韓國|謠言止于「文字獄」

自1993年之后，很長一段時間以來還沒有任何一個日本記者在韓國遭到拘捕。而這一次，這個倒霉的記者也并非因為泄露軍事機密獲罪——而是因為制造謠言。10月8日，韓國方面的公訴人指控日本右翼日報《產經新聞》在韓國的分社社長加藤達也涉嫌誹謗大韓民國總統樸槿惠。截至目前被起訴人已經被禁止出境。

這一事件緣起于加藤社長8月3日發表的一篇在線文章。該文章試圖搜尋到4月份韓國游輪沉沒當天樸槿惠的行蹤，并認定后者應該為304條逝去的生命負責。在此之前很多指責聲稱不當救援是導致高死亡率的直接原因，而一個四處流傳的謠言則指明事故發生時的七個小時中樸槿惠都處在失聯狀態。在文中，加藤社長一開始先引用了一篇刊于韓國最大報《朝鮮日報》上的報道，這則報道略帶譏諷地提到這個流傳在股票經紀公司之間的傳言，而后這位社長提出一個猜測，他表示有傳聞稱當時總統正在與一個離異男人幽會。

一些日本人認為檢方抓住加藤不放是因為《產經新聞》是日本歷史修正主義陣營的吹鼓手，多年來它一直在發起運動拒絕為戰時的朝鮮慰安婦事件道歉。一個名叫“獨島我愛你”的韓國民間報道組織正是提出指控的三個團體之一。這起事件無助于目前本就緊張的雙邊關系，極少有韓國人對加藤表示同情，但這或許就是讓他成為“完美替罪羊”的原因，來自某朝鮮游說機構的吳昌儀如是說。他認為，這次審判的目的在于恐嚇自家的記者。據報道，檢察官已經搜查過一名Newspro記者的家，Newspro是一家負責翻譯外媒新聞的韓國媒體，這其中就包括《產經新聞》。

總統、保守派和自由派都曾使用誹謗訴訟。2011年，韓國一位博主因在自己的博客上發布嘲諷當時韓國總統李明博的言論獲刑一年，罪名是誹謗總統參與股票詐騙。2003年，當時仍在任的已故前總統盧武鉉也曾指控四家韓國媒體曝光他私下進行房產交易的內幕。

對于一些人而言這樣的重拳實在是有些反應過度。一直以來，蓬勃發展的民間團體和競爭激烈的選舉形勢一直為韓國所夸耀，然而它在《誹謗法》的制定和執行上卻自始至終都如此嚴格。入獄服刑不會讓真相顯現（在韓國并沒有懲罰性賠償一說），所謂的公共利益（加藤達也的確切罪名是違反公共利益）恰恰應該以這種方式得到體現。《產經新聞》和“無國界記者”組織都認為加藤的這篇文章已經達到了這一標準。

上個月，樸槿惠曾認為，現如今國家領導人受辱的情況已經過頭了，檢察機關隨即成立工作組加強了互聯網傳謠和誹謗情況的監控。首爾國立大學教授趙古克認為，這些孤立事件恰恰說明目前韓國已經開始走上從民主向專制的退化進程，很可能會回到樸槿惠父親樸正熙執政時期的人權狀態，因為在那個時期，這兩項指控都會面臨重罪：攻擊國家領導人和散播謠言。

突然開始的打擊謠言專項行動迫使一百萬韓國人在一周之內棄用本地聊天移動應用——韓國使用人數最多的聊天軟件KakaoTalk——轉而使用總部設在德國能夠加密信息的聊天軟件Telegram。KakaoTalk則宣布他們會停止履行檢察機關的審查要求（后者則否認他們正在監聽私人談話），“無國界記者”組織把韓國的互聯網審查級別提升至埃及和泰國的同等水平。在2013年，審查機構刪除或屏蔽了超過8萬個色情和地下賭博等類型的網站，在這其中還包括來自朝鮮的宣傳網站，甚至還有一些只是朝鮮同情者所建，也都依照一部冷戰時期的遺留法律《國家安全法》而被屏蔽。這項法律曾經被用來壓制批評者，至今仍在繼續制造積怨。不過就像趙古克所認為的那樣，現在韓國政府的首席選擇是《誹謗法》。

2013年，聯合國言論自由特使曾經說，目前韓國有很多訴訟完全是為了懲罰包含真相或者易激起公眾興趣的言論。隨著“《產經新聞》案”的審理，那些對于加藤社長所受苛刻待遇仍有所保留的韓國媒體大概應該擔心一下他們自己了。記者們私下也承認，在如今的政治氣候環境下，想要發表任何關于日本的正面言論幾乎都是不可能的。

樸槿惠總統曾說，加藤社長讓她受辱，相當于讓她的國家受辱。但現在她的國民卻在懷疑，恰恰是她自己正在讓來之不易的民主受到了更大的侮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