某一年的某一天,童話大王鄭淵潔應邀去成都某學校講課。他想起另一位兒童女作家也在成都,就邀請她一起前往那所學校。講課的時候,從小養成自嘲習慣的鄭淵潔對學生們說,他對身邊的這位作家阿姨甘拜下風。半個月后,成都一家報紙就發出了對于這位兒童女作家的專訪,標題就是《XXX(女作家名字):讓童話大王鄭淵潔甘拜下風的女人》,文中還說,她的書,讓童話大王鄭淵潔自愧不如。很快的,類似這樣的專訪又出了不少,里面都有類似的話語。鄭淵潔真是煩了,在博客上寫了篇文章。鄭淵潔說:“我拜讀了崔永元的《不過如此》后,我多次對崔永元說,‘你如果寫書,我就沒飯吃了’,崔永元從來沒有將我的這句話引用給別人,更別說引用給媒體了;我數次對海巖說,‘你從來不簽售,書卻賣得比我多’,海巖從未轉述過我這句話。”
現在我們明白了,這位女作家把鄭淵潔的一句哄人的客氣話當成真事兒了。把別人的哄話當成真事兒也不要緊,只在家里關起門來自戀時使用一下,滿足一下自己的自尊心,使勁兒地疼愛自己一下,這事兒也無妨。出門的時候咱是誰還是誰。麥家也說過,虛榮心可以抵抗虛無感。麥家都得了茅盾文學獎了,挺高興的,反思自己為什么高興,為什么還要這份自己很警惕的虛榮心。然后他很認真地得出了這個結論。好話人人愛聽,不講什么道理的就是樂意聽。這也是狡滑的成人世界見面總是要夸獎別人幾句的善意之處,彼此討個開心罷了。這是搞騰好人際關系的一種潤滑方式,又環保又省錢。可要是把人家的哄話當成一本正經的東西到處傳播,就弱智了,就芙蓉姐姐了。
有一次我們同學聚會,一個女同學,面孔挺好看的,肚子里沒啥學問。一個在社會上混得很不錯的男同學當著大家的面表揚了這個女同學有氣質,還表示有機會多坐坐。這個男同學其實表揚了在坐的所有女同學,使用了不同的措詞。我知道這個男同學,是個像鄭淵潔那等能善意忽悠的主兒。可那女同學當真了。過了很長時間,我們幾個女同學聚了聚。她喝高了。后來我開車送她回家,她在車上反復地問我,說那個男同學表揚了她長得漂亮,還說要有機會請她多坐坐,那是什么意思?她的面孔從里到外透露出了格外意味深長的東西,一種很神往又迫不及待的東西也順便泄露了出來。我真是呆了。
把好話當香水聞聞,讓自己的思緒香噴噴一下,在記憶里面留下一縷善意的清香,然后一笑了之。這樣最好。就算香水還分優質香水和劣質香水呢。一瓶香奈兒五號,價格好幾千元。有些真誠的好話無非也就是這么一瓶價碼高一點的香水,好聞,聞一下罷了,然后讓它飄走。那些劣質的香水其實只配干擾廁所的氣味,毫無審美和回味的價值。千萬不可把旁人的好話當成主食吃,不僅需要含在嘴里咀嚼,還要咽在腸胃里面消化一番。那樣就成鬧劇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