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父親韓復榘反對“任人唯親”及“任用私人”。他面試新人,第一句話就要問:“你是怎么來的?”在人事任免過程中,他最厭惡投機取巧或托人情、拉關系,一旦發現,永不敘用。
有王某,北京大學畢業,陳調元主魯時,考取山東候補縣長,但尚未發表。等父親主魯,王某運動國民黨要人給父親寫信,請予優先發表。父親接信大怒,在原信批了“驅逐出境”4字,并說:“這樣鉆營奔走的人,做官怎能不貪污?”
父親為嚴肅公務員風紀,防腐倡廉,制定嚴格的紀律,都有明文規定。如縣長以下公務員出入不準乘坐汽車或人力車;同僚之間不準稱“老爺”、“大人”,要稱官職或“先生”;不準“浮華”、“侈麗”,要崇尚節儉;不準年關節間饋送禮品;不準機關舉行娛樂宴會;不準冶游飲宴;不準挾妓觀戲或挾妓侑酒;不準在大街邊走路,邊吸煙;不準公務員家屬佩戴貴重飾品等等。
父親痛恨官員貪污受賄,在山東,公務員貪污500元以上即槍斃。
父親要求全體公務員,特別是縣長,要廉政,還要勤政。規定縣長要親自繪制所管縣的地圖,以便對轄區的地理“了如指掌”;規定縣長每月至少要下鄉兩次,進行施政演講,并將演講情況上報省府。
1931年,父親視察膠縣,縣府房屋年久失修,屋頂雜草叢生。父親罰縣長帶領全體職員上房拔草,不拔干凈,誰也不準下來。
1934年7月,父親視察黃河險工,電令沿河22縣縣長一律移駐大堤,督工搶險,時至8月,河水低落,才讓他們離開。
社會上流傳關于父親視察的故事也不少,但多屬訛傳。前甘肅省作家協會主席、山東籍人高平寫過一篇隨筆,講了兒時親見的一件事:“我親眼見過韓復榘。那是1937年“七七事變”前的一天。我父親由北平朝陽大學法律系畢業后回了老家,在高苑縣擔任看守所所長。韓復榘作為省主席前來高苑視察。他不是坐在辦公室召開會議,而是在縣政府門前的廣場上放了一把椅子,往那里一坐,讓縣上的各級官員到面前來站著匯報工作、接受詢問,群眾可以在場觀聽,剛滿8歲的我就站在其中。我記得父親也和別的小官一樣,腋下夾著公文夾,跑步到他面前,立正報告了什么。”
父親主政之初,山東各地監獄均為舊式監獄,監房陰暗潮濕,污穢不堪,猶如人間地獄;監獄管理弊病百出、黑暗異常。他對此深惡痛絕。他同馮玉祥的習慣一樣,走到哪里,一定要去看看當地的監獄。
一次,父親視察章丘監獄,發現監中設有虐囚用的小木籠,很是氣憤,遂將章丘法院院長關在小木籠里待了一會兒,說:“你也嘗嘗這個滋味!”
父親對縣長的考察非常嚴格。除縣長外,管束最嚴的就是公安局長和稅務局局長,因為這些人掌握著特殊的權力,最易貪贓枉法,監守自盜。他對縣長和公安局局長中貪贓枉法,作奸犯科者,一經查獲或舉報,必嚴懲不貸。據統計,從1930年9月至1931年7月,不到一年時間,因貪污受賄等情事被撤職的縣長就有55人,占全省縣長總數的一半;被撤職的其他公務員有158人。
由于父親嚴于吏治、革除弊政,賞乏分明、令行禁止,凡事皆雷厲風行,各級公務員懾于他的鐵腕,無不謹慎小心,盡職盡責,貪官污吏也不得不有所收斂,從而形成了山東特有的政治風氣,在全國也是獨樹一幟。
然而,“法愈嚴而弊愈深”,事實證明,官場的腐敗現象并未得到根本的肅清。在一個實行“人治”的“官本位”社會里,離開民主與法治,僅靠嚴刑酷法,不可能解決根本問題。
由于父親嚴于吏治,一上臺就掀起廉政風暴,觸動了不少大小官吏的利益,斷了不少人的財路,此輩心存怨謗,耿耿于懷,他一旦失勢,立刻墻倒眾人推,群起而攻之,或杜纂“親聞親歷”偽造歷史,或編造“趣聞軼事”搞笑媚俗,無所不用其極。
父親為其“澄清吏治”付出了高昂的代價。
(摘自中華書局《我的父親韓復榘》 口述:韓子華 執筆:周海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