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1956年,明十三陵中的定陵即明萬歷皇帝朱翊鈞陵墓發掘,在其與孝端顯皇后、孝靖皇后的墓室內出土大量隨葬品,包括衣冠服飾、袍料匹料、宮廷器物等4000多件,數量眾多,世所罕見。
孝端和孝靖兩位皇后的棺槨內出土大量首飾,以金簪最多,這些金簪制作精美,裝飾華麗,其中有很多金簪富含佛教因素,主要有以下幾方面。第一,佛、菩薩像。佛和菩薩是佛教中最重要的題材,深受人們推崇,定陵中出土鑲有佛像的金簪有三件。鑲寶立佛金簪(圖1),此簪出土于孝靖皇后棺內,頂部有花絲制成的蓮花座及佛背光金托,托上立有金佛一尊,佛周圍鑲嵌有十一塊紅、藍寶石。佛面相方圓,身著搭覆雙肩的寬大袈裟,右手下平伸,左手托金缽于胸前,跣足立于寶石之上。簪通體皆為金制,佛衣和背光用金絲制成,做工精細,形象生動。鑲寶玉佛鎏金銀簪(圖2),出土于孝靖皇后棺內,此簪頂部焊接有花絲制作的火焰紋背光及“八寶”和仰覆蓮花束成的底座。中間鑲白玉雕佛像一尊。佛像直立,面目清秀,頭頂肉髻,袒胸,跣足,左手彎曲于胸前,掌心向上,右手平伸,掌心向前施無畏印。身著寬袖長衣,下擺外侈。玉佛頂部又有一金質坐佛,冠兩側有寶繒垂下,雙手合抱于胸前,下有蓮花座。玉佛兩側鑲嵌有梵文真言。蓮花座下鑲嵌紅寶石三顆、藍寶石兩顆。鑲珠寶玉佛金簪(圖3),出土于孝端皇后棺內,頂部為金質蓮花座及桃形火焰紋佛背光,背光內鑲嵌桃形白玉一塊,正中嵌紅玉雕刻的佛像。下部蓮花座內嵌紅寶石五塊、藍寶石三塊,作蓮瓣形展開,蓮座兩側上方各系有珍珠一顆。此件金簪設計構思巧妙,佛像雖為半身,但因背光映襯,形如一尊坐佛。
有的金簪還鑲有菩薩像,如鑲寶玉觀音鎏金銀簪(圖4),頂部焊接有花絲制作的火焰紋背光及“八寶”圖案和蓮花底座。中間鑲嵌白玉雕觀音立像一尊,面相方圓,高髻,袒胸,跣足,雙手合抱于胸前,右臂掛有一個花籃,能自由轉動。身穿廣袖長衣,下系裙,肩部有飄帶纏繞,并垂下。觀音兩側為梵文咒語,蓮花座下鑲嵌紅寶石三顆、藍寶石兩顆。白玉觀音手提魚籃,應該是三十三觀音中的魚籃觀音,觀音兩側還有梵文真言,將漢傳佛教和藏傳佛教因素巧妙地結合在了一起。
第二,佛教文字。主要有三種,鑲“佛”字,如鑲紅寶玉佛字金簪(圖5),出土于孝端皇后棺內,頂部為白玉佛字,下部為蓮花底座,佛字上鑲有紅寶石。此金簪裝飾有紅寶石,將白玉佛字襯托得清新素雅。另有兩件“佛”字金簪鑲嵌有藍寶石(圖6),與其有異曲同工之妙。
鑲“卐”字,如鑲寶玉卐字金簪(圖7),出土于孝端皇后棺內,共兩件,形制相同,頂部在卐、卍字形金托上鑲嵌青玉卐、卍字,字中間嵌有一塊紅寶石,青紅相映成趣。又如鑲寶玉卐壽金簪(圖8),頂部有桃形、云形花絲金托及壽字形金托,托上附有桃形、云形白玉、紅玉和青玉飾,玉上嵌有寶石,共計十五顆。中心為白玉壽字,壽字上方兩側有金制卍字各一個。
第三,藏傳佛教因素。有些金簪中還富含藏傳佛教因素,如鑲珠寶寶塔形金簪(圖9),出土于孝靖皇后棺內,頂部有花絲制作的半圓形喇叭式覆缽寶塔,下部有欄桿,正面有一門,門作圭首形,頂部有相輪,最頂尖火焰紋正中嵌珍珠一顆。塔內有立佛一尊,雙手合十。塔底部在三個云形托內各嵌寶石一塊。整個寶塔造型精巧,還分別在塔尖的火焰、塔頸的條紋裝飾、塔座部位做成素亮效果,使整個造型協調和諧,玲瓏剔透,具有很強的立體感。
還有的在金簪上鑲有梵文真言。梵文真言,即密咒,是總持、能持、能遮的意思,即能總攝憶持無量佛法而不忘失的念慧力。這些真言以“唵”、“吽”、“紇哩”、“沒嚨”為主。“唵”的意思有五種,即歸命、供養、三身、驚覺和攝伏。“吽”原出于牛吼、虎怒而發出的聲音,具有疑惑、承諾、忿怒、恐怖的意思。梵文真言造型美觀,作為裝飾紋樣賦予辟邪祈福、保佑平安的深刻寓意,深受皇室喜愛。發簪上裝飾有梵文真言,約開始流行于成化時期。定陵出土的鑲寶玉觀音鎏金銀簪和鑲寶玉佛鎏金銀簪都在邊緣裝飾有梵文真言。
定陵出土的發簪,大部分由金、銀、玉、寶石、珍珠制作而成,材料名貴,耗費驚人。首飾制作工藝復雜,包括打制、雕刻、壘絲、琢玉、鑲嵌、焊接等多道工序。金簪的制作多采用一種叫做“花絲鑲嵌”的方法,在簪的頂部焊接上打制或用極細的金絲編制、累制而成的金托,結合鑲嵌工藝,在托內鑲嵌上各色寶石、珍珠以及用金、玉制成的裝飾物。名貴稀有的造材加上巧奪天工的工藝,使得這些金簪更加襯托著皇家的雍容華貴和富麗堂皇。
明代宮廷之中,崇佛之風十分盛行,除了明世宗朱厚熜禁佛揚道之外,其余皇帝都篤信佛教。據明人沈德符《萬歷野獲編》記載:“本朝主上及東宮與諸王降生,俱剃度童幼替身出家。”也就是說皇室內如有嬰兒出生,因為自己不能出家,則要安排別的孩童代替出家,可見佛教已經成為皇室成員的必修課。在他們的影響下,宮中后妃、太監也崇信佛教,他們廣建寺院,大興佛事,禮遇高僧,布施恩澤。成化時期,“京城內外敕賜寺觀至六百三十九所,后復增建以致西山等處相望不絕,自古佛寺之多,未有過于此時者”,可見當時崇佛之盛。
萬歷時期,崇佛之風方興未艾,特別是神宗的母親慈圣皇太后,到了近乎癡迷的程度,《明史·后妃傳》記載:她“顧好佛,京師內外多置梵剎,動費巨萬,帝亦助施無算”,甚至還號稱“九蓮菩薩”。
明代皇室在崇奉漢傳佛教的同時,對藏傳佛教也非常信奉。早在明朝初年,明太祖朱元璋為加強對邊疆地區的統治,就曾授予印度的達撒哈咱失里為善世禪師,和林的朵兒只怯列失思巴藏卜為副禪師,管理全國的佛教事務。
大規模地崇信藏傳佛教起于明成祖朱棣,他延請眾多的藏傳佛教首領來京講經說法,并對他們禮遇隆厚。據《明史·西域傳》記載:“初,太祖招徠番僧,本籍以化愚俗,弭邊患,授國師、大國師者不過四、五人。至成祖兼崇其教,自闡化等五王及二法王外,授西天佛子者二,灌頂大國師者九,灌頂國師者十有八,其他禪師、僧官不可悉數。”為加強藏傳佛教的傳播,明成祖還在北京設立番經廠,用于學習藏傳佛教經典,廠內供有佛像。此外,一些法事也在番經廠內進行,由政府供應其開支。
明成祖以后的皇帝之中,以明宣宗朱瞻基、明憲宗朱見深和明武宗朱厚照最為崇奉藏傳佛教。明宣宗不僅封授大量番僧,如封藏僧釋迦也失為大慈法王,還為番僧建立寺院供其居住,如為智光建大覺寺,為班丹扎釋建大隆善寺等。明憲宗對藏傳佛教極為崇信,他封授藏僧名號,僅法王就有十三位,他們地位高崇,待遇優厚。如法王札巴堅參、札實巴等所用服飾、器具都如同親王,出入府第、寺院乘坐棕輿,前面還有衛卒執金吾杖為其開路,即使朝中的達官貴人遇到,也得趕快讓路。據統計,在憲宗的成化時期,京城的法王、西天佛子、國師等達到四百多人,喇嘛近八百人。明憲宗對藏經很是喜歡,他經常邀請藏僧去宮中講經,有時早上進宮,晚上才出宮。明憲宗信奉藏教的另一個原因是他迷戀其中的“秘密教”。所謂“秘密教”就是元朝宮廷中的“演揲兒法”,即房中術。番僧知道憲宗有好色的癖好,“循用其教,以惑圣主”。法王札巴堅參、札實巴等都是因為進獻“秘密教”而被寵幸。
明武宗崇信藏傳佛教為明代帝王之最,他從即位后就開始學習藏教,甚至達到“佛經、梵語無不通曉”的程度。為能同番僧一起談經說法,明武宗在西華門內創立護國禪寺,延請番僧前來居住,群聚誦經。明武宗常穿番僧服飾,在宮中誦經作法。宮女有愿意出家為尼的,武宗親自為她們說法,并充當剃度師,把她們安置在番經廠內。武宗還自認為是活佛轉世,自封為大慶法王,鑄有金印,以藏傳佛教領袖自居。
明代后期,皇室雖不像以前那樣對藏傳佛教崇奉有加,但也并未完全廢止。明神宗朱翊鈞時,崇奉藏傳佛教又有復興之勢。在皇帝生日時,宮中都要進行佛事活動,番僧們要在隆德殿內“跳步叱”。“跳步叱”是藏傳佛教獨有的一種宗教舞蹈,又稱為“金剛驅魔神舞”、“打鬼”,以此祈求皇帝、太后平安吉祥,百姓安居樂業。明神宗的母親慈圣皇太后重修番經廠,建成后由當時著名大臣張居正撰寫《番經廠記》,以記其事。萬歷三十三年(1605),在慈圣皇太后支持下,重刻藏傳佛教經典《甘珠爾》,并增刻《丹珠兒》,弘揚藏傳佛教經典。
正因為明代皇室中有濃厚的崇佛傳統,在定陵出土萬歷帝后的生活用品中,無論是衣物還是器具都充滿鮮明的佛教因素,這說明佛教已經滲透到皇室生活的方方面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