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真子飛霜鏡有菱花形和葵花形兩種,此類銅鏡的紋飾構圖一般是如圖1鏡緣為八瓣葵花形,鏡背圖案的下方是一汪水波蕩漾的蓮花池,池中徐徐升起一片荷葉,上面還托起一只烏龜,荷葉作銅鏡的鈕座,烏龜作鏡鈕,搭配巧妙而自然。在鏡鈕的右側有一頭戴華冠、褒衣博帶、端坐撫琴的賢人,在他的身后是一片茂密的竹林和新生春筍,面前放有一張長條幾案,上面擺著書卷、硯臺、香爐,清雅閑適。在鏡鈕左側,有一只振翅欲飛、回首顧盼的鳳凰立于山石之上,其身后還有兩株茂盛的花樹。鏡鈕的最上方繪有一片云海,紅日正從云中慢慢升起,在云海下方有一田字格,格中配有右上起豎讀的“真子飛霜”四字。圖2為龜形鈕,鈕上方飾祥云托月紋,下方飾池水山石,自池中生出一枝蓮葉,即為鈕座。鈕的左側是一片竹林,林外有一人席地而坐,長袍寬袖,膝上橫一琴,雙手撫琴,面前有長方形幾,幾上有筆、硯等物,撫琴吟唱,右有鳳鳥展翅起舞,凝視前方。上部仙山間祥云縈繞,有“真子飛霜”四字銘文,外圈銘文四十字:“鳳凰雙鏡南金裝,陰陽各為配,日月恒相會,白玉芙蓉匣,翠羽瓊瑤帶,同心人,心相親,照心照膽保千春”,紋飾用浮雕的形式作散點構圖,其中尤以鳳鳥刻畫極為細膩流暢。鏡鈕置于蓮葉紋中,蓮葉莖直連于下方的山石水池中。
唐代佛道兩教皆以皇權而受崇,且基本和諧相處(唐武宗李炎會昌年間是個例外)。佛教以信仰佛法,繼承佛業者為真子,《涅槃經·壽命品一》:“成就如是無量功德,一切皆是佛之真子。”《舊唐書》卷五一載(楊貴妃事),“時妃衣道士服,號曰太真。太真姿質豐艷,善歌舞,通音律,智算過人。”《道經》載:“煉形為氣,名曰真人。”《明皇雜錄》載:“明皇自為上皇,賞玩一紫玉笛,一日吹笛,有雙鶴下,顧左右曰:‘上帝召我為孔升真人’,未幾果崩。”
唐李益《入南山至全師蘭若》(卷283—7)“木隕水歸壑,寂然無念心。南行有真子,被褐息山陰。石路瑤草散,松門寒景深。”唐陸龜蒙《引泉詩》(卷61 9—11)“不擬爭滴瀝,還應會淪漣。出門復飛箭,合勢浮青天。必有學真子,鹿冠秋鶴顏。”皎然《洞庭山維諒上人院階前孤生橘樹歌》(卷821—26)“洞庭仙山但生橘,不生凡木與梨栗。真子無私自不栽,感得一株階下出。”貫休《上盧使君》(卷837—30)“一別旌旗已一年,二林真子勸安禪。常思雙戟華堂里,還似孤峰峭壁前。”唐陳子昂《感遇》詩之五:“曷見玄真子,觀世玉壺中。窅然遺天地,乘化入無窮。”李隆基《送趙法師還蜀因名山奠簡》:“道家奠靈簡,自昔仰神仙。真子今將命,蒼生福可傳。”唐張志和貶官后不復仕,歸隱江湖,著有《玄真子》,亦以自號,故“真子”除為修仙養道者、神人外,后也泛指歸隱江湖之人。方回《立秋》云:“朝廷欲覓玄真子,蟹舍漁蓑煙雨深。”
從以上我們認為,真子并不是指某一特定的人,而是指修行、歸隱或成仙的一類人。
“飛霜”取自唐代李沇《方響歌》“夢入仙樓戛殘曲,飛霜棱棱上秋玉”,用音樂表達了人們對超然塵世的追求。不論是清新雅致的荷塘、振翅欲飛的鳳凰,還是流轉飄蕩的祥云、壽長千年的神龜,無疑都是道教求仙長生思想的生動體現。“飛霜”,古人筆下還多用其描寫音樂的效果,如唐代詩人王昌齡《箜篌引》:“紫宸詔發遠懷柔,搖筆飛霜如奪鉤,鬼神不得知其由。”杜甫《夜聞觱篥》:“積雪飛霜此夜寒,孤燈急管復風湍。”又《古今事文類聚》續集卷二十二載真景元《送親士蕭長夫序》:“古音之寥寥聽者欲睡兮,新聲之洋洋喜不知止兮,自戰國已然況今之世乎嗟嗟,蕭君娛眾所棄兮,我琴可破志不可徙兮,彼斵為圜真子所恥兮,霜風翛翛裂子之袂兮。子毋好游從此歸兮,余將俟子于仙游,從子于武夷兮。”所以真子飛霜鏡說的其實就是仙人隱士彈琴,反映的是道教超然塵世的特點。“真子飛霜鏡”的出現,正是唐人求仙思想的生動體現。
根據我們以上的分析,首先我們認為真人不是某一特定的人,而是一類人,因為如果是一特定的人,由于真子飛霜鏡在唐代末期比較時興,真子這一特定的人應該在歷史上有所表示。而說法中的表示的故事我們認為在銅鏡中沒有太多的依據。唐代銅鏡表現故事時一般選一些在大眾中廣為流傳的情節,表現情景時多選一些讓人們向往的場面,悲慘的故事在唐代鏡上是極少有的,大眾喜聞樂見的還是高雅的生活及輕松的仙人故事。因此表現“尹伯奇放逐于野”的故事我們認為不太可能。而伯牙彈琴時是相當苦悶的,與鏡中人物的悠閑自得和優雅美妙的環境不相合,而且伯牙只為知音彈琴,鏡上沒有鐘子期,環境似乎也不對,因此我們認為表現伯牙彈琴的可能性也不大。
唐代為道教的鼎盛時期,從最初的唐王朝建立開始,道教就與其結下了不解之緣。在李淵起兵前,就得到了道教教徒的多方幫助。唐朝正式建立后,道教便得到了大力的發展,到處大建道觀,并以道教教主李耳為主。上行下效,上層統治者對道教的狂熱追求,自然會逐漸影響到社會的各個領域,作為多出于下層的銅鏡鑄造者,也受到了道教文化的很大影響,于是他們便將具有道教色彩的圖案或者神仙故事刻畫于銅鏡背面,真子飛霜、嫦娥奔月等神話故事鏡的出現正是唐朝道教文化高度發展的產物。在我們看來,真子飛霜鏡紋飾中所營造的祥云仙山、仙人飛鶴、深林叢竹的環境和氣氛,與道家所倡的清靜無為、歸隱山林、養性全生的要求是相符的。道家主張脫離社會、脫離現實,注重個人的養生得道,許多奉道求仙的人隱于山中,精修至道,如唐初著名道士潘師正,唐高宗曾問其山中所需,答曰:“ 茂松清泉,臣之所需,此中不乏。”又如《仙傳拾遺》記道士劉無名,自云:“余無他術,但冥心至道,不視聲利,靜處幽山,志希度世而已”。此類道士逸人多為高舉遠引之士,為世人所敬慕,真子飛霜鏡所反映的內容 ,或與此有關 。
另外,圖2的唐鏡,其鏡背紋飾與圖1銅鏡相同,只是周圍多一圈銘文,為“ 鳳凰雙鏡南金裝,陰陽各為配,日月恒相會,白玉芙蓉匣,翠羽瓊瑤帶。同心人,心相親,照心照膽保千春”。紋飾銘文大體相同,從其銘文看, “ 陰陽各為配,日月恒相會”等,也帶有濃厚的道教色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