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致遠 現在我更快樂

當年，只有28歲的楊致遠帶領雅虎在華爾街上市。18年后，功成身退的楊致遠再現新聞頭條之上，卻是因為他的名字再次回歸到了阿里巴巴集團董事會的名單之中。

互聯網的潮起潮落周期過于短暫卻又過于豐盛，十年時光便可讓人經歷世紀之久的洗練。《浪潮之巔》的作者吳軍博士曾經用“英名不朽”來形容這位雅虎的創始人，因為他在25歲那年創立的雅虎開啟了一個時代，一個開放、免費和盈利的時代。

檢索時代的弄潮兒

1968年，祖籍湖北的楊致遠出生于臺北市一家醫院，兩年后，父親患肺病過世，留下身為英語兼戲劇教員的母親獨自撫養楊致遠和他的弟弟。20世紀70年代末，楊致遠的母親思慮許久后，帶著兩個兒子移居美國加州圣何塞。為了盡快適應陌生的國家與生活，僅10歲的楊致遠將英文名字從“致遠”兩字的臺式拼音“Chih-Yuan”改成了“Jerry”。楊致遠的母親在美國找到了一份向其他移民教授英語的工作，而在她外出工作期間，兩兄弟只好由祖母和住在圣何塞周邊的其他親戚代為照顧，這樣的生活，養成了楊致遠獨立的性格。

因為英語水平薄弱，楊致遠整個高中期間都偏好數學和科學學科，他在高中時期便組裝了自己的第一臺個人電腦。1990年，憑借優秀的成績，楊致遠入讀斯坦福大學電機工程課程。隨即僅花了四年，他就相繼獲得了學士、碩士學位。這位在同學眼中“有點懶，但思想活躍”的社團領袖，在大學期間最大的收獲，不是一堆學業證書，而是結識了雅虎的另一位聯合創始人大衛·費羅。

1994年，這兩位為完成論文而沉迷互聯網的學生，為了方便查詢資料，聯合創建了以兩人名字命名的網站：“Jerry and David’s Guide to the World Wide Web”，將網上的各類資料在網站上做分門別類的整理。到了1994年年底，這個網站一躍成為全美國搜索引擎的領導者。隨即網站取楊致遠的姓“Ya”改名為“Yahoo！”，它將全球網址分成新聞、娛樂、科學、教育等14個門類，下面再進行細分。使原來茫茫然不得其門而入的上網變成了一件容易的事情。

隨著網站的流量劇增，因為占用了過多學校資源，雅虎被斯坦福大學掃地出門。楊致遠和費羅不得不來到離斯坦福大學一墻之隔的沙丘路的風險投資家那里尋求資金援助。在相繼與路透社、美國在線、微軟、MCI以及CNet談判后，楊致遠最終找到了紅杉資本。

至今，紅杉資本的莫里茲回憶起最初走訪雅虎“辦公室”的情景，還津津樂道：“那里真的可以說是一片狼藉。楊致遠與他的伙伴坐在狹小的房間里，服務器不停地散發熱量，電話應答機每隔一分鐘響一下，比薩餅盒扔得滿地都是，電話機扔在地板上，整個屋子里連張椅子都沒有，滿屋子黑乎乎的，到處是臟衣服。我覺得楊致遠和費羅大概連白天黑夜都分不清了。”

但這些并沒有嚇跑莫里茲，最終，紅杉資本用 100 萬美元換取了這家只有兩個人及幾臺破電腦的小公司 25% 的股份，它是雅虎的首家風險資本投資者，也是唯一的風險資本投資者。

這次投資同樣是一次劃時代事件，此后，草根創業在硅谷風起云涌，華爾街開始衰落，而硅谷開始崛起。放棄了博士學位的楊致遠成立了Yahoo！（雅虎）公司和Yahoo品牌，在名片上印上了Chief Yahoo！ （Yahoo酋長）的頭銜，性格外向的他負責網站的對外公關工作，而費羅則負責技術開發，但他們誰都不知道的是，一場劃時代的互聯網革命，正在他們的手中醞釀。

黃金十年的主控者

如果一位名叫孫正義的日本人在1995年沒有繞道山景城去和楊致遠和費羅坐下來談談話，那么雅虎這條信息高速公路的鋪設，或許還要再等上N年。

雅虎公司的成立給楊致遠注入了更多激情與鼓勵，由于當時能提供免費信息檢索服務的公司寥寥無幾，因此雅虎得到市場廣泛認可，廣告收入也相當樂觀。

1995年，楊致遠開始將雅虎網絡搜索引擎商業化，將索引軟件無償提供用戶使用，公司盈利則主要依靠廣告收入，但廣告轉化為現金的數量畢竟有限，面臨激烈的市場競爭，高速發展的雅虎不得不展開第二輪投資戰。

當時一家側重于計算機行業的出版公司齊夫·戴維斯集團正計劃向雅虎投資，卻因為集團被孫正義的軟銀公司整體收購而無法進行這項投資計劃。在拉斯維加斯的一家酒店中，聽說了消息的孫正義向他的行政助理井上雅博詢問了其對雅虎的看法。

井上說：“這是一家互聯網公司，我認為這家公司不錯。”

第二天，孫正義啟程前往山景城，和兩位年輕的雅虎聯合創始人吃了一頓外賣比薩。隨后軟銀投資200萬美元換取了雅虎5%的股份，然后在1996年和1998年又先后投資了1.05億美元和2.5億美元，一度最多持有雅虎37%的股份。隨后，雅虎和軟銀成立了他們的合資企業雅虎日本—這是日本第一個真正的門戶網站，在接下來的4月，利用雅虎的搜索引擎，雅虎日本開始投入運營。

與雅虎中國的大起大落不同，雅虎日本自進入日本直到今天，仍是日本最受歡迎的門戶網站之一。

1996年3月7日，雅虎股票正式上市。4月12日正式交易當天，股票由最初定價的13美元一度飆升至43美元，最終以33美元收盤。雅虎市場價值達到8.5億美元，這已是紅杉資本投資時的200倍。

雅虎股價一飛沖天，而那時的楊致遠仍然過著相對簡樸的生活：住的還是硅谷小鎮一所普通的房子，坐的還是公務艙，吃的還是墨西哥卷餅快餐或越南米粉。周日晚上，依舊雷打不動地在母親家里吃飯，比起同在福布斯排行榜上的大佬們，楊致遠的生活方式簡直像個隱士。

“如果我們是為了錢，那我可能早早就將雅虎賣掉了。可以告訴你一個秘密，我每天都會在收盤時看一次股市行情，但我卻不知道自己有多少股票。我還不滿30，我還不需要錢，也不想錢，更不想交稅。我的錢都在紙上，全是股票，數目很大，看起來都不相信是真的。”

雅虎上市之后，楊致遠已經清晰地意識到強調品牌的重要性。他斥資500萬在電視上大力宣傳Yahoo！這個品牌，將“Do You Yahoo！”的宣傳語印在你視力所及的所有電臺、電視臺、雜志、報紙上，無論你上網與否，都能見到Yahoo！的醒目標志。雅虎就像一個龐大的互聯網帝國，而掌控它的酋長，還只是一位不到30歲的硅谷新秀。

轉折時期的替罪羊

楊致遠時代的雅虎曾錯失了很多機會，比如放棄了上門來收購的微軟、提出用 10億美元拿下 Facebook 卻被拒絕。但2005年，雅虎用 10 億美元換取阿里巴巴 40% 股份卻是楊致遠最漂亮的一戰，這個交易對雅虎和阿里巴巴的命運都產生了深遠的影響，并徹底改變了中國互聯網的生態和走向。

1997年，正當雅虎日本的客戶以百萬級的速度增長之際，楊致遠第一次來到中國大陸。中國外經貿部的一位低級職員被指派陪同楊致遠參觀長城，這個人名字叫馬云。馬云曾當過英語老師，之前創辦過一個在線企業名錄—中國黃頁，但以失敗告終。

在徒步游覽長城的途中，兩人談論了互聯網的發展。“他對互聯網的現狀以及未來可能如何發展非常好奇。”楊致遠說，幾個月之后，馬云按照把中國企業與世界其他地區連接起來這個宏大而又相當模糊的計劃，開始建立另一家初創公司，他給這家公司起名為阿里巴巴。

馬云曾經在公開場合笑稱，“我追楊致遠追了7年啊！”在阿里創立之初，馬云曾給楊致遠寫郵件問：“你覺得阿里巴巴怎么樣，也許有一天阿里和雅虎這兩個名字配在一起會很好。”但過了好幾年，他始終沒有得到楊致遠的回信。

直到8年過后，楊致遠最終促成雅虎完成了一項意義深遠的的舉措。2005年5月，楊致遠和馬云被邀請參加在加州圓石灘舉行的中國和硅谷的第一屆首席執行官峰會。在晚宴開席之前，楊致遠和馬云悄悄地通過露臺門溜了出去，在海灘聊天。在隨后的30分鐘之內，兩人談論好了如何建立合作關系，而這個合作關系，后來改變了兩家公司的命運。

幾個月后，雅虎投入10億美元，加上來自雅虎中國價值7億美元的資產，換取了阿里巴巴高達40%的股份。這筆交易極其復雜，復雜到馬云好幾次差點退出。后來馬云回憶說，當時楊致遠請他在一家日式小餐館吃飯，喝過一杯清酒后，終于說服了他。

“一旦你遇到一個像馬云那樣的創業者，你就會只想確保自己押注在他的身上，”楊致遠坦言，“這并不是一個很難做出的決定。”

楊致遠在中國市場上成功的長遠投資為雅虎的未來發展提供了保障，但對于雅虎而言，美國國內的競爭局勢卻有些不妙。2004年，谷歌登陸納斯達克，融資16.6億美元，成為投資者追捧的新一代互聯網明星企業，并于兩年后在市值上反超雅虎，成為全球最大網絡公司。谷歌之后，又有以社交網絡產品為核心的Facebook開始崛起。

這兩年間，雅虎股價持續下跌，驅動業績增長的動力正在轉向谷歌。2007年6月，雅虎CEO塞梅爾被罷黜，楊致遠出任臨時CEO，但在他有機會策劃復興計劃前，雅虎卻被拉進了一場場地獄般的談判中，市值一路下滑至不足200億美元，不足最高值的六分之一。投資者開始批評雅虎過去十年的戰略失誤，將先后錯失了搜索和社交網絡兩次轉型機遇一事，與楊致遠這位性情溫和、言辭又缺乏感染力的創始人聯系在一起。

2008年2月，微軟提出要以每股31美元收購雅虎，交易總價值為446億美元，這比雅虎當時的市值高出62%，但楊致遠拒絕以低于每股37美元的價格出售雅虎。投資者對此深感不滿，隨即雅虎股價大幅下挫。

2009年1月，楊致遠被迫交出CEO大權，但批評者對他口誅筆伐遠沒有停止。2012年1月，在股東代理權爭奪戰中失利的楊致遠辭去了在雅虎、雅虎日本和阿里巴巴擔任的所有董事會職務。同年9月，馬云回購了雅虎持有的阿里巴巴的半數股份，雅虎未來最重要的發展保障，又遭受了一次釜底抽薪般的剝奪。

“從某些方面來說，美國人被耍了。”雅虎投資者埃里克·杰克遜說，“當時雅虎驚慌失措，而孫正義低頭不語。如果楊致遠還在雅虎的話，那么他也會有足夠長遠的眼光，牢牢抓緊阿里巴巴股份不賣的。”

但這都已經是后話了，18年后，楊致遠終究離開了自己一手創立的雅虎，而這個曾經一度雄踞互聯網世界頂峰的門戶網站，也在慢慢淡出用戶的視線。

后創業時期的新隱士

46歲的楊致遠，如今的頭銜很多：聯想集團董事會觀察員、企業軟件巨頭Workday董事、斯坦福大學校董會副主席、AME Cloud Ventures創始合伙人……今年阿里巴巴上市之后，他又再次回歸，出現在阿里巴巴董事會的名單中。

楊致遠在亞洲和硅谷之間人脈關系網絡上占據著重要位置。2013年，他加入聯想集團董事會，一年后，他幫助聯想以30億美元從谷歌手中收購了摩托羅拉。聯想集團CEO楊元慶說：“楊致遠具有獨特的能力，可以幫助我們明白，我們如何可以與硅谷的創新群體搭建相互聯系的橋梁。”

而楊致遠自己成立的 AME Cloud Ventures公司則是一家風投公司，AME 在日語中的意思是“雨”， 暗示“準確及可讀取的數據將是未來經濟的血液”。AME 至今已經投資了超過 50 家創業公司，比較知名的有Evernote和Wattpad等。今年早些時候，楊致遠促成了亞洲在美國移動信使領域的第一筆投資：他把阿里巴巴介紹給自己投資的公司之一Tango，該公司擁有2億多注冊用戶。阿里巴巴在今年3月向Tango投資了2.15億美元，給予后者10億美元的估值。對于這一切成就，楊致遠聳了聳肩，說：“我在其中并不需要做很多努力。”

年少成名的楊致遠如今兩鬢已經有些花白，但他依舊有著謙遜溫和的微笑與泰然自若的態度。“曾經的創業很艱苦，但充滿了樂趣，有時我有一種從懸崖上跳下的感覺。但現在，我想回到接近企業家身份的工作上，我希望能夠按照自己的節奏做事，出些錯誤而沒有人會在意，觀察我的人說我現在更加快樂了。”

是的，從許多方面來說，現在的楊致遠更加快樂。他就像個功成身退的偉大隱士一般，躲在資本的身后，默默注視著新一代創業人的崛起，然后在適當的時候，繞過“山景城”，與年輕人一起就著可樂吃兩塊比薩，然后和他們一起，繼續改變這個世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