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中華民族不僅是一個善于創造歷史文明的民族,也是一個善于收藏歷史文明及其載體的民族。一旦收藏成為一種交易活動,就勢必出現古玩藝術品市場。
作為中國首批歷史文化名城的成都,古玩市場是什么時候建立起來的呢?具體時間固然難以考證,但歷史資料表明,至少在清代末期,成都的古玩市場已經頗具規模,古玩業已成為城市商業的重要組成部分,其影響已波及大江南北、省外各地。
清末民初,數十家古玩商鋪集中在市中心會府的幾條街上,計有“效古山房”、“寶瑞源“、“慶豐齋”、“默生齋”、“博古齋”、“潤書齋”、“復旦金石社”等,其中以位于白絲街的“鑒古齋”最為著名。宣統年間,“鑒古齋”善于經營,在古玩業內享有“賣一件吃一年”,“不怕不開盤,開盤吃一年”的贊譽。各個古玩藝術品商鋪收藏、經營的品種琳瑯滿目:金石玉珠、瓷雜木雕、書畫古籍……凡此種種,不勝枚舉。店主多為鑒賞古玩藝術品的行家里手,經營各有側重,鑒定各有絕活。
古玩業的興起,波及成都周邊,連地處成都邊陲的邛崍縣也開起好幾家古玩店,主要集中在城西大街一帶。民國初期,最有名的當屬古玩商戴學三在新牌坊街開的古玩商鋪。戴氏的店鋪與成都市區的大古玩商鋪一樣,除在當街的門面上陳設一些比較普通的古玩外,在店后的內堂還專門布置了雅座,接待購買高檔古玩的大顧客。
成都古玩市場的興隆顯然與民間收藏活動的火熱是分不開的。首先是社會上層人士中就有相當多的軍政官員、商賈賢達、文人學士喜愛收藏。例如,軍閥劉文輝、王瓚緒、唐式遵就熱衷于各種古玩、文物的收藏,劉、王二人還專門委任了“文物副官”,王瓚緒的文物副官竟是中國著名國畫藝術家陳子莊先生;唐式遵甚至將收集的瓷片用來裝飾自家的公館。四川大學中文系嚴實甫教授、華西大學的醫生楊枝高既樂于收藏邛窯瓷器,還樂于業余考古;在四川邛窯的發現史上,楊先生竟然是“親身前往調查(邛窯)并能及時寫出比較詳細的報道的第一人”。著名的古琴演奏家王華德先生,不僅收藏了慈禧的古琴老師張蓮芳的包括北宋十三制古琴在內的三張古琴,而且還擁有“大唐咸通二年雷威制”的“雷公琴”。不少學校、私人書齋、公館盛行創辦博物館,華西博物館專門開設了邛窯陶瓷的陳列室,位于成都五世同堂街的希成博物館和古金文物陳列館是當時很有影響的博物館。
達官貴人的收藏講究陽春白雪,平民百姓則是喜而藏之,不論檔次,即使是下里巴人,也收而藏之。當然多數收藏者還是以古玩交易為謀生存、求賺錢的手段。
清末民初,邛窯十方堂古瓷窯遺址因為洪水泛濫,常常沖出一些陶瓷器物來。精美的器物被“不差錢”的款爺們收購了,留下了陶瓷殘片,也成為平民百姓的搶手貨。據史料記載:“至殘碎瓷片,有購歸嵌飾廬宇,每斤售洋三角。有彩色及圖案者,倍其值。”一斤邛窯瓷片三角,是什么概念?須知,當時一個富人家庭的老媽子一天的工錢還不到一角。換言之,那時,三角錢可以購買十幾個雞蛋或一斤多豬肉。
清末民初因為收藏活動的繁盛,古玩行業的興起,繼而就有了指導人們鑒定、收藏的書刊。現在見之最早的是,宣統元年(1909)出版的《說成都》一書,書中不僅收集了怎樣鑒定銅器、瓷器、美石、硯臺、玉器等的內容,而且揭露古玩造假的伎倆。那時人們把走眼買贗品譏笑為喝“全興(新)大曲(屈)”。
抗日戰爭時期,由于成都是大后方,適應抗戰經濟的客觀需要,成都古玩市場依然存在。當時許多知名社會賢達、文人學士云集成都,常常光顧古玩商鋪,如于右任、齊白石、張大千、謝無量、余中英、張采芹、馮灌父等均是各大古玩商鋪的常客。于右任、齊白石等為一些商鋪題寫匾牌,更多的畫家為古玩老板留下了墨寶。
如同國寶級文物鑒定大師耿寶昌是從北京琉璃廠古玩市場走進故宮博物院,從而為保護國家文物做出卓越貢獻一樣,國有四川省文物總店顧問、北京翰海藝術品拍賣公司常務顧問,被人們稱之為文物“神眼”、被郭沫若尊為“一字師”的喬德光,也是為國尋寶和保護文物的佼佼者!
喬德光先生13歲便到成都古玩行學徒,由于勤奮好學悟性高,古玩藝術品鑒賞能力提高很快,19歲那年便創建屬于自己的古玩店鋪“古寶齋”。1950年至1952年,賀龍元帥時任西南軍區司令員和西南軍政委員會副主席,常駐成都。賀龍元帥亦喜好收藏古玩字畫,他所收藏的不少珍貴藝術品得到喬德光先生的幫助。從1954年,被委任為成都人民商場古玩業的負責人,再到參與籌建四川省文物商店并長期擔任四川省文物總店的業務負責人,喬德光先生依靠自身數十年打拼歷練造就的文物專業知識和古玩鑒定經驗,滿腔熱情地為國家收購、征集和搶救了大批名家書畫、古籍碑帖、珠寶玉器、陶瓷銅器、金石雜件等藝術瑰寶。因此,早在上世紀50年代,喬老先生便成為全國文物鑒藏界中所贊“南喬北李”中的一員(“李”指北京文物商店“古寶齋”經理李孟冬)。
在成都鑒藏界流傳喬老先生慧眼識珠、為國覓寶的佳話。1978年夏,喬老冒著酷暑,收購碑帖、拓片。突然他發現碑帖、拓片中裹著一幅舊畫,喬老一眼便確定為徐悲鴻的真跡《奔馬圖》。在場同事將信將疑。這件徐悲鴻真跡《奔馬圖》,后來經國家文物局北京鑒定小組專家鑒定確為徐氏真跡,定為外銷文物。次年,這幅畫被一位外國貴賓以10萬元高價購走,從而為國家賺取了一大筆外匯。須知,當時十萬人民幣是可以購回三十臺日本豐田汽車的!
還有一次,一位外地來客向四川文物總店出售一件扳指。此玉扳指全身純綠,色澤鮮亮,清潤透澈,質地上乘。賣者要價六千元。在場工作人員拿不準,經喬老最后拍板收下了。同事們為此都捏了一把汗,因為在上世紀七八十年代六千元可不是小數目。那時,文物總店一個員工一個月的工資也只有三四十塊錢哩!收下這枚扳指喬老悠然自得地抽起葉子煙。此后不久,經上海市文物商店一位行家鑒定后,給出三萬元的估價。在同事們的眼里,喬老是在為國家找寶,而他本身就是一個“寶”!
2002年,喬老先生深知自己不久將告別人世,為讓更多文物藝術品能得到有效保護,并為世人所鑒賞,他毅然決然地將自己一生省衣縮食所收集珍藏的200多件古玩藝術品全部捐贈給新都楊升庵博物館。喬老先生捐贈給國家的這批文物,包括歷代瓷器、名家書畫、碑帖印章等,其中戰國、漢、唐時期的精美銅鏡達100面之多。有關部門對喬老先生所捐贈的藏品進行估價,價值高達1500萬元以上。
回顧成都古玩市場的逸聞、趣事,筆者認為,中國古玩藝術品市場的形成和發展是市場經濟的必然,是社會文明發展的客觀需求,要人為禁錮這個市場的發展是違背社會發展規律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