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年可以說是個“紀念日之年”。今年是第一次世界大戰爆發100周年,也是第二次世界大戰爆發75周年。而在德國,有一個紀念日會引發更多的爭論而不是反思:2014年是柏林墻開放25周年。
雖然已經統一了四分之一個世紀,但這個國家仍然處在分裂之中。一方面,有人說,現在的總理、總統和反對黨領袖都在民主德國長大,這說明東德終于“加入了”現代世界。但另一方面,又有人說,德國的真正融合還遠未到來,東德國東部人的心中仍對西方充滿了某作家說的“沉默的怒火”。
對歐洲的其他地區來說,這場爭論的成果也很重要。如果德國能把它西重東輕的局面平衡過來,那么歐盟就也可以妥善處理好其南北地區之間的不平衡。
不久前,德國政府發布了其關于國家統一的年度報告,而且這一次隨之而來的報紙頭條看起來比往年要正面一些。該報告稱,眼下德國東部的失業率是1991年以來最低的,出生率和壽命預期跟西部差不多一樣,而前東德居民大批逃離家園的趨勢似乎也終于告一段落了。
這份187頁的報告認為,東部的再工業化程度是驚人的。在“勞動資質、敬業程度和工作彈性”方面,東德工人處于“全世界的最高水平”。小報《Bild》對此樂觀地說:東德終于復蘇起來了。
但不是所有人都對此感到信服。萊比錫(之前屬于民主德國)市前市長沃爾夫岡·蒂芬澤就說,這份報告是在“粉飾太平”。柏林科技大學的經濟學家烏爾里克·布希則說,如果仔細閱讀數據的話,就會發現東部的GDP仍然只有西部的67%——跟10年前沒什么兩樣。
整體來說,德國在經濟上比以前產能更高,但東部和西部之間的鴻溝并未改變。報告還忽視了勞工部的數據:西部的失業率只有5.8%,而東部則高達9.5%。
“如果德國想填平鴻溝,就必須在東部地區投入更多——但它并未這樣做。”布希說。他展示了一張被政府報告淹沒掉的圖表,顯示在1992-97年間前民主德國地區曾出現過力度很大的工業投資,但從2005年開始,投資就更多地流向西部而不是東部了。
“德國已經證明,它有能力將一個步履維艱的經濟體容納起來。但德國沒能證明它能把這個經濟體提升到它自己的高度。”布希說。
然而,雖然經濟上的現實沒什么大改觀,但民調卻顯示人們的態度改變了很多。在最近的一次民調中,45%的東部人對經濟形勢抱積極態度,比20年前多了7%。“他們已不再是愛抱怨的東德佬了。”《Focus》雜志說。按照舊觀念,東部人的特征就是“愛抱怨”,而西部人則是“裝明白”。
然而,即使是對東部的第三代人來說,后柏林墻時代的巨大結構轉型也遠遠沒有結束,劇變尚未平息。記者薩賓娜·雷奈法茨曾在東部城市艾森徐騰斯塔特長大,她說那些1989年時年屆8歲到16歲之間的人們“是探求的一代”,“他們的統一進程至今仍未結束。”
在她的《鋼鐵兒童》一書中,她談到過舊權威和舊信仰的崩潰對她這代人的巨大沖擊。這些人很容易受到激進意識形態的影響,比如原教旨主義的教會組織和極右翼幫派。東部和西部仍有很大的不同,特別是在金錢方面。薩賓娜的很多30多歲的朋友可以花父母的錢在柏林買房子置地,而她則還要出錢供養她的父母。
雷奈法茨也說,在20世紀5、60年代的“經濟奇跡”中受益巨大的西德人應該會把財富留給他們的子孫,因此他們的后代跟東德父母的后代們之間的鴻溝就會越來越巨大,而不太可能會縮小。
阿德里亞娜·雷塔利則堅持認為,那些經歷過東德崩潰的人也同樣擁有正面的人生故事。2011年,這位34歲的羅斯塔克人發起創立了“東德第三代”組織,力求記錄東德人民的個體經歷。
在最近一次柏林召開的會議上,雷塔利說,民主德國的文化和政治成就,“在90年代被西方世界貶低下去了,但現在它已經又撐過來了。”全面的日托體制、產假和全國最低工資制度,都可以被認為是成功進入聯邦德國主流政治的民主德國政策。墻倒了以后,東部的學校很快復制了部學校的三階系統,而現在全德國都有很多學校轉向了更有包容性的模式。
雷奈法茨也說,可能整個德國都在變得更“東德”,只是大家還沒有察覺到。“每次德國出現進步主義的改革,大家都會認為是從芬蘭或瑞典學來的。沒有人敢說是受了民主德國的感召。”她說。至少,今年的紀念日也許會重新開啟這樣的辯論。
“西方人會以為,東德人不被允許表達他們的意見——但其實那時候我們經常爭論,比現在多得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