政治報告文本中同義對稱四字格英譯的認知探究

摘要：基于認知語言學關于隱喻、轉喻機制的相關理論，結合認知翻譯觀，以《2012年政府工作報告》及《2012年中共第十八次代表大會報告》中同義對稱四字格的英譯文為語料庫，分析政治報告文本中漢語同義對稱四字格英譯的認知規律。研究發現，政治報告文本中漢語同義對稱四字格的英譯過程涉及以下三種認知手段：1.尊重政治報告文本的文體特征，合理發揮創造性思維；2.結合譯入語語言機制，注重貼近受眾原型思維；3.分析中英社會文化背景，積極運用隱喻、轉喻思維。

關鍵詞：同義對稱四字格政治報告認知理據

一、引言

中國的國際地位不斷提升，與世界各國的交流日益頻繁，因此，通過對外宣傳不斷提升自身國際形象具有十分重要的意義。在眾多的宣傳途徑中，中央政府的政治報告文獻以其特有的嚴肅性、全面性和權威性以及兼具的表情(expressive function）、信息(informative function)和召喚(vocative function)功能，扮演著重要角色。因此，做好此類文本的翻譯工作具有現實必要性。

在目前關于中央政治文獻英譯的研究中，學者的關注點主要集中在兩方面：一是對于政治文獻英譯標準的討論（盧敏，2002；程鎮球，2003；陸剛，2004）；二是指出其英譯中存在的問題，并給出相應的翻譯；策略或方法（武光軍，2010；陳建生、崔亞妮，2010）。這些討論對豐富政治文獻英譯的研究做出了重要貢獻。但是此類研究多著眼于宏觀層面，集中在對現有譯文進行評論和歸納，因而缺乏針對性和實用價值；只有少數學者（邢曉宇，2010；周紅、朱芙蓉，2010；李慶明、宋利強，2010）對“翻譯過程”這一重要的心智活動進行了探討。由此可見，研究報告型政治文本中較為普遍又具有獨特性的語言現象的英譯過程，探究將這類語言現象準確、忠實地呈現給譯文受眾的認知理據，具有較高的研究價值和實用意義。

“四字格”作為漢語從古至今一以貫之的重要組成部分，是漢語簡潔凝練、內外兼修的重要代表結構之一（韓陳其，2008）。根據我們對近三年國家領導人工作報告的統計，四字格的應用平均占到了每份文本的近五分之一，其中同義對稱四字格是最典型的結構之一。本文將運用認知翻譯觀的基本原則，分析《2012年政府工作報告》及《2012年中共第十八次代表大會報告》英譯本①中的典型四字格——同義對稱四字格的英譯過程及其背后的認知理據，以期為增進報告型政治文本的英譯研究貢獻綿薄之力。

二、四字格的同義對稱結構及其翻譯研究

根據《漢語語法修辭詞典》中的解釋，漢語的四字格是指由四個漢字組成的固定形式，這四個漢字通常在語法上緊密相聯，構成固定意義。四字格中的同義對稱結構指處在1、2位和3、4位上的兩部分語法相同，語義相同或相似，例如“攻堅克難、同心同德、艱難曲折”等，此類構型在報告型政治文本中的應用十分廣泛。它之所以能在漢語中表現出如此強大的生命力，是因為這種語言結構具有三方面的優勢：

1.從外形上看，簡短對稱，具有平衡美；

2.從音韻上看，通常為四個音節，節奏感極強，具有韻律美；

3.從語義上看，此種結構具有認知優勢，易于記憶。（劉振前、邢梅萍，2000）

因此，在漢語文本中使用此類結構，對實現文本的多重功能能夠發揮重要作用。但是，此種語義上的重復，卻恰好與英語注重“簡潔”的特點相悖，在翻譯中常造成遷移性冗余（武光軍，2010），減弱原文功能，影響宣傳效果。因此，在大量使用同義對稱四字格的中央報告文獻中，譯者有必要特別注意此種結構的翻譯，“用簡潔的英文完全正確地傳達原文的意思”（盧敏，2002）。

根據我們對目前關于四字格英譯研究的歸納，相關研究主要可分為三個方向：

1.以四字格的特點為出發點，探討翻譯策略或方法，其中較有代表性的為張秀燕（2005）的研究。她在文章中提出并詳細討論了四字格的五種譯法，即在翻譯時可將四字格譯成英文中的一個單詞、短語或“there be”句型，也可使用英語修辭和綜合法進行翻譯。此文提出了許多獨到的觀點，在四字格英譯研究中具有較高價值。

2.將四字格放在不同功能文本中探討。此類研究基于文本用途的不同，如法律、廣告、電影字幕、文學作品及中醫書籍等，根據其中四字格使用的特點提出多種翻譯方法。如楊海燕（2007）指出，在法律文本中，四字格英譯應注重對文章的整體理解，要結合語境，在充分理解四字格特定語義的基礎上進行語碼轉換。

4.基于特定的翻譯理論研究四字格的英譯，如劉秋紅（2008）從社會符號學視角討論了四字格的英譯策略。

上述研究都為對四字格英譯的進一步深入、詳細的討論提供了重要參考，有力推動了四字格英譯研究走向成熟。值得注意的是，在目前的研究中，對中文政治文獻中同義對稱四字格英譯的研究較少，只有陸剛（2007）在其研究中提到翻譯此種結構的方法，并主張在譯文受眾能夠接受的范圍內盡力貼近源語文本。武光軍（2010）則認為漢語中的此種結構容易在翻譯時造成負遷移，因此譯者在翻譯時應努力貼近受眾思維。這兩種觀點都有其合理性，豐富了政治文獻中同義對稱四字格英譯的研究。

三、理論基礎

認知語言學(Cognitive Linguistics)作為認知科學的一個重要分支，其研究開始于20世紀70年代，80年代中期后開始逐漸走向成熟。Lakoff與Johnson（1980）提出的體驗哲學觀，被視為認知語言學的哲學基礎，它摒棄了傳統的唯心主義和客觀主義，強調主客觀相結合。認知語言學的核心原則“現實-認知-語言”也凸顯了這一點。CL認為在人類復雜的認知系統中，語言能力是一般認知能力的一部分。人類語言的產生總是基于自身與現實世界進行互動體驗及認知加工的。Ungerer和Schmid（1996）提出應將認知語言學研究劃分為三種路向：經驗觀、凸顯觀和注意觀。經驗觀主要集中討論與范疇相關的問題以及隱喻和轉喻；凸顯觀則關注主體-背景分離原則在語言研究中的應用；注意觀聚焦認知主體作為信息組織者時注意力的分配問題。這三種研究方向概括了認知語言學的核心內容，具有重要價值。

在上述研究基礎之上，我國認知語言學領域的先驅王寅在2005年首先提出了認知翻譯觀（Cognitive Translatology），主張從認知視角深入挖掘翻譯的過程，認識翻譯背后內在的、本質的認知機制。同語言一樣，翻譯同樣也屬于認知能力的范疇，翻譯過程就是譯者根據自身的體驗和認知，對原文進行透徹理解，在兼顧作者、文本和譯者的基礎上，運用目標語進行合理的二次表達的過程。在譯文中，譯者應盡力勾畫出原文作者所欲表達的現實世界和認知世界。（王寅，2011）

四、同義對稱四字格英譯的認知手段

認知翻譯觀的具體原則和方法主要包括：CL核心原則與翻譯創造性、范疇化與詞語對等、凸顯原則與原型理論、隱喻和轉喻、參照點、翻譯的構式單位觀、識解、基于用法的模型以及數法并用。本文將結合上述具體原則，從譯者創造性思維、受眾原型思維及隱喻機制的運用這三方面分析政治文本中同義對稱四字格英譯過程的內在認知規律。

（一）切合原文文體特征，發揮譯者主體性思維

人類的思維、概念都是通過我們與共享的客觀世界進行互動及認知加工而形成的，正是這種共同性，結合人類共有的生理機制，使我們有了大致相通的思維，也因此構成了語言互譯的基礎。但同時，由于個體和民族的體驗和認知的差異，又必然會存在思維上的不同，譯者在理解原文的過程中，會不可避免地形成與原作者不同的理解，根據自身的互動體驗和認知加工，標記上譯者自身的立場和觀點。由于發話者、譯者、譯語接收者和話語之間存在主體間的互動協商關系（諶莉文，2011：70～76），在翻譯過程中應該適當發揮譯者主體性思維，提倡“創而有度”。

（1）原文：過去的一年，面對復雜多變的國際政治經濟環境和艱巨繁重的改革發展任務……

譯文：Last year， China faced a complex and volatile political and economical environment abroad and arduous and challenging reform and development tasks at home.

原文中“艱巨繁重”一詞為典型的同義對稱結構，前后兩部分均為形容詞，所表達的意義均為“繁多而沉重”。若在翻譯時采用直譯的方法直接用兩個同義形容詞表達，則明顯違背了英文注重簡潔的特點。譯文中譯者使用“arduous”一詞，充分表達了原文的意思，成功再現了原文作者的客觀世界；但為了在結構上實現與前半句的對稱，同時為了發揮該句位于源語文本第一句所具有的讀者注意力召喚功能，譯者根據自身的體驗和認知，即對這些任務對中國政府和人民構成的巨大挑戰的認識，增添了“challenging”一詞。這種譯法是譯者在透徹理解原文的基礎上進行的合理的再創造，符合政治報告文本“準確、忠實”的文體要求，同時成功實現了結構上的對稱，也避免了因意義重疊而造成的冗余，符合譯入語受眾的語言認知機制，積極有度地發揮了譯者的創造性。

（2）原文：從國際看，世界經濟復蘇進程艱難曲折。

譯文：Internationally，the road to global economic recovery will be tortuous.

原文中作者所表達的現實世界是，當前情況下，我們還面臨著國際金融危機、主權債務危機、高失業率等現實問題，所以經濟復蘇十分困難。政治報告文本通常在結構上具有較強的邏輯性，各部分相對獨立，每一部分內部則結構緊湊，表達的意義具有完整性。因此，在翻譯時應注重以“意義”為單位，而非詞組或句子等?！捌D難曲折”在直譯時常譯為“difficult and twisty”，此譯文雖表達出原文意思，但顯得拖沓無力，譯者在充分理解原文各種意義及上下文邏輯關系的基礎之上，充分發揮創造力，用“tortuous”(英文解釋為“full of bends”)，概括地表達了原文意圖，說明在經濟復蘇的進程中還存在許多障礙，簡潔有力地實現了與下文的緊密銜接，這一譯文充分說明了譯者合理的再創造，能夠推動文本實現其宣傳功能。

（二）關照譯文語言機制，貼近受眾原型思維

原型理論是認知語言學的基本理論之一。所謂“原型”，是指一個范疇中的典型代表，又叫“凸顯例樣”，具有最大的“家族相似性”?！叭藗冊谧R別范疇中這樣的原型樣本時，心智處理最容易，費時最短。”（王寅，2011:113）Lakoff（1987）和Taylor（1989）指出，語言結構也具有原型效應，語義范疇、語法范疇等都是原型范疇，它往往是人們首先獲得的。人們在理解語言各個范疇中的典型代表時付出的努力較少，符合語言的經濟原則。

(3)原文：我們根據事情本身的是非曲直決定自己的立場和政策。

譯文：We will decide our position and policy on an issue on its own merits.

前人在研究政治文本英譯時反復強調：政治文獻英譯要把“準確、忠實”放在首位。但這并不意味著翻譯時對原文結構也要照搬。政治報告英譯本在其受眾眼里不僅是一份政治文件，也是一本中國的宣傳冊，要盡可能使其發揮外宣功能?！笆欠乔薄斑@一同義對稱結構泛指對事物的判斷。譯者在翻譯時，考慮到譯入語語言的內在組合機制，并沒有生硬地將原文的語言結構遷入譯文中，而是使用英語中的典型習慣搭配，即原型樣本。這種譯法既實現了對原文的準確表達，符合報告型政治文本翻譯的首要原則，又凸顯了英語受眾的地位，使英語讀者易于接受原文意思，有助于實現外宣功能。

(4)原文：一些領域消極腐敗現象易發多發……

譯文：Some sectors are prone to corruption and other misconducts.

原文中“消極腐敗”一詞屬于前后兩部分意義相似的四字格，消極現象中也包括腐敗這一類行為，原文中“消極”一詞較抽象、概括、委婉，實指黨內出現的一些不符合黨員行為準則的現象。若直譯為“negative and corruptive phenomena”，則會使原文意思重復模糊，使譯文受眾難于理解。因此，譯者對譯文做了明晰化處理，使抽象概念具體化，譯為“其他錯誤的行為”，突出外宣材料中的讀者中心地位，兼顧報告型政治文本的“嚴肅、權威”的特點，再一次成功實現了“和諧翻譯”。

（三）運用隱喻、轉喻思維，進行概念隱喻映射

CL認為，人類在與現實世界進行互動體驗，并完成認知加工后，會形成若干基本概念，之后通過隱喻和轉喻機制將它們映射到其他概念域，這種映射在抽象概念域尤為明顯。在這一系列過程中形成了人類當今復雜的概念系統（王寅，2012）。隱喻和轉喻機制是人類認知機制的重要組成部分，它們能幫助人們更有效地認識客觀事物，進行信息的傳播和交流。它們屬于人類共有的認知能力之一，因此在進行跨語言翻譯時，不可避免地要運用到這兩種手段。

(5)原文：……堅持五湖四海，任人唯賢……

譯文：We should appoint officials on their merits without regard to their origins.

政治報告文本的譯文在作為外宣材料時，受眾并不局限于某一特定群體，他們有可能是對中國有一定了解的英語國家高層領導人、學者；也有可能是仍對中國知之甚少的普通人民，在對一些獨特的歷史文化背景的理解上存在困難。如“五湖四?！钡膩碓磁c我國的地理環境有密切聯系：古人泛稱分布于我國廣大地區的幾個大湖為“五湖”，又以為我國四面為海環繞，故以“五湖四?！狈褐溉袊鞯?。但這樣的地理和歷史認知對英語受眾來說必然是十分陌生的，若直譯為“five lakes and four oceans”無疑將失去原文作者欲表現的“兩個世界”：“客觀世界”為不讓出身背景成為人盡其用的障礙；“主觀世界”為原文作者使用隱喻手法，將人的家庭出身喻為具體事物。這種采用直譯的譯文不符合政治文本翻譯的“準確、忠實”的原則，更不能實現原文本預期的功能。因此，譯者自身將受眾范圍最大化，預先幫助讀者還原實質內容：再次將具體事物隱喻性表達為抽象概念，即人的出身，簡潔準確，一目了然，有效傳遞了原作者意圖。

(6)原文：……推進興邊富民行動……

譯文：…projects to bring prosperity to border areas and residents there…

“興邊富民”意指“使邊疆地區繁榮富強，人民幸福安康”。CL強調英漢語言詞匯的意義多為部分交集，這構成了“部分代整體、部分代部分、整體代部分”轉喻機制的認知基礎。漢語中“興邊富民”一詞的含義十分豐富，不僅局限于經濟方面，也包含精神層面、公共基礎設施等多個層面的發展。中國人的理解是建立在我們對于邊疆地區歷史文化和現狀的普遍認知的基礎上，但英語受眾可能并不具備上述類似的認知基礎，即使把原文的內涵全部表達出來，他們仍有可能無法理解。因此，譯者在翻譯之前，首先根據自身的體驗和認知，在充分理解原文作者寫作意圖的基礎上，幫助讀者進行了信息焦點的篩選：認為根據當前的中國國情，促進邊疆地區經濟的繁榮是政府的首要任務，為原文作者的關注焦點，因此使用“部分代整體”的轉喻手法進行翻譯，采用在英語受眾認知中常與“經濟繁榮”之義相聯系的“prosperity”一詞，成功地對原文進行了轉述。

五、結語

本文以認知語言學為理論基礎，從認知翻譯視角分析了政治報告中四字格同義對稱結構英譯背后的認知規律，發現翻譯過程主要涉及以下三種認知手段：1.合理發揮主體性思維；2.貼近受眾原型思維；3.運用隱喻、轉喻思維。這三種模式的指導，有助于成功實現對政治報告中四字格同義對稱結構的準確英譯。

注釋：

①本文中文語料來自于“中華人民共和國中央政府”網站；英文語

料來自此網站英文版，系中央編譯局所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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