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如果用游戲指數來定義的話,張家輝絕對屬于“高防御值”的角色。他覺得與其說錯話,不如不說。而正是因為在生活中的“無聊”,讓他換來戲中的“有料”。他用角色把自己和外界隔開,再通過角色的爆發來接近這個世界。
張家輝拍了拍自己的胸脯和肚子,襯衣不再緊繃在肉上。那些明顯多出來的布料與身體間的空隙,意味著《激戰》時的鼓起的肌肉消失不見。他已恢復成以往的單薄,就像兩塊胸大肌和六塊腹肌從未與他融為一體。看到的人多少為那些九個月才塑造出的成果惋惜,只有張家輝自己不以為然。他目前在乎的事情是:新角色是個香港普通的地產經紀,為生活拼命的小人物,怎么可能帶著一身健美的肌肉?這不符合邏輯。
他就像這樣,想用角色把自己和外界隔開,再通過角色的爆發來接近這個世界。他做到了。觀眾永遠回想不出生活中張家輝的樣子,只是把一個個的人物形象串聯起來,覺得大概這就是他吧。
多座影帝獎杯加身之后,張家輝其實還跟香港娛樂圈“不太搭”。因為,連一向無孔不入的勤勞的香港狗仔都在嫌棄挖不出他的新聞。每天是片場、大排檔和回家三點一線的生活,拍《激戰》的時候多了一點……健身房。“跟上幾晚上都沒有料”,狗仔都覺得無聊耗不起時間。所以,人們能看到的所有關于張家輝的新聞,都局限在電影宣傳和頒獎禮期間。
這一次,依然如此。新片《臨時同居》即將上映,女主鄭秀文,搭配新生代Angelababy和歐豪,通告排了好幾輪。“我不愛宣傳的!”張家輝直截了當地說。“只是為了電影,這些都是經紀公司和電影公司的同事們逼著我去做的。”他毫不避諱身邊站著的經紀人,言語間透露著不太情愿的樣子。
即便是早已定下的專訪,他也只愿意聊關于電影的事兒。而且,逢做訪問必審核采訪提綱,是很多記者對張家輝的一致印象。他并不像有些藝人只是需要提綱來走個形式,而是真的會做功課。最夸張的一次是2009年金像獎的前幾天,竟然有記者見到他拿著已經寫好答案關鍵詞的打印紙坐在了面前。
封面拍攝當天的張家輝,雖然沒有拿著“功課”出現,但答案的大方向已記在心里。經紀人提前打過招呼,郵件里私生活的問題已被刪掉,另外還刪除了一個和電影有關的問題。那是詢問他導演處女作《盂蘭神功》動向的內容,被拒絕的原因是此片是重口味香港鬼片,不會在內地上映,不方便回答。
張家輝解釋這樣做的原因是:“害怕言多必失”。他有設計好的安全范圍,陌生的環境和不熟的人前都會少說話。不過,遇到感興趣的話題,打開話匣子倒并不太難。就像《臨時同居》中跟鄭秀文的首次合作,無需多問他就滔滔不絕。“我覺得跟她很合拍,有火花有默契。她對我的信任特別的高,有一些即興發揮和溫馨的事情,親嘴戲也是突然想出要拍的。”預告片里,計程車里前面是姜武,后面就是他和鄭秀文在激吻,頗有喜感,十分來電。他上一次讓人印象深刻的吻戲,是《掃毒》里和泰國人妖的忘我演出,問哪個印象深刻,他突然哈哈大笑,“那怎么能一樣!Sammi是百分之二百的純女人!”
直到這時,他整個人才顯得放松下來。此前,他一直正襟危坐,略皺眉頭,既像是迎接一次回答問題的考驗,又像是用一小段時間來觀察別人。當確定對方是善意的,他的笑容多了起來,增加了手舞足蹈的肢體語言來表達情緒。拍照時亦是如此。他用了很長的時間來糾結衣服尺碼的大小和并不斷調換款式,現場所有人都被搞得精神高度緊張。終于在第二組片子結束時,看到他像兄弟一樣拍著攝影師的肩膀,用不太標準的普通話說開玩笑地說:“我臉上的 (注:拍戲時留下的疤痕)……后期……你懂的哦!”
如果用游戲指數來定義的話,張家輝絕對屬于“高防御值”的那一類角色。他覺得作為藝人最重要的素質就是應該管住自己,這也是外界印象他一向“寡言”的原因,與其說錯話,可能會傷害別人,不如不說。“做好張家輝,這是張家輝的一個生意,你經營不好,你就沒得做。” 也許,這恰恰是他從香港紀律部隊出身鍛煉出來的嚴格的自我管理能力。
就像每一部你所能看到的TVB警匪片中的橋段一樣,張家輝受做警察的父親影響,15歲時考入少年警校,立志成為警察。但卻在當差四年后,因為沒有能轉崗CID(香港的便衣警察)一氣之下辭職。不過,這段經歷讓他間接認識了曾為“香港警察代言人”的演員李修賢, 并進入他的萬能影業做幕后。
1989年,李修賢開拍以少年警校為題材的電影《壯志雄心》,就找了張家輝來演片中主要角色之一。這是他人生中的第一部電影,不知是因為警校經歷可以引起共鳴,還是李修賢真的慧眼識英,總之作為從未接受過表演訓練、也從來沒有幕前演出經驗的人,就這樣開啟了他演各種警察角色的人生。只不過片中他的角色跟后來的硬漢形象截然不同,是個體弱多病、溫順勤奮的小人物。而且,或許導演只是為了省事兒,他在片中的名字就叫“張家輝”。
其實,他的機會來得不算晚。1990年,張家輝就有了第一部做主角的電影《朋黨》。在這部劉偉強從攝影師轉做導演的處女作中,他把角色從溫和到爆發的過程演得都還不錯。更有意思的是,張家輝在里面的角色還是叫“張家輝”。只不過,張家輝在電影里演了兩次“張家輝”,無論是本人還是角色,都沒有引起多大反響。
香港人一向現實,真正被關注的藝人只有那幾個,沒有一炮而紅能走的路只有一條,就是“慢慢挨”。如同眾多有過“死跑龍套”經歷的香港藝人一樣,張家輝即使起點不低,也難逃這經歷。跑龍套、演配角、當司儀、拍電視劇……20世紀90年代初相對于現在拿獎到手軟的張家輝來說顯得太過黯淡。有亞視的人回憶說:“張家輝在亞視做了五年,辛苦,沒多少人知道他是誰,連他媽媽都不看他的節目。”
但這段時間,他最大的收獲或許無法用真正的價值或是名氣來衡量。1992年,他和關詠荷在拍攝《龍在江湖(李小龍傳)》時正式成為戀人。當時的關詠荷雖不是大紅在紫,可是亞視的絕對一線。所以,在很多人眼里,他們拍拖之后的很長一段時間里,都被認為是“女高男低”的組合。
張家輝曾在采訪中說,他也問過關詠荷,在沒名氣又沒錢的時候,為什么會接受他?關詠荷的答案是:“你現在沒有,不代表以后也沒有。”這句話,很多人起初并不覺得怎么樣。直到2009年,張家輝憑借《證人》拿到影帝后,成為港人心中的金句。連杜汶澤都在《百星酒店》里調侃過:你而家冇,以后都冇!(注:你現在沒有,以后都沒有。)有人說蔡少芬旺夫,下嫁名不見經傳的張晉后,老公就拿到了金像獎,但比起關詠荷的旺夫功力似乎還遜色了些。
關詠荷也曾正式回應過原因:張家輝認真。香港導演王晶說:“張家輝做事很專注認真,如果他專注在一件事上面,放飯他不會注意到,有美女進來也不會注意到,在感情上也是如此。”他的確一直認真,只不過到2009年的《證人》,金像獎才肯用一座獎杯作為他20多年認真的回報。電影里,那個身體殘疾面目恐怖的反派,幫人綁架并滅口來賺取金錢;電影外,人們好奇于張家輝是如何一直戴著如同盲人一樣的白色隱型眼鏡拍完這部戲的。據說,林超賢打造這部戲的初衷,其實是為了成就謝霆鋒的,但是敵不過張家輝的眾望所歸。而全香港看著長大的謝霆鋒,最終是在2011年的《線人》才終獲影帝。
按照常理來說,苦盡甘來,張家輝可以過些更輕松的生活,拍不那么拼命的戲。可轉身在《大追捕》時就進行了五個月的地獄般減肥。之后,就是認真得“過分”的《激戰》。海報上,他的精壯肌肉令人咋舌,甚至有人懷疑那是替身和PS的功勞。張家輝瞪大眼睛回應:怎么可能有這么完美身材的替身?
于是,他被問得最多的問題就是:你已經是影帝了,為什么還要這么拼命?
“我想這些熱誠,跟影不影帝是沒關系的。無論我拿了獎還是沒拿獎,對工作的態度、認真度、熱誠都還是一樣的。反而是我拿了獎以后,對自己的要求更高,更嚴謹。”張家輝的回答總是這樣中規中矩,就像是教科書上的標準答案。每一次的訪問,都像是打好草稿般沒有新意,連記者都皺起眉頭。
可轉念一想,若不是生活中的“無聊”,如何能換來角色的“有料”。他說過:“如果大家都記住生活中的張家輝,那我的角色就不再會讓大家眼前一亮。”細數起來,即使是王晶導演的賭俠題材的影片,小人物、小混混每一個都深入觀眾的骨髓。張家輝的資深影迷們,最愛說的一句話是:“我們就是從他演的那些大爛片喜歡上他的。”語氣中雖有傲驕的成分,卻從另一個角度說明了,那么無聊的他自己,卻有如此多的角色被人們津津樂道。
新戲中,他再次接地氣,把角色形容“為房子問題焦頭爛額的地產經紀人。”香港輕喜劇,但不是夸張的鬧劇。大概是近年來他拍過的最輕松的片子,不用像《掃毒》中辛苦的打打殺殺,不需要《激戰》中練拳九個月,不必像《證人》里面目可憎,也不會回到早年那些重復的小賭徒的狀態。每天嘻嘻哈哈開開心心開工,就拍完整部電影。
張家輝說:“很多人都能在這部戲中找到共鳴,房子真是個大問題。”這是他在訪問中唯一提到與生活有銜接的話題。他說,現實中我很年輕的時候就開始買樓。但不是為了投資。這更像他認真之外的責任感。“我不是炒賣房子的人,買的原因不是為了錢,而是因為喜歡,并幻想住在里面生活。”
年少的時候,父親棄家庭不顧,他感受到了全家遭受到的傷害,母親和姐姐都要掙錢養家。所以,他的決心是,絕不會做一個不負責任的丈夫和父親。如同很多在內地置業的香港藝人,張家輝也有過在北京或上海買房子的想法,但目的只是單純到“幻想過在北京或上海生活,可以更好的學習普通話。”可直到現在還沒有買,“問題特別多,如果沒空過來住的話,也不想租給別人住我的房子。誰來打理啊,照顧啊,好幾次沖動想要買了。沒買到。然后房價就漲了,說實話有點后悔嘛。”
在香港幾乎與八卦雜志絕緣的張家輝,也會遇到例外。狗仔放棄他只能去跟拍他老婆。《大追捕》時關詠荷被拍到疑似去藥店買驗孕棒,《激戰》時又被說練肌肉抑郁與老婆分房。最有趣的一次,是關詠荷復出回TVB拍《同事三分親》,張家輝去探班,有報紙拍了一家三口合影,配文字說:張家輝沒戲拍,要老婆出來養家。他能做的,是不爭辯,不生氣,繼續保持生活的神秘。因為張家輝的責任感,還包括需要保護家人不受傷害。所以,他明確的說“絕對不會參加《爸爸去哪兒》”這樣的節目,“我自己都不想暴露自己的生活,干嘛帶孩子去。”
“是非,緋聞,我做不來。”張家輝再次把話題轉換到工作上。“因為我選擇了自己去當一個演員,而不是明星。。”
這是他在不同場合說過很多次、并會繼續保持下去的大實話。
Q:很多人看過你早期有喜劇色彩的電影,《臨時同居》的喜劇色彩是想找回以前的感覺嗎?
A:有考慮到我近年來都在拍沉重的電影的事實,所以想拍一個喜劇色彩的電影。但不是從前那種夸張的類型,如果是重復以前,我可能不會拍。這部電影笑點合理、組合新鮮。所以在拍戲的過程中我們都好開心,戲里面,我跟Sammi,Baby還有歐豪,都真的很像一家人,氣氛輕松有愛。
Q:卓韻芝是個女導演,又算是新手,她是什么地方打動了你想演?
A:她的劇本結構很好。對白,我不知道將來內地是否會有機會看到原音,但是如果不能看到原音可以通過看字幕理解,對白不老套。她是年輕人,對臺語的用法、用途都有點不一樣。每場戲都寫得很到位。我在看劇本的時候,有幾場戲光看文字就笑了出來。比如電影里有我跟胡杏兒的對手戲。我跟她拍拖多年,準備結婚,但她又要求有一套房子。我很辛苦的努力去買,她看了以后卻覺得距離自己的想法太遠了。她就哭起來,說自己30多歲都停經了。我就抱著她說:沒有那么快,還有好多,會再來的!
Q:你說過不要求自己每天都有新聞,明星這個詞不會讓你有包袱?
A:完全沒有。我不愛宣傳的!也不豈求著每天見報,有什么大是大非我都不想參與當中啊。比如說我肯定不會,昨天做了一個夢,就寫了一篇報道發出來啊。或者今天受了小小的傷又會寫“哎呀痛死了”,我不喜歡炒作。為了電影我是愿意付出的,其他的我都不感興趣。
Q:覺得自己還沒到巔峰狀態嗎?那現在是種什么狀態?
A:我不知道自己到了還是沒到,什么時候到?將來會不會到?這些問題根本想不過來。總而言之,無論我現在拿了多少獎,公眾感覺我是一個巔峰也好,對我來說能代表什么嗎?巔峰是這個點嗎?我不知道,可能是,也可能不是。人家給了我那么多獎項,票房也非常好。我需要在這個時候自滿嗎?我不覺得。對我來說只能形容為:無論是票房獎項,都是我昨天的事情。我今天還要面對好多問題,工作,電影……能不能做到到比我昨天更厲害的事情。只希望自己繼續的盡心盡力的為電影去奮斗。
Q:為什么讓自己一直奔跑,有沒有想到停下來歇歇?
A:其實我前一段時間有一個多月的時間休息。不可能是所有事情都不管,但是比較輕松,做些后續的準備工作吧。接下來要去拍《澳門風云》,還有另外幾部戲,我的經紀人也把工作安排得恰到好處。以前覺得很疲憊,因為自己要兼顧好多演戲以外的業務,現在反而可以專注工作。
Q:不再是那個肌肉男,覺得可惜嗎?
A:現在的身材不是肌肉男。我過來北京我的同事有幾個按摩師傅。昨天我也叫他過來按摩,然后昨天晚上他幫我按過了。他剛進來沒有發覺我有什么不同。一按下去說:咦,你的肌肉怎么都跑了。我說是啊,之前是為了那個影片,其實我自己對于舉重健美健身是沒興趣的。反而我覺得怎么樣的角色你要去配合,你不可能帶著肌肉男,每一個戲有違反我對演戲的看法。
Q:那還會比《激戰》更瘋狂嗎?
A:我純是為了工作。《激戰》在我演藝的年頭當中是很華麗的經歷,無論是我的身體還是觀眾的反應,獎項、票房都是一個新高度。對于我來說已經是一個非常難忘的經歷,未來可能不會再出現一身的肌肉,像這次,房產經紀也不可能有肌肉。
Q:想來內地拍一些電影嗎?
A:其實我早年已經拍過《紅河》,就是純本土的班底,只有我一個香港人。我在香港看的《無人區》特別喜歡,希望跟寧浩能夠有機會合作。我知道拍他的電影非常苦。但是我覺得他的概念想法和功力非常好。《瘋狂的石頭》我也有看過。前一段時間重看這部,發現《無人區》里的“夜巴黎”石頭中已經出現了,連續性設計得很好。導演的想法和笑點,我特別能感受得到。
Q:你會賣萌嗎?
A:賣萌?很難理解的一個詞,嗯,我想我不可以吧。裝可愛?能裝我都不愿意裝,我的性格我的風格,如果我再去賣萌,我覺得過不了自己這一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