凝“靜”致遠

主持語：

戴家峰的靜物繪畫逐漸形成了自己的風格樣式，畫家對事物的敏感，時時刻刻都在提醒觀者：你所看到的這些瓜果蔬菜，其實只是表象，其背后的形式意味才是戴家峰作品的關鍵。他的視覺表達顯得樸拙且娓娓道來，其間充斥著對已逝時光的浪漫思緒，又包裹著溢于言表的生命感懷與欣喜。靜物不言，卻可觀心！戴家峰在畫布上“隨機”組合著他的靈感，那一以貫之的源于心靈深處的思考卻把我們帶進了繪畫的純粹世界。

采訪時間：2013年11月18日

采訪地點：蘇州戴家峰工作室

受訪人：戴家峰

采訪人：陳 星

戴家峰的工作室坐落在蘇州城一個鬧中取靜的城中藝術區。這里是他除了家、學校，最多駐留的地方，工作室里最重要的陳設就是他的作品。通過簡潔的環境你可以感受得到他是一個一心撲在創作的人，他的世界也和他的畫一樣純粹而干凈。

SHMJ：您為什么會對靜物畫感興趣呢？

戴家峰：喜歡畫靜物畫，這和我的性格和喜好是有關系的。從上學到現在已經畫了20多年，都是這些內容。后來我發現這些靜物本身沒有太大變化，但是我每次畫感受是不一樣的。隨著時間的推移，我對于靜物的感受越來越豐富了。就比如一塊紅布和一只蘋果，每次面對它們我都會有不同的感覺。到了今天我可能又有了新的想法，那我就通過圖像去創作出我的新的表述。

SHMJ：您的創作可以看出來是圍繞著本體進行探討的。

戴家峰：我覺得這個可能更加有意思一些。其實創作就是找到你自己最合適的方式，這個是最重要的。創作是一個不斷尋找的過程，尋找畫面的肌理效果，色彩的感覺，到最后找到適合于你的模式。

SHMJ：剛剛翻看您的畫冊，基本上作品都是以果蔬為主的靜物，這種內容在中外是有很多藝術家在創作的，因此想在本體上有所突破我覺得是非常困難，也很有挑戰的事情。而您這些年一直在堅持。那么從您多年的創作經歷來說，在作品中您最堅持和保留的是什么？

戴家峰：最早創作的時候我可能看到的都是具體的形狀、具體的細節，而且覺得細節越多，刻畫越細膩越好。那段時間畫得很寫實，而且也延續的一段日子。再到后來，隨著時間的推移，我發現這些具體的形啊、細節啊都變成表象化的東西了。其實你觀察的靜物，會慢慢在你的視覺感受中沉淀成符號化的東西。這種符號是獨一無二的，但是這種符號的形成可能是需要很長時間的，它們就是藝術家的個人語匯。

SHMJ：藝術創作的成長也是隨著藝術家觀察和認識世界的方式在成長的！早期您的作品基本是很寫實，肌理很細膩的，之后逐漸有一些斑駁的效果出來了，色塊的對比也更加顯得主觀化，基本上您的創作是一個越來越發現自我的過程。作品里面也蘊含了一些我覺得我個人很難名狀的情感，您能談談您在作品中傳遞的核心觀念和感受是什么嗎？

戴家峰：我個人的觀點認為，繪畫應該是個純粹化的過程，具體的內容應該逐漸去淡化它，反而繪畫的肌理，色彩的處理應該是繪畫本質的東西，具體究竟畫的是什么應該不重要了。一開始在創作的初期可能覺得畫得像什么很重要，比如我畫一個蘋果，必須要大家覺得很像一個蘋果，后來隨著認識的深入，我覺得這個蘋果的內容被提煉出一種符號的語言才是最重要的。繪畫的本質是形式的意味，當一個觀眾面對我的作品的時候，他可能看到造型結構處理很不一樣，沒有真實的透視三維環境，而是建立在作品形式美的本身上。

SHMJ：色彩對于一個油畫家來說是非常重要的，你一再提到對靜物的理解是一個由具象到本體提煉的創作過程，那么對于色彩，您是怎樣處理的呢？

戴家峰：我這一代人接受的美術教育，是從現實主義開始的。學習素描主要是培養造型能力，學習色彩一開始是注意固有色，后來是色彩關系等等，但后來過了很多年，我發現我的創作一直在力圖擺脫當年所學習的這些條條框框。打破那些關于構圖、造型、色彩的規矩，后來我的作品就變得更自由，更有意思了。我就體會到一點，繪畫是“師心”！

SHMJ：您的作品越到近期，越發現一種樸素的、拙的趣味性，早期嫻熟的技巧都退到了畫面以外，我覺得這是很多藝術家在找尋的一種境界。如何在自己掌握了高超的技巧和手法之后返璞歸真，還是用一雙陌生的、新鮮的眼睛去畫畫，而不是用經驗和技巧畫畫。說到靜物畫，我還有一個觀點，您的作品母體大部分是一些蔬菜水果等，這在整個繪畫創作內容的題材來說是很邊緣化的內容，它更便于抒發一種趣味和情趣化的感受，對于整個社會和生活的碰觸不是很直接。您怎么看待這個問題？

戴家峰：繪畫所涉及的內容本來就有宏觀和微觀的分別。我覺得繪畫的本質和意義，不在于畫什么東西，不管你是畫重大歷史題材，還是畫人物，畫風景，畫瓜果蔬菜等等，繪畫是藝術家個人表達的載體，它要傳達的是藝術家個體化的對于世界的看法和認識。我個人畫得比較多的是果蔬這些，他們本身作為實物在我的畫面里是沒有意義的，它們代表了我對這個世界的喜好和態度。所以我也覺得繪畫發展到某個階段，僅靠幾何色彩就可以表達藝術家的內心了。

SHMJ：創作是一件很享受，同時又很折磨人的事情。您在畫畫的時候會不會遇到特別困惑的時候呢？

戴家峰：困惑的時候還是挺多的。我畫畫的時候需要非常安靜，這可能和我的性格也有關系。大概是從2005年之后我的生活似乎除了吃飯和睡覺以外，就是想著畫畫的事情。在創作之前我需要在頭腦里有個構思，大體想好怎么畫，還要做一些準備工作，而且還要有些不斷推敲和思考的東西，因為要是盲目的開始創作，很可能畫到一定階段就畫不下去了，或者畫出來的也沒有什么意義。我發現繪畫有個很有意思的現象，就是每次都思考的非常好了，但是最后畫出來總覺得不盡人意，和自己所想的還是有很多差距，這樣就想著在下一次解決它，但下一次又會有新的要求和問題出現。這就好像翻山一樣，困難總是有，但知道自己是一定能翻過去的，只是還需要時間的積累。

SHMJ：首先您選擇的這條路就是很艱難的。本體研究每邁出一小步都要耗盡心力，它不同于關注某種觀念和現象，每個階段的作品都能呈現出很大的突破和不同。

戴家峰：有的藝術家可能作品的風格是很多樣和豐富的，但是我更喜歡以不變應萬變。其實我的作品也是每幅畫都有不同的，只是他們的差別在于微妙，是需要去仔細的品味的。我更傾向于依靠作品本身的繪畫性去打動人，而不是在作品里去敘事。

SHMJ：您的作品在語言表現力上我看到近期的表達已經有很強的個人性，那么下一步還會有哪些具體方面的探索？

戴家峰：以前我主要是看西方大師的作品，在里面汲取營養。現在經過這么多年的體驗主要給自己定了一個方向，就是“回望傳統”，所以現在會去看、研究我們唐宋時期的繪畫作品。在那些作品里面找到一種感覺，可能我的繪畫材料還是西方的，但是畫面傳遞出來的感覺和意蘊要是中國的。這種選擇和我本人的性格也是相輔的。我是在中國的人文精神和古典情懷中去實現與古人的呼應。

SHMJ：您想要通過西方的油畫語言中抽象化、表現化的方式去和中國傳統文化的內核碰撞，我覺得是個很值得深究的課題。但是我還有一些疑問，中國的傳統文化博大精深，每一個藝術家對于中國文化的內核的理解層面和角度都是不同的，所以想要走出一條中國繪畫之路的人很多，但是大家面貌和風格有時會出現各種不同的呈現。

戴家峰：藝術家的差異性自然會造成理解的不同。作為我來說，我更欣賞中國傳統古典文化中滲透出來的“寧靜”之美。它是古代中國人的一種氣度，不急不躁，有點像中國的太極，看似好像沒有太大的力量，它是用精神表達它的態勢，那是四兩撥千斤的氣魄！我現在主要看的是唐代的人物畫，宋代的山水花鳥畫，這些都代表了中國藝術的最高峰。坦白講，你想要在中國傳統材料和技法上去超越前人，我認為是不可能的了。那么我們可以做什么？我們要在前人提供的精神基礎上利用其它的材料和手法等等創造出新的思維可能。我在創作之前是會花很多時間在思考和天馬行空的想象我的畫面，有時我的畫面上找一種類似禪宗的“禪味”，不是依靠某個具體圖像來傳達，是一種氣息和感覺的表達，這是我最在意的。

SHMJ：我非常贊同您的這個觀點，我們繼承傳統是繼承什么，這是擺在藝術家面前最重要的問題。不同的回答就是不同的創作軌跡。不是我們的藝術要挖掘中國化，就簡單的把古代的圖像和物品不加處理的放在畫面上。還是您最初說的，藝術的精髓和美妙是在它本體的純粹性上，不是借以圖像和其他的領域、門類做代言。

戴家峰：所以我認為中國現代繪畫過分符號化的話，就會顯得簡單。比如有些圖像符號在別人沒有弄出來的時候你首先使用了，然后把它強行作為一個精神的延續，我覺得這是很淺表的，也不具有代表性，不是歷史和藝術的選擇，是人為的選擇而已。

SHMJ：很感謝您給我們分享了這么多您的藝術心得，謝謝您接受采訪。

戴家峰：很高興可以和你們交流，謝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