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自幼生活在江蘇中部的水蕩之鄉,那里的天地美景、農人生活,時至今日仍讓我常常懷念。四十出頭的我現在才真正認識到,古人追求的世外桃園,竟是我童年生活過的地方。農人接受天然的恩施,生活于自然的曠野,日出而耕,日落而歸。一到傍晚,濃濃炊煙靜靜漂浮在村子上空,一切都是那么純凈和安寧。在這里,每一個生靈都是平等的,它們相互依存,和諧共處。也正因為自然的生命沒有主次,世界才顯得絢麗多彩。陽光普照萬物,每株小草和花朵都散發出各自的光芒,盡管它們是如此的渺小,但有著一樣精彩的生命形態。
童年的生活環境,是我一生中最難忘的記憶。人本身就是自然的產物,在人類群體中,兒童的靈性和自然最為相通,所以在世界給予兒童的影響中,大自然是相當重要的,兒時由此奠定對世界的最初認知。自然美好的印跡將貫穿他一生,成為一種強大的精神力量。
很多人在童年時期對繪畫有著極大的熱情和興趣。如果去幼兒園走走,就會發現這種興趣是出于自然的天性。童年的我也不例外,總是喜歡在地上、墻上、黑板上畫滿房子、樹木和小鳥。兒時的涂鴉,只是毫無技巧,隨意地勾畫,但卻是一種充滿趣味的游戲,是童年時期一種無可比擬的快樂源泉。
我真正和繪畫相遇是源于一個偶然的機緣,16歲那年,高中有一位同學叫潘宇,他的素描畫得很好。在當時繪畫對我來說是如此的神秘。命運中,就是和這位同學的緣分,使我走進了繪畫的大門,并如癡如醉地愛上了它,時至今日,憶起往昔仍讓我激動不已。
1985年秋,23歲的我來到上海,在此之前,我生長在江蘇寶應一個知識分子家庭,成長在一個誓言不絕于耳,豪言壯語響徹大地的年代。當時我們的生活條件和其他地區一樣,完全處于計劃經濟時代下,物質資源極為匱乏。既便如此,我卻仍然對外部世界充滿著好奇和幻想。因為從小家教極嚴,所以神經十分敏感,雖然內心充滿理想,但面對現實時又很迷茫,總之整個人被矛盾纏繞。到了高中,一個時代結束了,另一個時代開始了,改革開放的春風吹進了校園,大學恢復了高考。我們終于擺脫了長期以來的束縛,思想得以解放,文化也得以自由地呼吸。
高中畢業后我走進工廠,白天上班,利用夜間等業余時間學習繪畫。當時我對繪畫的熱愛程度和周圍的伙伴一樣,達到了廢寢忘食的狀態。從臨摹工農兵形象選到電影明星劇照,后來又聽說了蘇聯的契斯恰科夫素描體系,便加以學習,當時可謂是崇拜得五體投地。因為年紀小,性格內向,膽小怕事,常常深受長我幾歲的畫友們的照顧和幫助。那時的我和其他畫友一樣,夢想成為一名畫家,這似乎在當時也是我們唯一的選擇。
20世紀80年代,一個啟蒙的時代,一切都充滿著新奇的氣息。年輕人也有了一個方向——考上大學,當時上大學是非常令人羨慕的,也是非常值得驕傲的事情。經過一年又一年的努力,長時間的耕耘和汗水終于換來了回報,上海華東師范大學藝術系錄取了我,并且是我鐘愛的油畫專業。這對我來說,是人生中一次機會,也是一次幸運,命運之神把我安排在這樣的空間里,給了我一次機會去圓一個畫家夢。
四年大學生活,讓我對繪畫有了初步的認知,同時認識了一批優秀的老師,結識了一幫優秀的同學,并從中受益匪淺。畢業后我來到蘇州開始教學生涯,與其說是“教”,倒不如說是“學”。經過20年的努力與實踐,我才慢慢懂得架上繪畫的真諦。興奮之余,還得抓緊時間對繪畫進行由表及里的研究。這些年里,童年的記憶時常呈現在眼前,每當看到兒童作畫時,我都會被他們那無拘無束的線條、造型和色彩打動,他們極度夸張的想象力也讓我驚嘆不已。作畫要達到這種沒有任何粉飾之嫌的境界,單純、寧靜,才是自然之品。我總是努力去尋找和學習兒童的這種感覺,夢想回到童年,找到兒時的我。
生活簡單些,再簡單一些,把繪畫做得單純些,再單純一些,也許這樣事情就會變得有了意義。
一個越來越遠離現實的孤單靈魂,依舊在現實中尋覓昔日的夢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