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镕基答中外記者問口筆譯對比研究

摘要：以許余龍提出的“對比基礎類型”為理論依據，結合朱镕基答中外記者問的漢譯英筆譯文本和口譯文本的具體實例，對比同一源文本的筆譯文本和口譯文本在語言風格、字詞選擇、句法結構和篇章層面上的異同，進而總結口筆譯文本在翻譯結果中產生的差別，旨在深化對口筆譯的認識，為口筆譯的對比研究提供實際參考。

關鍵詞：朱镕基答中外記者問口譯文本筆譯文本對比

一、引言

隨著中國國際地位的不斷提升，我國參與國際事務的能力日益增強；作為外事活動中的必要手段和媒介，外事翻譯已經成為一個具有重要意義的翻譯領域。同時，外事翻譯作為我國對外交流的窗口之一，直接影響著我國的國家形象。因此，對外事筆譯和口譯的理論研究有利于提高翻譯質量，深化口筆翻譯的研究，揭示外事翻譯的內在規律。

許余龍（1998）以倫敦學派的語言學家J.Ellis提出的總的分類框架為基礎，結合各類實際對比研究的需要，提出如下的對比基礎的類型系統：

圖1：

本文依據此“對比基礎類型”，選取合適的對比基礎，建立自己的對比框架，從而展開口筆譯文本的對比分析。

目前，國內圍繞口筆譯的研究多從翻譯理論、標準、影響因素等理論層面和翻譯策略、翻譯問題等實踐層面分別研究筆譯和口譯，很少有文章將筆譯和口譯結合起來進行比較分析。即使有探究口筆譯研究的文章，也是側重從翻譯標準、認知過程等理論層面進行對比分析。只有結合具體實例進行口筆譯文本的對比分析，才能更好地探究口筆譯的機制差異。本文結合朱镕基答中外記者問的筆譯文本和口譯文本，從語言風格、字詞選擇、句法結構和篇章層面上對比總結，進而揭示外事翻譯口筆譯的內在規律，提高翻譯質量。

二、文本介紹

本文的研究對象為朱镕基任職總理期間全國人大會議記者招待會上答中外記者問（1998，2000～2002）的筆譯版本和筆者抄錄的口譯版本。其翻譯源本均來自于2009年9月起在全國公開發行的《朱镕基答記者問》中文版。Zhu Rongji Meets the Press，即《朱镕基答記者問》英文版，于2012年4月發行。該書英文版與中文版相比，增加了基辛格博士的一篇序言，以及一些注釋，其他內容都是一樣的。因此，本文以此為筆譯文本。關于口譯文本，我們根據中國青年網、人民網下載的視頻，抄錄材料，由于1999年的視頻現無法搜集到，因此我們只抄錄了四年的文本。為了確保口譯文本的準確性，我們根據China Daily，滬江英語網上整理的翻譯文本進行核對。

《朱镕基答記者問》英文版與網上的口譯文本在用詞、句式、句法等層面有很大的差異。由于其筆譯翻譯和口譯翻譯都源于同一源文本——《朱镕基答記者問》的中文版，兩者有對比基礎，因此，此語料用于研究口筆譯的異同點，合理權威，有其比較基礎。

三、文本異同點分析

基于許余龍提出的“對比基礎的類型系統”，本文從語言風格、字詞選擇、句法結構和篇章層面對朱镕基答中外記者問的（1998，2000～2002）的筆譯版本和口譯版本進行實例對比。

（一）語言風格對比

我國領導人的對外表態是國家方針政策的體現，往往涉及國家主權和領土完整，關系到國家的政治、安全、經濟、軍事利益的得失。我國領導人在對外表態時大都經過深思熟慮、反復推敲。徐亞男與李建英（1998：50）歸納出了中國政治外交措詞的四點特性：“明確”“婉轉含蓄”“守分寸”和“準確”。朱镕基答中外記者問作為外事文本，政治性強、政策敏感度高，語言準確，簡明，用詞遵循一致性，因而，無論是筆譯員還是口譯員，在翻譯時均注意到翻譯文體的語言風格，極力保留外事文本的語言風格特點。

（1）錢到哪里去了呢？政府機關龐大，“吃飯財政”把錢都吃光了。（P6）

口譯文本:And where has all the money gone? We have， you know， currently a very unwieldy government organization and government institutions， so we call， it's like eating finance or eating budget. That is to say， most， a large proportion of the budget have been earmarked for paying the salaries of the government functionaries， so all the money actually have been eaten up.

筆譯文本:And where has all the money gone? First， our government agencies are gigantic， they eat up money as if it were food， and all our funds have been devoured.

（2）因為，我們一貫地講清楚了，我們從來不承諾放棄使用武力，但這并不是針對臺灣人民，而是針對外國的干涉勢力和臺灣島內搞“臺獨”的分裂勢力的。（P29）

口譯文本：We have already made it very clear that we will never promise to renounce the use of force.However， that statement is not directed at the people of Taiwan. It is directed at those external forces who attempt to interfere in China's internal affairs and at those splitters forces in Taiwan who are trying to achieve Taiwan independence.

筆譯文本：We’ve always made it clear that we won’t renounce the use of force， but this isn’t directly at people of Taiwan. Rather， it’s directed at foreign interventionist and pro-“Taiwan independence” separatist forces on the island of Taiwan.

以上例子均涉及敏感話題，由于外事翻譯在外交政治的重要性，因此無論是口譯員還是筆譯員，翻譯時語言風格均呈現出措辭合理，結構嚴謹，語氣莊重而親切的特點，使信息傳達合理而不激進。

（二）詞匯層面對比

中國社會語言學家陳原說過：詞匯是語言中最活潑、最敏感的因素，是最能明顯而迅速地反映社會思想的語言要素。因此，在不同的語言環境和背景下，口譯者和筆譯者所使用的詞匯不盡相同?？谧g文本常使用非正式用詞或具有明顯口語色彩的詞語，而筆譯文本用詞更加書面化。例如，“因此”(P4)一詞，口譯文本為“all in all”，筆譯文本為“thereby”；“事業”(P23)一詞，口譯文本為“task”，筆譯文本為“undertaking”；“演習”(P31)一詞，口譯文本為“exercises”，筆譯文為“maneuvers”。

由于口譯時語句稍縱即逝，為了不中斷受話者的思路，與書面語相比，口語更具重復性。例如，在翻譯“完成”（P23）一詞時，口譯文本連用了“finish”和“complete”，在翻譯“意見”（P24）時，口譯文本連用了“dissatisfaction”和“complaints”，從而達到了加強語氣和解釋的效果。且由于思考時間有限，口譯用詞沒筆譯準確。在翻譯“重復建設”（P5）時，口譯文本為“duplicated construction”，僅翻譯出字面意思；筆譯文本為“redundant construction”，譯出總理所指的深層含義，即“冗余建設”。在翻譯“巧立名目”（P6）時，口譯文本為“various kinds of names”，翻譯不夠準確；筆譯文本為“various pretexts”，指出總理這里所說的“名目”實為何意。

趙元任說過：“一個語言里頭最任意的部分就是它的詞匯?！庇捎谑褂铆h境和語體不同，口譯文本和筆譯文本在用詞上區別明顯：口譯文本用詞口語化，多重復；筆譯文本用詞書面化，準確性強。

（三）句子層面對比

同屬政治文體，口譯文本和筆譯文本在句子層面有一定共性；但是，由于分屬不同的語體和不同的語言使用環境，口譯文本和筆譯文本在句法上有很大區別。

（3）目的就是要利用目前居民手中近800億美元的外匯，為他們開辟一條新的投資渠道。(P45)

口譯文本：The purpose is to open up an additional channel for investment for those Chinese citizens that own foreign exchange. The total amount of foreign exchange they own now stands at more than US$80 billion.

筆譯文本：The goal is to open up a new channel of investment for Chinese citizens， who are holding almost USD 80billion worth of foreign exchange.

相較于口譯文本，筆譯文本使用主從復合句和定語從句，減少重復，盡管句子變長，但邏輯關系清晰明了。侯維瑞(1988)曾說過：句子長度的充分擴展是擴大信息量和提高句子表達各種邏輯關系的前提和基礎。

（4）要取得全國人民的信任、股民的信任，還要做大量的工作。(P33)

口譯文本：And we still have to make a tremendous effort before we can make our securities work and securities market trustworthy to the entire Chinese people. And trustworthy， in particular， to all the investors in the market.

筆譯文本：Much remains to be done to earn the trust of the Chinese people in general and shareholders in particular.

筆譯文本使用無主語句子，大大縮短了句子長度，而且筆譯句式復雜，語法使用多樣，使文本字數大大縮短，更加精煉。然而，為使文本顯得邏輯嚴謹、表義準確，口譯文本在句法上疊床架屋，以至句式繁復，句子之間邏輯關系不太緊密，長度大大增加。

在句子層面，口譯文本喜用流水小句，句子長短不一，句法簡單，小句之間邏輯關系不太緊密，重復現象較多；筆譯文本多使用復雜句，語法使用多樣，邏輯嚴謹，句意緊湊。

（四）語篇層面對比

大多數情況下，人們把語篇看作是一種大于句子的言語單位，看作是由多個語句組成的言語片段的集合 (黃國文，1998：07)。在語篇層面，本文借鑒胡慧勇（2008）以語篇特征標準為分析框架，結合口筆譯文本的實際可比點，從連貫性和信息性兩方面進行比對比分析。

1.連貫性

在語篇中，語言單位之間存在著一定的形式和語義關系。分句內的各個成分之間既有形式上的關系，又有語義上的關系 (黃國文，2001：05)。連貫存在于語篇的底層，通過邏輯推理來達到語義連接?？词欠襁B貫，要參考句與句之間的意義上的聯系，句子的排列順序。

（5）當然這是一個非常艱巨的事業，不是一代人能夠完成的，西部地區真正的開發恐怕需要幾代人的努力。（P23）

口譯文本：Naturally we are aware that this task of developing China's west will be a formidable one and may not be finished within the time of only one generation. On the contrary，we expect that this project will be finished and completed through the efforts of one generation， two generations and even several generations.

筆譯文本：Of course，this is a formidable undertaking，not something that can be completed within a single generation. I’m afraid it will take generations of effort for the west to become really development.

口譯文本中“On the contrary”用得不正確，原文此處沒有轉折的意義，是并列關系，因此口譯文本在此信息傳達上有問題，違背了語篇的連貫性。

（6）我們還在改革，去年已經把10個國家局（相當于過去的10個部）撤銷了9個，改革了1個，這是很大的變化。

口譯文本：And the reforms in this area are still going on. Last year we actually reformed 10 bureaus， bureaus that were actually ministries in early days. So we dissolved nine industrial bureau and we reformed one bureau. That was a very significant change.

筆譯文本：We’re still carrying out these reforms. Last year，out of ten State Administrations (equivalent to ten former ministries)，nine were abolished，and one was reformed-this was a major change.

此處口譯文本的邏輯不對，連貫性有問題，原文并不是因果關系，只是并列關系，無需用“So”。

相較于筆譯文本，口譯文本在語篇的連貫性上問題較多，違背原文中語篇內各成分之間的邏輯關系。

2.信息性

根據伯格蘭德的解釋，信息性指語篇內容為受話者預料之外的程度，即語篇新信息的含量。新信息含量過多或過少都會影響語篇的交際性（張美芳，2005:146）。貝爾（1991）認為信息性包含兩個方面：語篇的新穎性和語篇的信息中心。

（7）這需要大量資金，我們歡迎海內外的投資者，特別是外國的投資者來參加建設。(P23)

口譯文本：And therefore we do need， and do expect， a lot of financial input into this building of the pipeline. We’d like to welcome both the domestic and international investment to flow into that project. Particularly，we would like to welcome overseas investment，which we hope will participate in the building of this project.

筆譯文本：It’ll also require a large amount of capital. We welcome investors from everywhere， and especially foreign investors to participate in this project.

相較于中文原文，口譯文本的翻譯重復較多（畫橫線為重復信息），使得信息密集度低，新信息含量少。

（8）對于在社會主義市場經濟條件下的政府職能還不是很清楚，做了一些不應該做的事情，我把這個叫作角色錯位。（P41）

口譯文本：They are not adjusted well enough to the socialist market economy， so they are not highly aware of the proper role they should play under the socialist market economy.

筆譯文本:...so they don’t clearly understand the functions of the government in a socialist market economy. They’ve done some things that they shouldn’t have done. I would describe it as playing the wrong roles.

相較于原文和筆譯文本，口譯文本充分展示了譯者的主體性，譯者加入自己的理解，將“做了一些不應該做的事情”譯為“未充分意識到自己的角色”，將譯者的理解融入原文信息。

在語篇層面，口譯文本在連貫性和邏輯關系上問題較多，誤用連詞，且信息密集度低，譯者易將自己的理解融入原文信息；相對而言，筆譯文本連貫性較好，忠實于原文的邏輯關系，且句意緊湊，信息密集高。

四、結語

通過以上分析，朱镕基答中外記者問的漢譯英筆譯文本和口譯文本在字詞選擇、句法結構和篇章層面上差異顯著。口譯文本用詞口語化，句式簡單，內容易重復，語篇信息密集度低；筆譯文本多為書面語，用詞準確，句式復雜，內容精煉簡潔，語篇信息密集度高。這些顯著差異說明翻譯時不同語體間必然存在差異，這有助于譯者區別對待口譯和筆譯，為外事翻譯的口筆譯實踐工作提供參考，并深化口筆翻譯的對比機制研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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