，報刊的資金來源捉襟見肘。辦刊時間比較長的《女子世界》在第4期就開始出現了資金的窘迫狀況，以至于在刊物上發文催繳欠資，此后發行數量減少，且脫期現象也恰好在此時發生，可見“經濟困難無疑是主要原因”。[8]秋瑾在創辦《中國女報》時，在《中外日報》上登文公開融資，她本以為會得到很多人的慷慨支持，然而事與愿違，“入股的除四五人之外，連問都沒人問起”。[9]

可以說，晚清女性報刊種類繁多，但這種繁榮只是一種表象，背后多是無奈。許多婦女報刊既受經費的困擾，同時又受到政治的打壓，一旦經受不了打擊就只能停辦。

四、晚清婦女報刊創辦的地點

孫文杰在考察晚清小說的出版地區時，發現小說出版的地區多集中在經濟、文化中心和有優良出版傳統的江浙一帶，尤其是上海，占到了小說出版領域的45%。[10]從內地出版情況來看， 晚清婦女報刊的出版地點也與此相似，上海占了絕大部分比重，占42%，其次是廣州和北京，分別占14%和11%。（見表2）

不過，從表2可以看出，晚清婦女報刊的出版地點還有一個令人關注的地方——東京，從1904年到1911年，在東京總共出版了7種婦女報刊。甲午戰爭之后，中國開始向日本派遣留學生，一方面為培養外交上的翻譯人才，另一方面是為學習國外的強國方略。在留學日本的熱潮中，赴日留學的女性也越來越多。據統計，從1901年清政府宣布“新政”以后，留學日本的中國女子有20名，到1910年，留日女學生達到125人。[11]這些留日女學生不僅關注婦女問題，熱心婦女解放事業，且積極行動，通過創辦婦女報刊來喚醒女同胞，激發其愛國之情以及自立精神。在東京出版的婦女報刊意義深遠，以致陳志群將《中國新女界雜志》《天義報》這兩份在東京發行的報刊，連同秋瑾的《中國女報》（上海），“鼎立而為三”。

五、編輯者特點

在有資料可查的總共36份婦女刊物中，女性創辦者大量出現，可發現16份刊物由女性創辦（見表3。其中有兩種刊物是由夫婦創辦，筆者也將此算為女性創辦），女性創辦者占到44%，這可以說是一大特色。當時《女學報》創辦之時，也因是女人自己創辦的報刊而感到自豪。因從19世紀初近代化報刊在中國創辦以來，“設報的人，或者是本國的紳商，或者是外國的教士，從來沒有我們本地女子設立報的。故此不獨他們男子和外國人，看為稀奇，即我們之際，豈不也覺得新奇！直把戒外言、內言的這塊大招牌，這堵舊圍墻，竟沖破打通了”。[12]

（上接第104頁）同時，在這些婦女報刊中，也出現了大量的女性編者。《女學報》的編輯者全部是女主筆，匯集了當時的女性精英；有的報刊在社會上廣泛征文，孰料女性撰文者躍躍欲試，《女子世界》在第6期的女性編輯占了多半。[13]

報刊之深切影響于中國社會生活的各層面，已為有目共睹的事實，而由其形構的公共空間，對于改變國人的思維、言談、寫作定勢與交流方式，都具有不可估量的作用。[14]作為晚清報界一部分的婦女報刊不僅反映了這一時期的社會發展狀況，也承載了當時人們的思想演變狀況。

參考文獻：

[1] [2] [7] 劉人鋒. 中國婦女報刊史研究[M]. 北京：中國社會科學出版社，2012：5，45，27.

[3] 潘璇. 上海《女學報》緣起（論本報為女學起見）[J]. 女學報，1989（2）.

[4] 丁守和. 辛亥革命時期期刊介紹：第4集[M]. 北京：人民出版社，1986：685.

[5] 萬瓊華. 近代女子教育思潮與女性主體身份建構——以周南女校（1905-1938）為中心的考察[M]. 北京：中國社會科學出版社，2010：113.

[6] [8] [13] [14] 夏曉虹. 晚清女性與近代中國[M].北京： 北京大學出版社，2004：96，70-71，75，導言2.

[9] 秋瑾. 敬告姐妹們[J]. 中國女報，1907（1）.

[10] 孫文杰. 晚清小說出版概述[J]. 編輯之友，2008（5）：72 .

[11] 林吉玲. 二十世紀中國女性發展史論[M]. 濟南：山東人民出版社，2001：77.

[12] 潘璇. 論《女學報》難處和中外女子相助的理法[J]. 女學報，1898（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