基于詞法模式的對外漢語學習詞典構詞欄研究

摘要：2000年以來，對外漢語學習詞典編寫顯示出一個新的變化，即一些詞典紛紛開辟了命名為“構詞”“擴展”這樣的構詞欄。但是，這類構詞欄并不能充分體現漢語的構詞規律，不利于學生擴大詞匯量。基于此，本文嘗試借鑒漢語詞法模式的相關研究成果，對對外漢語學習詞典構詞欄的編寫提出一些建議。

關鍵詞：詞法模式構詞欄對外漢語學習詞典

一、引言

2000年以來，對外漢語學習詞典編寫顯示出一個新的變化，即一些詞典紛紛開辟了命名為“構詞”“擴展”這樣的構詞欄，如劉鐮力（2000）的《漢語8000詞詞典》（下文簡稱《8000詞》），魯健驥、呂文華（2006）的《商務館學漢語詞典》（下文簡稱《商務館》）和施光亨、王紹新（2011）的《漢語教與學詞典》（下文簡稱《教與學》）等。這些詞典以專欄的形式在每個字頭后列出由其組成的詞條，編者普遍認為這樣的做法可以幫助使用者理解其中字或詞的意義，進而擴大詞匯量。這樣的做法和觀點也得到了一些學者的認可，如張春新（2006）、姜自霞（2008）等。但是，鮮有學者注意到這種專欄存在的問題，如現有對外漢語學習詞典的構詞專欄是否體現出了漢語詞語的結構規則？這種專欄能否真正幫助學習者擴大詞匯量？這些問題并沒有真正落實于具體編寫當中。

本文嘗試以詞法學相關理論為研究基礎，結合留學生詞匯習得的錯誤實例，具體分析對外漢語學習詞典構詞欄存在的問題，以期對未來對外漢語學習詞典構詞方面的處理提出一些建議。

二、對外漢語學習詞典構詞欄分析

由于《商務館》出版時間距離現在較近，同時又吸收了許多語言學的最新研究成果，是“迄今為止我國第一部專門為具有中級漢語水平的外國人編的漢語原文詞典”（江藍生，2007）。本文擬以《商務館》為例，分析其構詞欄的編寫以及存在的問題。

《商務館》在構詞方面的處理與《8000詞》《教與學》等最大的不同是，在字頭的每個義項下利用專欄列出由該字組成的逆序詞，專欄下方列出該字打頭的詞及詞的釋義和例句。《商務館》沒有給專欄命名，而是以藍色的“□”引出該字構成的詞。如：

案 ①（素）①案件

□案：慘案 | 錯案 | 冤案

【案犯】……（釋義、例句）

【案件】……（釋義、例句）

【案子】……（釋義、例句）

②（素）提出計劃、建議等的文件、材料。

□案：草案 | 檔案 | 方案 | 教案 | 議案

相比那些不分義項把所有由該字組成的詞放到專欄里的編寫方式，《商務館》的處理顯然更有助于學習者理解字義（語素義）或詞義。但是，這種處理方式仍存在一些問題。

首先，哪些字頭的義項下面出現構詞欄沒有一定標準。一些構詞能力很弱的黏著語素下方也出現了構詞欄，如“躪”的構詞數只有1個②，即“蹂躪”。

躪（素）踩，踏

□躪：蹂躪

相反，一些構詞能力強，具有一定構詞規律的語素反而沒有列出，如“有”常常位于動詞后，表示“通過某種方式領有或存在”，可以構成“存有、懷有（表示領有）、寫有、掛有（表示存在）”等，但是卻沒有出現在《商務館》的“有”下方構詞欄中。

其次，構詞欄中詞的類聚基于的是語素（字）的義項，而不是漢語詞語的結構規則。這也是《商務館》構詞欄難以體現構詞規律的主要原因。如《商務館》中對語素“人”構詞的處理，所列的逆序詞只是因為其中的構詞語素“人”都具有“由于關系、職業、工作或其他方面不同而形成的一類人”這一義項，雖然打著“構詞”的旗號，但這些詞彼此的結構規則并不相同，并不能隨意類推造詞。

人②（名）由于關系、職業、工作或其他方面不同而形成的一類人：他是你什么人？|你需要的人我都帶來了。

□人：愛人 | 病人 | 代理人 | 敵人 | 發言人 | 法人 | 犯人 | 夫人 | 負責人 | 個人 | 工人 | 后人 | 候選人 | 寄件人 | 客人 | 老人 | 獵人 | 領導人 | 媒人 | 名人 | 能人 | 仆人 | 親人 | 情人 | 僧人 | 私人 | 商人 | 詩人 | 收件人 | 熟人 | 偉人 | 閑人 | 小人 | 新人 | 行人 | 游人 | 友人 | 丈人 | 證人 | 主持人 | 主人

這就很容易解釋為什么留學生會造出“售票人”等生造詞，除了母語的負遷移作用外，詞典的誤導也是一個很重要的原因。

最后，構詞欄中應該列舉哪些詞也沒有一定的標準。有些所列舉的詞由于語義透明度低③，即使使用者知道了該詞中每個語素的意義，也很難準確推知整個詞的意義。如：“程：工程”“彩：精彩”等等。除此之外，有些構詞欄所列詞和語素（字）義項后出現的例詞在作用上區別度不高。如：

等④（量）等級：上等 | 下等 | 二等艙 | 初、中、高三等 | 考試成績分A、B、C、D四等。

□等：初等 | 高等 | 頭等 | 優等 | 中等

方③（名）方面：校方（學校方面） | 廠方（工廠方面） | 我方（我們方面）

□方：敵方 | 對方 | 官方 | 雙方

詞典例證主要的作用是幫助使用者理解語素（字）義和掌握詞的用法，而構詞欄的作用不僅僅是幫助學習者理解語素（字）義，還要使學習者掌握一定的構詞規律。上述例子并沒有在構詞欄中充分體現出構詞欄應有的作用，反而徒增了詞典的篇幅。

由此可見，《商務館》對構詞的處理的確在一定程度上可以幫助使用者準確掌握詞的意義，但是幫助學習者擴大詞匯量的效果卻大打折扣。因為詞典中的構詞欄并沒有完全體現漢語詞語的結構規則，學習者依然只能像記生詞表一樣逐個記憶，無法利用構詞規律擴大詞匯量。

三、詞法模式在對外漢語學習詞典中應用的價值

董秀芳（2004）把漢語中具有一定規則性的產生詞的格式統稱為詞法模式。她認為詞法模式應具有以下特點：1.其中一個成分具有固定性，另一個成分具有語法類別和語義類別的確定性；或者雖然其中沒有一個固定性成分，但兩個成分都具有語法和語義類別的確定性。2.構成成分之間的語義關系固定。3.整體的意義基本可以預測 。

我們認為，詞法模式理論應用于對外漢語學習詞典不僅可以優化現有學習詞典對構詞的處理，使其更能體現漢語詞語的結構規則。更重要的是，它符合對外漢語學習詞典的類型特征，也有助于促進外國學習者中文心理詞典的成熟。

首先，詞法模式應用于構詞欄的構建符合對外漢語學習詞典的類型特征和功能。

鄭定歐（2004）認為詞典可分為積極詞典（以生成為主導功能）與消極詞典（以解惑為主導功能）。一般認為，對外漢語學習詞典，英語五大學習詞典屬于積極詞典；而《現代漢語詞典》則屬于消極詞典。這就表明，對外漢語學習詞典在編寫過程中除了通過釋義等方式幫助使用者解惑外，更應該通過揭示詞法、句法規律幫助學習者具備分析語言、生成語言的能力。李紅印（2008）也有類似的觀點。他認為對外漢語學習詞典具有兩大功能，其中最基本的功能是詞典用以幫助學生查考常用詞義、用法等；最高級的功能是幫助學生了解漢語詞匯的構詞規律，掌握漢語用詞造句的規則等，即生成語言的能力。他強調，中型以上的對外漢語學習詞典應具備“最高功能”。

顯然，對外漢語學習詞典的類型特征和功能決定了其不能像《現代漢語詞典》那樣，以收錄那些內部結構透明度不高的詞匯詞為主，而是應該利用專欄展示漢語能產的詞法模式，適當收錄一些由詞法規則生成的詞法詞，以幫助第二語言學習者了解和掌握漢語詞語的結構規則。這樣做也可以有效防止學生犯一些生造詞語的錯誤。如學生會生造出“雜技員”“營救員”“家庭員”等詞（朱其智，2005），當然這些生造詞未必只是受到了學習詞典的影響，但如果學習詞典利用專欄展示規律性的詞法模式，無疑會提高學生的詞匯學習效率。

其次，詞法模式應用于構詞欄的構建有助于外國學生構建成熟的中文心理詞典。

馮麗萍（2011）從認知心理學的角度出發，通過實驗證明外國學生中文心理詞典會隨著詞匯量的增加，詞匯知識的積累而逐步完善和成熟。詞匯量的增加不能僅僅依靠一個個生詞的記憶，而是需要具備對漢語構詞規律、構詞成分之間的語義的分析能力。但是，馮麗萍（2011）的實驗也表明外國學生對復合詞中語素構詞功能的認知處于發展之中。學習詞典作為一位不會說話的“老師”，更應該利用能產的詞法模式幫助學生了解和掌握漢語語素和語素之間結合的方式和規則，最終使學習者形成相對成熟的中文心理詞典。

四、對對外漢語學習詞典構詞方面處理的建議

如前文所述，為了真正幫助學習者擴大漢語詞匯量，對外漢語學習詞典的構詞欄應該充分體現漢語詞法模式的特點。但是，詞法的規則性與句法的規則性畢竟存有差異，那些能產性相對強的詞法模式所創造的形式，才是構詞欄應當收錄的對象。這也是處理對外漢語學習詞典構詞方面的首要前提。其次，收詞方面應該對詞庫成員和詞法規則的形式加以區分。詞庫是一個語言中具有特異性成分的詞匯單位的總體，與詞法相比不具規則性，所以本文認為構詞欄收錄的例詞應該是詞法規則的形式，詞庫成員單獨列為詞條，加以解釋并配以例句。這是處理對外漢語學習詞典構詞方面的第二個前提。

具體到編寫對外漢語學習詞典的構詞欄方面，本文認同《商務館》的做法，即在字頭的每個義項下利用專欄列出由該字組成的詞。但是，收詞范圍不應該僅僅限于逆序詞，因為一些語素雖然處于詞的首端，但是位置固定，和其他成分已經形成具有某種語義關系的詞法模式，如“補+V”“代+V”等，這種情況也應該出現在構詞欄中。

對于每個基于詞法模式構建的構詞欄，都應該首先概括出該詞法模式的內部構成成分，然后概括其意義，最后列出符合這一詞法模式的例詞。由于是面向外國學生，幫助其學習漢語的工具書，所列例詞還應考慮詞的常用性問題。

五、結語

一種新理論從提出到試驗再到推廣應用需要有一個相當長的周期，我們主張把可供應用的理論及時應用到教學中來，就是希望盡可能縮短這個周期，也就是盡可能縮短理論發展和教學發展時間的時間差，只有這樣，才能加快對外漢語教學發展的步伐。《商務館》等對外漢語學習詞典在構詞處理上存在問題的一個原因就是不能有效、及時地吸收漢語詞法理論的一些研究成果，導致其構詞欄在“擴大學習者詞匯量”上功效不足。正如前文所述，詞法模式在對外漢語學習詞典的構詞處理方面具有很大的價值，我們也希望隨著學界對漢語詞法模式有效規則作深入探討，更多的研究成果可以應用到對外漢語學習詞典的編寫實踐中來。

注釋：

①《商務館》里，所列條目如果是詞，直接在其后用圓括號注

明詞類；如果不能獨立成詞，只能作為構詞語素，就在其后用“（素）”加以標明。

②這里所說的這些語素構詞數為1，主要是就該詞典收詞范圍而言

的，但就整個現代漢語詞匯而言，語素通常還可能構成其他詞語。

③語義透明度指復合詞的語義可從其組成的各個詞素的語義推知的

程度（王春茂、彭聃齡，1999:26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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