談波特作品中的現代主義主題

波特于1890年5月15日出生于得克薩斯中部一個農場家庭，兩歲母親去世，父親生活頹廢，波特就在祖母的照顧下長大。她打破了當時傳統的女性生活模式，堅定而勇敢地成為一名作家。[1]她生活經歷豐富，曾目睹了世界的許多災難，如兩次世界大戰及戰后的各種政治運動，她以作家的敏感不斷思考著現代西方世界中的人及他們的生活，她關注現代生活中畸形外表的人，對現代生活中愛與恨、善與惡的交織有著敏銳的洞察。下面將著重分析波特作品中的現代主義主題。

一、波特作品中的現代主義主題

（一）異化主題：被遺棄的畸形女孩

《假日》這個故事講述了一個被遺棄女孩Ottilie的故事。故事由一個不知名的女性講述，為了方便讀者理解，姑且把敘述者看做是作者波特。故事中的敘述者為了逃離一些麻煩想單獨一人找一個地方度過一個不太昂貴的假期。在朋友的安排下，敘述者來到了得克薩斯一個叫Muller的德國移民家庭農場，這個家有20多人，他們都是淳樸、健康、勤懇的農民。讀者誤以為一個溫馨的假期即將開始，事實上是人與人之間關系的異化氣氛彌漫著整個故事。故事這樣描述，“這些可信的現實的頑強的”德國農民， “他們不會為任何人感到抱歉，至少不會為彼此道歉”[2]428。這種殘忍體現在他們的日常行動中，他們毫無知覺地全心投入任何事，男人會讓自己在一天的勞作中筋疲力盡，吃飯時候的專心僅僅也只是為了補充第二天一大早又開始的體力活。女人則只是在家專注地做家務，為男人第二天的勞動創造更好的條件。

故事中人性的殘忍在大家對待一個聾啞、畸形、殘疾侍女Ottilie的方式上表現得淋漓盡致。這個可憐的女孩除了每天做大量的家務外，還要準備整個大家族的食物并伺候家族的所有成員。家里人除了給她各種各樣的命令外，就再也沒有人和她說話，她住在一個廢棄昏暗簡陋的狹小房間里。更令敘述者感到殘忍和恐怖的是，這個可憐女孩并不是如敘述者所想的是家仆，而是家庭的一員。敘述者從Ottilie所指的舊照片辨認出，昔日健康的小女孩只是因為后來莫名疾病而殘疾聾啞的，而Mullers家族卻習慣性地忽略了在Ottilie畸形的外表背后一直以來擁有的人性，“她知道她受苦了”[2]420。當Ottilie 用手勢告訴敘述者自己與Mullers的家庭關系時，Ottilie 就“站著一邊搖著頭一邊哭泣著，并且直接用手掌擦拭掉眼淚”[2]426。這些眼淚照亮了她所有人性的特點：她已經意識到過度的體力勞動和心理負擔讓自己痛苦。她被剝奪了給家人謀福利的所有機會讓她心里十分痛苦，更讓人覺得殘忍的是，她被剝奪了分享家里快樂的可能。星期日，整個家庭都去參加舞會，大家都穿著筆挺的禮服，車上裝滿一籃籃食物，而小Ottilie卻只能留下做家務。雖然她很想和大家一起去參加舞會，但是她只能沖出門給他們送行，“……瞇起她有毛病的眼睛目送著他們走到巷子的拐彎處”[2]421。在她姐姐的婚禮上，Ottilie穿著一件鮮艷的藍圍裙來表達自己的高興心情——也許這是她唯一能做的事情——但是家人都沒注意到她的變化。整個婚禮過程中，Ottilie一直做著仆人該做的事情，“圍著飯桌和櫥柜轉”“忙得滿頭大汗……”[2]425。她不僅被剝奪了分享家庭的快樂的權利，同時也被剝奪了分享家庭悲傷的機會。當母親Muller因在暴風雨中過度勞累而死去時，家人不準Ottilie參加母親的葬禮，Ottilie被殘忍地徹底地遺忘在家中。當她意識到這點時，她發出了狗一般的絕望的吼叫聲，充分表達了自己的悲傷與氣憤。

在Ottilie身上展現出的方方面面的人性特點進一步映襯了Mullers家人的殘忍也影射了現代社會中人際關系的疏離與異化。為了在異國生存下來，Mullers家族“拒絕同情任何人，至少他們彼此是這樣的”[2]428。在面對破壞了農場并剝奪了母親生命的自然災害時，Mullers家人異常冷靜并不忘“專注地吃飽”[2]433，甚至在母親死后，他們又立馬投入到明天的工作中了。對Mullers家人來說，面對現實是他們對生活的理解，自然災害只是殘忍現實的一部分。意識到這點，他們認為同情是毫無用處的，因此他們不需要任何人的同情。一個人拒絕同情自己的時候，我們怎能指望他會同情別人呢？Mullers家人的殘忍在于他們缺乏同情的能力和家人之間關系的疏離。人性的殘忍將Ottilie徹底遺棄，她畸形的臉在一定意義上是人性疏離和被扭曲了的人性的表露。

（二）悖論主題：愛與恨、善與惡的悖論

愛情在文學作品中是永恒的主題。波特的愛情主題通常攙著不信任、妒忌，甚至憎恨。在《愚人船》中，年輕的美國情人珍妮和大衛“演繹了一種不可補救的困境：在彼此的存在中無法彼此相愛……并且很明顯他們又無法放開彼此，也無法和平共處”[3]。他們生活在一起，但是現在卻在不同的船艙旅行，他們不愿就旅行的目的地達成一致的意見：大衛想去西班牙，而珍妮想去法國。在旅行中，他們用愛靠近彼此，結果只是導致憎恨，憎恨又勾起愛意。他們彼此懷疑：大衛懷疑珍妮有意接觸其他男人，珍妮懷疑大衛是否愛自己，自己是否愛大衛。他們抓緊一切譏諷對方，吵架，試圖讓對方“做錯”[4]。然而，每次吵架后再次看到大衛時，珍妮相信她還愛著大衛并感覺到自己對大衛的溫柔。大衛也陷入悲觀中：覺得珍妮對自己不忠并時不時憎恨她，但大衛卻不愿離開珍妮。在整個旅行的過程中他們就這樣在溫柔與冷漠的奇怪情緒中轉換。

在小說中，丈夫和妻子之間的愛也是不可靠的。Baumgartners一家看起來是一個幸福的德國家庭，勤勞的妻子持家，丈夫忙于賺錢，孩子服從父母。但是事實上，Frau Baumgartner將自己的生活艱難歸咎于丈夫，默默地詛咒丈夫，然而，她酗酒的丈夫卻責備妻子阻礙他尋歡作樂，打妻子。Herr Freytag似乎很愛妻子并一路都思念妻子，但當他在船上與珍妮發展了曖昧的關系后，在旅程快結束時，他發現“他離妻子越近，妻子在自己頭腦中的形象就越模糊”[4]465。小說中，夫妻間沒有真愛。

通過描寫情人和夫婦間摻雜著恨的愛，波特表達了自己對現代世界愛情的看法。在波特看來，愛情不能僅僅是一種情感裝飾，而是許多人類負面情感的混合物。波特在《愚人船》中展現了一種不可解決的現代世界狀態：人們需要愛但卻無法付出愛。在一個滿是偶然的世界里，人類可能會有任何負面的人性情感，如憎恨、絕望，因此夾雜著恨的愛是不足為奇的。[5]

模糊的善與惡也是波特作品的主題之一。對波特來說，惡通常是一種道德虛偽，它經常以善之名掩飾自己，然而善會因為一些暴力或謀殺的行為而經常扮演負面的角色。因此，施害者和受害者之間界限模糊，善與惡的悖論是波特思考的對象。《中午酒》講述了一個善良的農場主湯普森先生殺害陌生入侵者哈奇（一個惡之化身）的故事，因為他堅信哈奇刺傷了黑爾頓先生（一個從精神病院逃跑的精神病人，現在受雇在湯普森農場干活，并且給農場創造了很多財富），當他意識清晰的時候，湯普森先生發現黑爾頓先生并沒有受傷，他無法明白自己的幻想并殺害了哈奇，事實上他是殺人犯了。雖然最后湯普森先生以自衛而被無罪釋放，但是他的世界完全變了。他覺得有必要向每個人解釋，這成了一種困擾，最終因發現自己的兒子都覺得自己是殺人犯而自殺了。

故事在悲劇的外表下滲透著善與惡的沖突。在哈奇身上，惡打著社會正義的旗幟，他游走全國，到處搜集在逃罪犯和精神病人來領賞，事實上他要把黑爾頓先生帶回瘋人院的想法是惡毒的無情的，同時也是不道德的。帶著邪惡的動機，哈奇成了惡的代表，但是矛盾的是，他卻成了謀殺這種惡行為的受害者。相比之下，湯普森懷著挽救黑爾頓的正義想法，善的代表卻矛盾地成為犯謀殺罪的施害者。他犯罪后試著弄明白自己行為的正義性，“他仍然覺得，那天他做了也許不算是正確的事，但是是他唯一能夠做的事，可是究竟是不是這樣呢？他是不是一定要殺死哈奇先生呢？”[6]161直到他生命的最后一刻，他仍在不斷摸索定義自己的行為，并相信“哈奇先生前來加害于一個忠厚善良的人。種種災難，均由哈奇引起。哈奇死有余辜，然結束生命者竟為我，實為我一大憾事”[6]166。

因無法解決矛盾，湯普森為尋找絕對的對與錯、善與惡而自殺。故事《中午酒》給讀者拋出了一個難題：“如果一個善良的人殺害了一個惡人，這個人是不是也成了惡人？”如果答案是肯定的，那么我們怎樣讓自己遠離惡？如果答案是否定的，那么我們應該怎樣定義惡呢？也許這個問題根本就沒有答案。湯普森之死表明了清白與罪惡的融合，波特解構了傳統意義上的善與惡，她對生活中悖論的關注表明她對現代意識的接受。

二、結語

從上面的分析中我們不難看出，波特的作品確實揭示了多方面的現代主義主題， 她同情現代生活中奇形怪狀的人，如小說《假日》中外表畸形的女孩，同時對現代生活中疏離的人類關系有敏銳地感知，并且深刻洞察到了現代生活中許多對立卻又無法分解的悖論存在，覺知到人們在愛與恨、善與惡等矛盾中搖擺不定的生存狀態。由此可見波特是一位極具現代感的作家，她的作品涉及許多現代主義主題，她給讀者展示了一個多樣的現代世界，所以研究波特作品中現代主義主題對于認識波特的文學貢獻是有重大意義的。

[參考文獻]

[1] Givner， Joan.Katherine Anne Porter： A Life（Revised）[M].Athens： University of Georgia Press，1991.

[2] Porter， Katherine Anne.Holiday[A].The Collected Stories of Katherine Anne Porter[M].New York： Harcourt Brace Jovanovichh， Publishers，1979.

[3] Bedford Sybille.Voyage to Everywhere[A].Robert Penn Warren，ed.Katherine Anne Porter： A Collection of Critical Essays[C].Englewood Cliffs， New Jersey： Prentice-Hall， Inc. 150-154.

[4] [美]波特.愚人船[M].鹿金，等譯.上海：上海譯文出版社，2000.

[5] Li man.Modernist Implications in Katherine Anne Porter’s Works[D].Fujian： Xiamen University，2009：152.

[6] 波特.波特中短篇小說集[M].鹿金，等譯.上海：上海譯文出版社，198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