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但丁(1265~1321年)被稱作中世紀至高無上的代表人物。中世紀的精神完整地反映在他的身上,而在任何其他作家身上,我們尚沒有發現如此徹底地反映了一個偉大時期的精神。
那是一個強有力的締造者和強有力的神學家輩出的時期,是宗教勢力春風得意的時期,是堅定、好戰的信仰時期——是產生大教堂和《神學大全》的時代,是十字軍東征的時代,是圣伯納德和圣多明戈的時代,是圣方濟各的時代。本質上,但丁是一位上帝的詩人,以至于人們普遍同意,把“Divine”(神的)這個詞語跟他最著名的作品(通常譯作《神曲》)聯系在一起;他的建筑天才是如此明顯,以至于不可避免地使人把他的詩歌與一座巨大的哥特式教堂相比較。永遠活在他的文字中的人物大軍,代表了從市民到教皇等所有類型的同時代人,人物的多樣化并沒有遮蔽他的設計圖的對稱輪廓——這一設計十分龐大,幾乎包含了世俗科學和宗教科學中一切重要的東西。
《神曲》共3卷數百章,講述了一個靈魂的整個過程:從罪孽開始,通過懊悔、沉思和懲罰,直至進入一種純潔狀態,這使他能夠見到上帝。迷失于邪惡中的詩人突然恢復了理性,他試圖逃離邪惡,但白費力氣。理性就這樣在神恩的感召下,一步一步引導他充分認識到了邪惡,認識到了它的全部丑陋和愚蠢;他最后遠離了邪惡。他接下來的職責就是要通過懺悔,使自己的靈魂變得純潔,直至逐漸恢復清白。接下來,他得到了神啟,不斷向上提升自己,越來越高,直至出現在造物主的面前。所有這些,都是用寓言的方法呈現出來的,其形式是在維吉爾的引導下旅行,穿過“地獄”的地下世界,上升至“煉獄”的孤寂荒涼的大山,來到伊甸園,再從那里穿過不斷旋轉的星球,最后進入“天堂”。
但丁掌握了他那個時代的大多數學問——大阿爾伯特的科學,亞里士多德的哲學,圣托馬斯·阿奎那的神學,以及沒有被時間所淘汰的拉丁文學的碎片。關于這一點,我們找到了大量的證據,不僅在《神曲》中,而且還在他的未完成作品《饗宴》中,后者是一部百科全書式的作品,表現形式是作者的某些詩歌的注釋。
但丁的拉丁文寫作酣暢流利,充滿活力:除了他的書信和兩首田園詩之外,他還撰寫過一部專著《論君主制》,論述國家與教會的關系,并開始撰寫一部專著,討論詩歌形式和意大利語的使用,被稱作“俗語論”;還有一篇講稿被歸到他的名下,題為“關于水和土的問題”,討論的是一個自然地理學的古怪問題。
盡管他的經歷、觀念和興趣都是他那個時代的,但還是有些特征把他跟他的同胞們區別開來:他跟彼特拉克有一樣強烈的感情和強大的個性,跟喬叟和卜伽丘有一樣清晰的見識和生動地進行戲劇描寫的天才;但他對大自然更廣泛的諸多方面的藝術反應力,他驚人的想象力,他的簡潔明澈,他的暗示力量,卻是任何人都不具備的。在語言上,他也完全不同于他的前輩和同時代人。如此鮮活生動的形象,如此豐富多彩的詞匯,自古典時代以來從未有人構想過。事實上,在他之前,教會使用的拉丁文一直是嚴肅討論的正規媒介。他把本地方言用于哲學和宗教闡釋是一次大膽的創新,他在《饗宴》中捍衛了這一創新。在他自己的國家,現代語言尤其受到輕視,在14世紀之前,意大利語的文學比較貧瘠。
法國南方的戀愛抒情詩的偉大流派——這種題材受到限制,但藝術上十分優雅的詩歌,12和13世紀在意大利宮廷被人們吟唱和模仿。腓特烈二世這位偉大皇帝的身邊,聚集了一幫聰明機靈、矯揉造作的愛情詩人。在托斯卡納,本地語言被一群雖然缺乏靈感、但獨具匠心的打油詩人用于抒情的目的。在著名的大學城博洛尼亞,新藝術也在13世紀中葉開始得到培育。圭多·圭尼采里就生活在那里,但丁把他稱為自己的師傅,他是第一位明確闡述了一套愛的理論的詩人,這套理論將支配“甜美的新風格”。
(摘自北京大學出版社《聽哈佛教授講經典》 主編:[美]威廉·艾倫·尼爾森 譯者:秦傳安 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