尋求歸屬的孤獨患者

摘 要：小說《隱形人》確立了拉爾夫·艾里森在美國非裔文學史上的重要地位，小說透過敘述人“我”的經歷及思想演變，以黑人為例書寫了整個人類的最終命運和生存境遇。人的地位和處境問題始終是存在主義的中心課題，從存在主義角度分析小說中“隱形人”的生存狀態，能夠更深入了解和揭示主人公在荒謬世界里承受各種背叛后的孤獨成長歷程。

關鍵詞：《隱形人》 存在主義 荒謬 背叛 孤獨

拉爾夫·艾里森是美國當代主要的作家之一，他酷愛爵士音樂，曾規劃自己成為職業樂手，其處女作也是唯一公開發表的小說《隱形人》于1952年完整地出版。該書剛一出版，就立刻受到英美文藝評論界的普遍贊譽，并于1953年獲得美國國家書籍獎。這部成名作的寫作風格可謂圓潤又即興，或許受到了作者爵士樂演出經歷的影響。小說出版數年之后，美國主要書評周刊《圖書周刊》邀請二百個作家和評論家投票選舉二戰后最優秀的美國小說，大家一致認為《隱形人》是二戰以來最重要的小說，作家索·貝婁和評論家歐文·郝也曾異口同聲地稱之為出版界的里程碑。這是一部存在主義的教育小說，艾里森把存在主義的普遍主題應用到了美國黑人所受的壓迫和歧視中，從存在主義角度分析《隱形人》主人公及其族群的生存狀態，能夠更好地感悟主人公內心的孤獨，進而體驗當時社會的生活圖景。

一、“看不見”：隱形人的生存常態 小說從存在主義的角度探索人在社會中的異化，以第一人稱口述的形式展開，語言既形象化又口語化。主人公，即一名無名無姓的普通黑人，在荒誕的、敵對的、異己的環境中失去自我存在意義，成為一個“看不見的人”，并在困惑中尋找自我。存在主義認為，世界是荒謬的，人在世上不斷的努力和辛勤的勞作，但世界本來就沒有任何的價值和意義，人的努力在這個世上也是毫無意義的。艾里森通過描述主人公的心理變化和成長歷程揭示“隱形人”在美國的生存狀態。“別人這樣稱呼我，后來又那樣稱呼我，卻沒有人認真想聽一聽我怎樣稱呼自己……我是一個隱形人，講起話來空蕩蕩的。”“隱身”“失明”等詞語反復出現，揭示了人們是如何故意地避免看到、避免面對真相。故事中的人常常身處于“失明”的境況中，透過主人公的視線，可以意識到對于不想看到的，人們就看不到；對于種族偏見不允許看到的，人們也可以看不到。黑人男孩們順服地戴上眼罩在“混戰”中相互打斗，預示著黑人們看不清自己被白人利用的事實；大學校園奠基人的塑像沒有眼睛，暗示著他的意識形態體系是固執的，忽視了種族主義的存在；失明的荷馬·阿·芭比牧師，卻在一次演說中把奠基人浪漫化，具有諷刺意味；而兄弟會領袖杰克兄弟無意中暴露了他用一只玻璃眼來掩飾缺了的那只眼睛；在小說第十六章，主人公在令人炫目的燈光下，給黑人社區做演講，也經歷了暫時的失明狀態。再有一次，主人公為女權運動做演講時，與一位受丈夫冷落的白人婦女睡在一起，她丈夫回來了，道晚安時，明明看見了，但主人公卻感覺那位丈夫看不見他，為此他困惑自己的身份，但又更肯定了自己是隱形人的生存狀態。

正因為許多盲人和夢游的人生存在這個荒謬的世界里，“失明”使得他們無法親眼看到自我的存在，是“我”變成“隱形人”的直接原因。“隱身”有利有弊，隱身使人喪失了能力，沒有人看見“我”。而“我”為了讓別人看到“我”的存在，順從地接受他人強加給“我”的身份，從未發現真正的自我。但是，顯然隱身又使人更靈活、更自由。正是由于主人公的隱姓埋名，才得以自由地向人們講述這個故事。主人公的祖父和“黃金時代”酒店的退伍兵都非常贊同隱身的生活態度，但經過一段成長后，主人公頓悟了，意識到隱身雖然會讓人有安全感，但絕不會對世界帶來任何有意義的影響。“我”可以從一個隱蔽的地方削弱、打敗敵人，但這并不會從實質上改變世界。所以，在故事的最后，主人公“我”下定決心要從“看不見”“冬眠”的生存狀態中走出來，以真正的自我去面對世界、改變社會。

二、背叛：隱形人的被拋棄境遇 1943年，美國著名心理學家馬斯洛提出“需要層次理論”，他認為歸屬和愛的需要是人的重要心理需要，只有滿足了這個需要，人才有可能自我實現。生存在這個荒謬的、“看不見”的世界里，“我”努力掙扎和積極選擇，試圖找到自己的歸屬和價值，成為別人眼中的成功人士。然而，人在這個世界上是孤獨的，常常處于被拋棄的境地。在這樣一個滿是背叛的世界里，主人公的祖父建議，“俯首帖耳，直至他們死亡”。然而，“我”卻一次次被背叛、被拋棄，“我”忠于大學的哲學理念，把校長看成是黑人成功的典范，卻最終發現校長布萊索其實玩世不恭、虛偽且貪圖權力。布萊索說，“為了保全我的地位，我不惜讓國內所有的黑人一個早上都在樹上吊死”。校長果然因為“我”帶校董諾頓先生去了校園中不太光彩的地方參觀，違背了他掩飾、欺騙的用意，而把“我”開除了。“我”帶著七封假“推薦信”去紐約找工作，四處碰壁卻不知緣由，后來“我”對兄弟會的俯首帖耳卻以鬧劇告終。傲慢的雷斯特拉姆出于嫉妒背叛“我”，指控“我”接受雜志社的采訪實為利用兄弟會運動來追求自己的私利。緊接著兄弟會中的某些人覺得“我”得了“親白病”，很多成員一直在故意排斥“我”，背叛了“我”。“我”終于也被兄弟會背叛了，被轉移到市區，遠離哈萊姆。之后，他們不讓“我”參加戰略會議，徹底背叛了“我”，因為他們認定“我”背叛了黑人團體的兄弟會成員。然而，黑人社區卻又指責兄弟會在背叛他們，兄弟會中的優秀黑人人才克利夫頓離開了兄弟會，“我”在街上遇到了他在賣桑博娃娃（一種象征溫順卻沒有責任感、忠誠卻又懶惰的黑奴）。“我”覺得自己被克利夫頓出賣了，兄弟會也把克利夫頓看成是叛徒，因為他背叛了組織的理想。

經歷過這一系列事件后，“我”自省，感覺已背叛了自己的黑人血統。“我”意識到自己對兄弟會的忠誠使“我”再次成為了叛徒：“我”不僅為一個種族主義組織效力而背叛了黑人的血統，而且還積極地參與到了策劃消滅紐約黑人社區的活動。“我”與大學校園的那位奠基人的命運是相同的：被別人利用來欺騙無辜的人去盲目地效忠于某一個思想，被人背叛，卻又背叛了自己的族人，還不自知。

三、孤獨：隱形人的成長感悟 故事開始時，在白人安排的混戰中，“我”得到了白人獎勵的一個公事包，自此，包和包里的東西就象征著“我”在承受白人對“我”的操縱。包內有無形的操縱線的桑博娃娃，瑪麗的存錢罐的碎片，寫著兄弟會名字的紙條，警告“我”不要太強硬的匿名信。公事包和里面的東西代表著“我”在小說的不同階段接受著別人強加給“我”的不同身份。正因如此，即便在街道上逃跑時，“我”也仍不能感到安全與自由。“我”隨身攜帶的這個公事包和里面的東西不僅是行李，也是各種負擔，包括模式化了的形象、偏見等。更可悲的是，無論“我”多么努力執著地去做好別人眼中的自己，仍是逃脫不掉被背叛、被拋棄的境遇。存在主義強調在冷漠、敵對和荒謬的世界里人的獨特性和孤獨，正是由于黑人感到孤獨、絕望，他們才逐漸成為“隱形人”。存在主義認為人的存在是不可解釋的，也強調人的自由選擇和對個人行為選擇的負責。法國存在主義哲學家簡·保羅·薩特認為人的行動和每一項選擇要對自己和他人負責，人能夠選擇，而不是讓別人來控制自己的命運，人雖然不能脫離環境，但并不是說人就必須遷就或者被動的順應環境。后來，“我”把公事包里面的東西燒光了，意味著“我”真正與過去脫離了。在地下的洞里居住時，“我”發現自己并不羨慕杰克的權利，也不羨慕萊因哈特的自由，甚至也不羨慕可以不再奔波的自由，“我”頓悟了：生活應該是活生生的，而不應該是被控制的。人類的命運應該是整齊劃一，而又多姿多彩的，“我”重新思量，思考祖父的“是”，這個“是”實際上指的是要贊同建立這個國家的原則，而不是對那些敗壞了國家原則和名聲的人說“是”，又或許“是”指的是要對社會的邪惡承擔起責任，然后去超越他們。頓悟后，“我”大聲宣布，盡管“我”是一個隱形人，講起話來空蕩蕩的，但“我”也有著社會責任感。薩特認為存在主義的首要目標是要讓人認識自己的本質，使其承擔自己存在的所有責任。

這個世界是荒謬的，毫無意義的，在這樣的世界里，人是孤獨的。主人公從小致力于成為社會或者別人眼中的優秀者、成功者，然而“我”的一次次積極選擇，卻一次次被背叛，“我”終于明白自己的身份才是生命的意義，為滿足別人的期待去生活只能毀滅。人是可以自由選擇的，一旦做出選擇就必須為自己的選擇負責，因此“我”也必須承受自己做出選擇的后果。“我認識到這一夜的活動是多么荒謬……即使自己的一生是荒唐的，我還是該活下去，我可不愿意為了別人的荒唐去死，不管他是拉斯，還是杰克。”唯有通過直面人生，人們才能發現其最真切的自我。“我”在這荒唐的世界里勇敢前行，雖步步受挫，但“我”成長了，由“失明”“隱身”到“頓悟”，到決定結束“冬眠”“我”決定直面這個荒謬的世界，直面那些看不見的人和物，也直面那些看不到“我”的人，直面人生，直面死亡。“我”將積極地去認定自己的價值。“我”成長了，并將放棄隱身生活，“我”真正理解了祖父的遺言和退伍兵的建議，去認定自己的價值。正如退伍兵所言：“做自己的父親。”

存在主義認為在這個荒謬的世界里，人是孤獨的，人活在這個世界上毫無意義。經歷過、體驗過種種背叛和孤獨，從盲目順從，到盲目選擇，做別人眼中的自己，頓悟后沒有歸屬的孤獨“隱形人”意識到真我和自我的重要性，認清自身價值才會認清自己存在的意義。拉爾夫·艾里森的《隱形人》正是以這樣一個普通黑人的“隱身”生活經歷為例，將存在主義的普遍主題應用到了美國黑人所受的壓迫和歧視中，書寫出整個人類的最終命運和生存境遇。

參考文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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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 者：蒙麗芳，碩士，桂林旅游高等專科學校旅游外語系講師，主要研究方向為英美文學、語言與文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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