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見旗袍,是在電影中。身穿旗袍的女子,行走在流年中,訴說著芳菲歲月里難以磨滅的記憶。穿旗袍的女子出現在舊上海夜夜笙歌的百樂門時,就像妖嬈的魅惑的罌粟,讓男人迷失在難以抗拒的美艷里;穿旗袍的女子手執一柄團扇,坐在深深庭院的秋千上,目光穿過雨后的黃昏,細數舞于風中的落紅,那一個側影便是讓詩人千年迷醉的絕妙好詞;穿旗袍的女子梳著蓬松的麻花辮,走過仄仄青石板路,回眸在窄巷盡頭的一簇夾竹桃叢中,清清淺淺的一個微笑就是讓畫家怦然心動的水墨丹青。
葉傾城曾這樣詮釋旗袍:“沉靜而又魅惑,古典隱含性感,穿旗袍的女子永遠清艷如一闋花間詞。”紅塵中的女子對于旗袍的鐘愛不亞于對初戀的情懷。穿上旗袍對鏡自照,無論嬌艷若桃李還是清麗如芙蓉,那綽約,那凹凸有致,那難以言傳的美妙,都會讓你覺得陌生而又新奇。穿上旗袍走在街上,你自然會意旗袍傳遞給你的微妙的溫馨的提示,挺胸抬頭,舉手投足多了一份在意,神情多了一份端莊。踩著高跟鞋,步伐不大不小,每一次移動都成了一朵蓮花。
旗袍不是和每一個女子都有緣分。它既襯托女子的風姿,也挑剔女子的身材,更挑剔女子的品味。張愛玲愛旗袍,旗袍也愛上了她。當張愛玲身穿藍花緞質旗袍首次出現在美國麥克威爾文藝營,人們在驚艷中安靜,沉靜之后尖叫。身穿旗袍的美女作家讓美國震撼,在異國他鄉張愛玲在旗袍的襯托下像一朵盛放的玫瑰光彩照人!胡蘭成說:“愛玲極講究衣裳。她是國民臨水照花人。她的頂天立地,世界都要起八級震動!”
宋美齡同樣鐘愛旗袍。旗袍見證了宋美齡的風云歲月。她有一件深紫色旗袍,里料用淺黃的本色桑蠶絲織成,面料則是深紫色半透明的紗,上面點綴著圓形的中國傳統團花圖案;短袖旗袍的外面,是一件中袖立領開襟外套。雍容華貴端莊得體的兩件套裝盡展民國第一夫人的迷人風采。 1991年,宋美齡乘坐“華航”大型波音客機前往美國定居,機艙內裝有99箱她的私人衣物。其中,至少有50箱裝著令她如癡如醉的旗袍。
對我而言,旗袍遙遠得如同童話。我從不曾奢望穿上旗袍出現在朋友面前。那年南京的一場大雨卻讓我與旗袍結緣。我隨旅游團來到南京夫子廟,烏云在夏日的夜晚迅速集結的時候,我和團里的一個姐妹正在吃飯。當我們站在餐館門口準備歸隊的時候,大雨傾盆而下。我們在無奈中進了一家服裝店。賣衣服的女孩兒笑靨如花,親切得像鄰家小妹。試穿了一件又一件,挑剔了一遍又一遍,“鄰家小妹”的笑容依然燦爛。當一件帶有青花瓷圖案的短袖立領旗袍穿在身上的時候,我知道自己找不到任何借口說“不”。鏡子里的人與那旗袍熨帖如一體,恍惚如隔了幾個世紀的煙火依然有似曾相識的親切,依然有無需言傳的默契。
穿著青花瓷旗袍,撐著天青色遮陽傘,行走在江南的煙柳畫橋中,心中有了一份柔美的情調,仿佛為自己與生俱來的婉約找到了清馨的歸宿。細雨濕衣看不見,閑花落地聽無聲。來到烏鎮,藍印花布、江南百床、江南木雕無聲訴說著舊日時光的折痕。來到七里山塘,乘坐一只烏篷船,穿行在水鄉氤氳的詩意中,聽一段秦淮第一美人董小宛與冒辟疆的愛情故事,賞一曲吳儂軟語婉轉悠揚的評彈。來到寒山寺,走上楓橋,聽鐘聲洪亮悠遠,不知一盞江南漁火是否溫暖了落第士子張繼的無眠的雙眼。江南煙雨成了青花瓷旗袍迷離的背景,青花瓷旗袍在柳浪聞鶯的夏日多了一絲靈動。
穿著青花瓷旗袍回到家鄉,我依然停留在江南畫船聽雨眠的情懷中。穿著旗袍出現在教室的時候,女生一陣驚嘆:哇,雨巷!這真是出乎我的意料,細想想,又在情理之中。戴望舒的《雨巷》已經收入高中課本好多年。我和同學們共同學習這首詩的時候,我下載了一個朗讀視頻,畫面中丁香一樣的結著愁怨的女郎就穿了一件青花瓷旗袍,她走過作者深情的凝望,在雨巷盡頭頹圮的籬墻后,消散了她的芬芳,留給作者無盡的惆悵。戴望舒的一把油紙傘撐起了一個時代的憂傷,隔了將近一個世紀的風雨還會淋濕我們心靈深處最柔軟的情感。
穿著旗袍走過江南,已是今生最美的事兒。如若非要把那分柔美的情懷和緊張的工作節奏、柴米油鹽的生活規律生硬地糾纏在一起,未免矯情。讓我的旗袍優雅地掛在衣架上吧!讓它存留著如夢如畫的情調。我在風和日麗的早晨或星斗滿天的夜晚,看著旗袍,那份浪漫的情懷依然會在心間流轉。
旗袍,女子心中的夢,男人心中的迷。面對旗袍的儀態萬方,我已經無語。只想起席慕蓉的那句詩:“我已無詩,世間也再無飛花,無細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