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事件背景
1931年6月15日,上海公共租界工部局警方逮捕了牛蘭及其夫人汪德利曾,并從他們的幾處屋里查獲了大量的共產國際文件、賬戶、資金。他們使用的護照也都是偽造的。由于牛蘭對自己的活動和他人的聯絡始終緘口不言,警方最終未能摸清牛蘭真實身份及和其他人聯系的詳細情況,只判斷牛蘭是從事指導和聯絡太平洋地區共產主義運動的重要人物。
在租界,警方依據相關“租界法律”條款來審判牛蘭或將其驅逐出租界之時,向忠發的被捕成為牛蘭事件的轉折點。
6月22日上午,中共中央政治局常務委員會主席向忠發在上海被捕后叛變,供出了有關牛蘭身份的信息。而此前4月被捕后叛變的中共中央特科的負責人顧順章亦供稱:“第三國際派有代表數人,常駐在上海,就是國際的遠東局。”
向忠發、顧順章的供述,使“牛蘭事件”發生重大變化。國民黨當局認定牛蘭指導中國共產黨領導紅軍擾亂國民政府,蔣介石親自在南昌發電報嚴令上海淞瀘警備司令部要求引渡此二人。8月12日,牛蘭夫婦由租界工部局監獄被押送至淞瀘警備司令部拘留。8月14日晨,上海淞瀘警備司令部用火車將牛蘭夫婦押解到南京。
展開營救
由于牛蘭是在中國被捕的第一位共產國際工作人員,而從他那里搜得的共產黨文件又如此之多,他的被捕迅速成為轟動一時的新聞。國際反動勢力稱之為“赤色間諜”、“共產國際陰謀”、“蘇聯擴張”,并乘機興風作浪,迫害各國共產黨人。
為盡快營救牛蘭夫婦,共產國際、蘇軍總參謀部指示在華的情報組織——“佐爾格小組”與中共中央特科密切配合,制定周詳計劃,完成秘密救援任務。
蘇聯和中國共產黨下大力氣動員了中國當時的著名人士宋慶齡、蔡元培、魯迅、林語堂等,以及國際著名人士愛因斯坦、杜威、羅曼·羅蘭、德萊塞等,以各種方式要求南京國民政府釋放牛蘭。1931年8月20日,宋慶齡和愛因斯坦、蔡特金、高爾基、史沫特萊等國際知名人士發起成立了設在歐洲的“國際營救牛蘭委員會”,使營救牛蘭演變為一次世界范圍的行動。
也因此,國民黨當局和公共租界巡捕房更加認定牛蘭應是共產國際在中國的最髙負責人。臺灣“國史館”至今保存著當時蘇聯委員會、國際法律協會、柏林國際防御委員會、馬尼拉勞工大會、捷克京城工會、保加利亞京城工會、美國費城國際勞工同盟、世界反法西斯戰爭主義會、世界婦女會、世界學生會、宋慶齡等人的來電抗議、要求釋放牛蘭夫婦的資料。蔣介石1931年12月16日的日記中記述:“蘇俄共產黨東方部長,其罪狀已甚彰明。孫夫人欲強余釋放而以經國遣歸相誘。余寧使經國投荒,或任蘇俄殘殺,而決不愿以害國之罪犯以換親兒……”蔣介石不顧孫夫人宋慶齡親自出面與之交涉,甚至不愿以親兒蔣經國之性命來換取牛蘭的釋放。
1932年7月初,牛蘭夫婦開始進行獄中絕食。中央特科負責人潘漢年于7月11日在上海公共租界以請客為名,邀集了文化界一些著名人士,如柳亞子、田漢、鄭振鐸、郁達夫等人,商討動員與組織文化界知名人士聯名致電南京政府營救牛蘭夫婦。結果,由柳亞子、魯迅、陳望道、郁達夫、茅盾、丁玲等36名著名文化人士聯合簽名,致電南京國民政府行政院院長汪精衛、司法院長居正、司法行政部長羅文干,要求立即釋放牛蘭夫婦。
7月12日,在華的美國著名女記者史沫特萊,邀集宋慶齡、楊杏佛、魯迅、蔡元培等中國著名人士以及在滬的美國進步記者斯諾、伊賽克(伊羅生)等共32人,組成了一個專門從事營救牛蘭夫婦的機構“牛蘭夫婦上海營救委員會”。由宋慶齡任主席,史沫特萊任書記,進一步發動、聯絡與組織上海及全國的營救牛蘭運動,并與“國際營救牛蘭委員會”遙相呼應。
但是,蔣介石國民黨政府置國內外輿論于不顧,決意要判處牛蘭夫婦。8月19日在當時江蘇高等法院刑事第一庭上,盡管陳瑛律師為牛蘭夫婦極力辯護,但法庭依然對牛蘭夫婦進行了宣判。判決書上引用了向忠發、顧順章的供詞以及所謂“證據”,說明:牛蘭在1930年3月,汪德利曾在同年7月先后來華,二人以“危害民國為目的,組織團體,或煽惑軍人民眾、或勾結叛徒圖謀擾亂治安,并有擾亂治安之實行,且以文字為叛國之宣傳行為”等,觸犯《危害民國緊急治罪法》相關條法而判處死刑,因其“犯罪”在1932年3月5日之前,又依1932年6月25日公布的《大赦條例》第二條及刑法第七十九條第二項在《危害民國緊急治罪法》第一條第一款法定刑上減1/3,處牛蘭夫婦各以無期徒刑。
以宋慶齡為首的“牛蘭夫婦上海營救委員會”及1932年底由宋慶齡等發起成立的“中國民權保障同盟”,始終不遺余力對牛蘭夫婦進行了各種方式的聲援與營救。1933年4月5日,宋慶齡親率“中國民權保障同盟”代表團赴南京,與國民政府交涉,并親自到江蘇第一監獄看望牛蘭夫婦,勸他們進餐,把世界人民的關懷之意轉達給牛蘭夫婦。
因牛蘭夫婦被捕后始終堅貞不屈,國民黨一直未能得到任何口供,故關于牛蘭的確切身份依舊是一個難解之謎。到1937年7月抗日戰爭全面爆發,中、蘇兩國重又開始在抗日問題上進行合作,國民政府很快以“驅逐出境”為名,釋放了牛蘭夫婦。
牛蘭夫婦的真實身份
牛蘭在共產國際遠東局中的身份,據考證,周恩來曾解釋道:“牛蘭——交通系統”,他的頂頭上司是共產國際聯絡部交通處主任阿布拉莫夫,“管秘密電臺、交通及秘密黨的經費”。由于牛蘭負責向共產國際轉送中國共產黨的秘密文件,“結果牛蘭破壞,《申報》(據楊奎松考證疑為《大公報》——筆者注)登過兩個月的秘密文件”。佐爾格對此也有比較清楚的說明,他提到,遠東局的組織科“由牛蘭本人和一兩名助手”組成。
由此可知,牛蘭其實只是共產國際聯絡部的成員,是負責對共產國際的聯絡及交通等任務的“組織科”的負責人,這也是負責中共交通系統的顧順章對他的名字較為熟悉的原因。同時,牛蘭也兼做太平洋職工聯合會秘書處的某些領導工作。因此,上海租界當局在牛蘭被捕后捜查出不少共產黨和共產國際的秘密文件,但很少能夠看到牛蘭親筆寫的或修改的文件,僅有的幾件也全部是關于如何進行秘密工作和記錄上海工潮的。這清楚地表明,牛蘭并不是遠東局的負責人,他的任務僅限于交通聯絡與了解工人運動方面。
正是由于牛蘭對中共中央情況知之不多,因此,牛蘭的被捕,對中共中央的正常工作幾乎沒有什么影響。從有關的文獻記載看,顧順章被捕,中共中央被迫停止正常工作將近1個月時間;向忠發被捕,中共中央停止正常工作達5個月之久;而牛蘭被捕,中共中央幾乎未停止過一天正常工作,甚至連會議地點都沒有改變。
關于牛蘭夫婦國籍,根據其后裔說明,牛蘭真實姓名是亞可夫·馬特耶維奇·魯尼克,1894年出生于烏克蘭的一個工人家庭。1914年畢業于基輔的一所商業學校。此后參加了第一次世界大戰,進而被送入圣彼得堡軍事學校學習,并在1917年成為布爾什維克一員。1918年被選入捷爾任斯基領導的“契卡”(非常委員會)。1924年調入共產國際聯絡部擔任與奧地利、意大利、德國等國共產黨聯絡的秘密信使。1927年以后又被共產國際派往中國,以商業公司作掩護,建立秘密交通站,負責轉送各種文件和經費等。
牛蘭夫人原名達吉亞娜·尼克萊維婭·瑪依仙柯,1891年出生于圣彼得堡一個顯赫的貴族家庭。自幼受到良好的文化熏陶,就讀于當地的一所貴族學校,接受髙等教育,后來從事教師職業。她精通法、德、英、意大利語,還研究過格魯吉亞語和土耳其語。1917年在十月革命中加入布爾什維克,先后到土耳其、意大利、奧地利等國工作,1925年在維也納與牛蘭相識相知相戀。1930年初來到中國上海,協助丈夫工作。
牛蘭夫婦返回蘇聯后的命運,眾說紛紜。有人認為牛蘭在中國期間與托派有來往,并由此推斷牛蘭夫婦回蘇聯后很可能九死一生。亦有人說,牛蘭夫婦的后半生的生活是平靜的,而且一直沒有停止工作。牛蘭在1943年至1948年曾擔任蘇聯紅十字會對外聯絡部部長,此后他的工作崗位總是與中文有關,曾在兩所大學的漢語教研室搞研究工作,一直到1963年病故。牛蘭夫人于1964年病故前,則一直從事著她喜愛和擅長的語言研究和翻譯工作。
(摘自《百年潮》 本文作者:周進 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