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女權主義角度剖析《情人》的主要角色

一、引言

瑪格麗特·杜拉斯是法國當代最著名的女性小說家、劇作家和電影藝術家。其早期的文學作品形式相對比較古典，后期的創作打破了傳統的敘述模式，將虛構與現實融為一體，賦予人物心理分析深刻的內涵，給小說創作帶來革新。她的作品大多描繪貧富對立和人的欲望，透露著女權主義的新思想，以獨特的方式揭露社會現實，因此常被認為是新小說派的代表作家。

《情人》是杜拉斯后期（1984年）創作的標志性作品，獲得了當年的龔古爾文學獎，曾被譯成40多種文字，廣為流傳，不久之后被改編成電影。這部自傳體的回憶式小說記載了她15歲半時在印度支那與一個中國情人的初戀故事，也使得杜拉斯成為當今世界上最負盛名的法語作家。《情人》這部小說采用的是非線型的、把故事寓于情緒情感之中的如泣如訴的寫作手法，從女權主義視角審視社會、家庭和愛情，這無疑是對當時傳統的法國文學閱讀的一種挑戰，這種杜拉斯式的新鮮的創作方法也很快受到廣大讀者的喜愛。

二、從女權主義角度剖析

《情人》的主要角色

一直不想把杜拉斯說成是一個女權主義者，因為所謂的“女權”，不過是女人在男權社會中的一種無力的掙扎。筆者想，女人真正得到解放的時候，該是無所謂男權也無所謂女權的時候。

《情人》記錄的是杜拉斯的成長過程，是她對男權的一種壓抑抗爭的過程。雖然“我”的家庭中沒有“父親”這一角色陪伴“我”成長，但這并不意味著沒有男權，只能說明男權社會已經不完整，已經開始腐爛，正在消逝。但即使是這個時候，仍然有大多數人（包括女人）還在努力維護著這個已經搖搖欲墜的男權秩序，這使杜拉斯——“我”的反抗如朝露一般在男權并不耀眼的陽光下轉瞬即逝，即使她自己也不得不承認自己的失敗，最終放棄了所謂的抗爭。

“我”家里的大哥哥是純粹的男權代表，代表著腐朽沒落但卻根深蒂固的男權階層。抽大煙、賭博、偷母親的錢、毆打弟弟、強奸女傭未遂，這便是男權腐化的特征，所以說罪惡、金錢、暴力和性是男權不可動搖的具有代表性的基本內容。與其說大哥哥是男權社會的享用者，不如說他是犧牲者。就因為是男孩兒，母親從小便對他一味地嬌慣寵溺，甚至包容他的罪惡，最后塑造出這樣一個失敗的成品，一個徹徹底底的敗家子、流氓、小偷、強盜。在弱肉強食的男權社會中，很顯然，他并不是勝利者，幾次三番地闖禍，被追債，需要母親的救濟。可即使他一無是處、作惡多端，也沒有關系，因為還有個女人——他的母親、他的忠實的維護者在維護著他。在母親眼中，唯一在乎的是這個孩子的性別，只因為他是兒子，大兒子。他不必比弟妹優秀（事實上他是無可救藥的），就可以獲得母親這個女人絕對的依賴和支持。

母親——一個自身無力維護男權，只會對男權頂禮膜拜的弱者。雖然她“每時每刻都在為她的兒女、為她自己的前途奔走操勞”①，但她的女性地位并沒有因此得到提高。現實生活依舊很殘酷，因此她沒有選擇的余地，她將全部的希望都寄托在了家里僅有的兩個男人身上。她是男權社會的俘虜，也是男權社會的受害者，更是其忠實的維護者。兒子是她的希望、她的動力，雖然兩個兒子對她的態度很冷漠，他們什么也不干，生活的重擔全都落在她的身上，但兒子們仍是她的最愛，“她對她兩個兒子那種強有力很是自豪”。她對大兒子偷竊、吸毒、賭博視而不見，甚至是在縱容，幫他還賭債、煙債，她處處維護家中處于男權統治地位的兒子，甚至可以忽略這個兒子帶給她的一生的債務、辛勞、絕望和痛苦。相反，她對女兒的一切都是漠視和忽略的。對于女兒第一名的學習成績反應淡然，甚至并不滿意，“因為法文考第一不是她的兒子”，而對于女兒所謂的“戀情”，母親僅僅是向金錢做了妥協。她對男權的這種絕對的服從和依附已經到了無可救藥的程度，甚至失去了自我，同時也加速了這個家庭中男權的毀滅。

“小哥哥”——同情“我”卻無力拯救“我”。他雖然是男身，卻是男權社會中的弱小分子，是不被承認和尊重的，他自己也受男權的壓迫，對于暴力他不及大哥哥，但他并非不使用暴力。在弱肉強食的男權社會中，小哥哥的死是必然的，他必須死，這是男權社會的必然法則，小哥哥也試想過背叛男權社會的不公的統治制度，掙脫桎梏，但最終還是妥協失敗了。杜拉斯在文中這樣評價她的小哥哥：“他是這樣一個人：什么都不理解，而什么都怕。”那么，他不理解和怕的是什么呢？與其說是小哥哥性格單純無知，膽小懦弱，不如說是他看透了整個男權社會的黑暗與不公，想要做男權社會的強者明知不可為，想要反抗又不知如何去做，想要掙脫卻不知方向在哪兒，所以他才會感到害怕，因為男權社會弱肉強食的生存法則，并不是每個男人都可以稱王稱霸，至少他是那個弱者，注定是悲慘的命運。

“情人”是“我”的初戀，他對“我”是有真愛的，但是這份愛情在男權社會的陰影中是無法生存的。對于家中處于男權統治者地位的父親，恐懼得只是哭的情人，“他的英雄氣概，那就是我，他的奴性，那就是他的父親的金錢”。可以說，情人既是男權社會權利中心的繼承者，又是男權社會權利關系的受害者，他身上打著男權不可磨滅的烙印。他雖然富有，卻不是自食其力，他依賴父親為他攢下的家業，所以不得不聽從父親的擺布。表面上風度翩翩的“情人”其實是個名副其實的富二代、敗家子，年紀輕輕就曾在巴黎度過一段墮落不堪的日子，回到印度支那后，他仍然吸食鴉片，玩女人，無所事事。第一次和“我”做愛的時候，“情人”在呻吟哭泣。“他沉浸在一種糟透了的愛情之中。”得到了為什么還糟糕？因為這愛情是由女人掌控的，是這個女人主動提出想要他這么做的，甚至對他說：“寧可讓你不要愛我。”為此，“情人”痛苦不堪，這嚴重地打擊了他男權的自尊心。他膽小懦弱，害怕暴力，尤其害怕“我”的兩個哥哥，只有在和“我”做愛的時候大聲地叫著、罵著，暴露出他真實的兇惡的男權本性。他的懦弱使他沒有力量“違抗父命而愛我娶我，把我帶走”。最后，他還是會遵照父命，與十年前家庭指定的有錢人家的少女成婚，這樁所謂的門當戶對的沒有或者也無法有愛的婚姻至少可以保住他男權統治繼承者的地位。在這場情與利的角逐中，“情人”贏得了“我”的愛情，卻也輸給了男權統治的權利與專橫。

作為女主人公，“我”雖然生活在男權統治的社會中，無論是裝扮舉止，對生活和愛情的態度，還是對性欲追求的想法，都與當時的社會格格不入，在男權當道的社會中，既不能融入，更不屑與之為伍，只有冷漠待之，嚴峻視之，以冷眼看著男權從強勢到腐敗，更以嚴峻的心態在心底與之抗衡斗爭。對于文章中“我”的經典裝扮，作者反復提到兩個標志性的物件：一雙帶鑲金條帶的高跟鞋，一頂平檐男帽。這樣的裝扮十分奇特，并不是標新立異，而是作者對現實一種隱晦地解讀：男帽象征著男權，男權對女性的侵蝕和迫害是深入骨髓的，不是帽子（男權）歸屬于“我”，而是“我”歸屬于它。高跟鞋是女性的象征，卻被踩在了腳下。“我”對依附男權的母親，生活破落仍舊擺著貴族譜的母親有一種發自內心的厭惡;對于家里男權的代表——大哥哥，“我”有著明確的態度和反應——反抗、斗爭，甚至想到殺死他。其實“我”真正想要殺死的并非是大哥哥的生命，而是男權的壓迫和囂張。從頭到尾，“我”的反抗一直是壓抑的，也是蒼白無力的，因為“男權”的帽子一直戴在“我”的頭上，“男權”的傳統在“我”心中依然存在，“我”反抗，“我”抗爭，不過是沒有遇到情人，沒有真正地和情人在一起之前。面對大哥哥和母親的暴力，“我”無力反抗，但面對一個黃皮膚的、顫抖膽怯的中國男人，“我”卻產生了征服的欲望，似乎征服了面前這個男人，“我”就可以征服“我”所反抗的世界，但當“我”逐漸意識到我和情人注定的悲慘結局的時候，“我相信我隱約間已經感覺到對死的渴望”，這絕望直擊心靈深處，讓“我”無法回避也無力抗爭。顯然，在愛情的競技場中是情人征服了“我”。那種對愛情的渴望，對性的需求，是順應人性的表現，更是女性對男權迫害的一種反抗，盡管在當時的社會這種反抗最終的結果只會讓女性更加的遍體鱗傷。

或許杜拉斯只是被“一直愛她，將一直愛到死”的愛情征服了，為了這要命的使他一夜間衰老的愛情而放棄了一切抗爭，在船開走的剎那，“我”終于承認自己愛上了“情人”。杜拉斯背叛了自己，背叛了自己的信念，僅僅是為了愛情。

三、結語

讓我們靜下心來重新回味一下，當一個女人在她白發蒼蒼時回首她的青春時代和她的初戀，半個多世紀的時間，讓這種回憶呈現出一種大海般的幽深與火焰般的光芒。時間可以平復一切傷痛，卻越發讓人感受到：愛的更愛，恨的更恨。

與其說19世紀的女權運動在一定程度上提高了當時婦女的社會地位，不如說是讓受壓迫于男權社會中的女性有了一個思想反抗的理由，在夢想中給了希望，在現實中只有無情的失望。“男女平等”的口號，別說是在以男權為中心的19世紀，直至今日，婦女在人類社會中依舊是弱勢群體，仍然談不上真正的平等。但杜拉斯用她獨特而大膽的創作方式使女性的真實情感和真實生存狀態見諸于字面，成為法國女性思想解放的代表性女作家，這在19世紀的當時社會也是鳳毛麟角的。單從這一點來說，杜拉斯的《情人》就可以被稱為經典了，而她所描述的這段愛情也因此而不朽。

注釋：

① 文中引文均出自瑪格麗特·杜拉斯：《情人》，時代文藝出版社，1995年版。

[參考文獻]

[1] 黃葒，袁筱一，阿列特·阿梅爾.我眼中的杜拉斯[J].文藝爭鳴，2006（09）.

[2] 孫紹先.女權主義[J].外國文學，2004（10）.