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太平寨》看馬步斗小說中的

摘 要：馬步斗的長篇小說《太平寨》在繼續(xù)致力于揭示生活在西北貧苦地區(qū)人們的生存方式與生存狀態(tài)的同時，作品中作家的生態(tài)主義思想也得到了更為充分的體現(xiàn)。本文從詩意的生存、女性與自然、信仰中的人性三個方面對作品中的生態(tài)主義思想進行了解讀，對于作品中這一思想的揭示，不僅有助于我們更好地理解作品的主題，更有助于我們對這位地方作家獨特的地位與價值的把握。

關(guān)鍵詞：《太平寨》 生態(tài)主義 自然 人性

長篇小說《太平寨》是作家馬步斗繼《大梁溝傳奇》和《李家鋪外傳》之后的又一部長篇力作。作為“回學”的百科全書{1}，作家在《太平寨》中繼續(xù)致力于揭示生活在西北貧苦地區(qū)人們的生存方式與生存狀態(tài)，但是，與其之前的寫作不同，在這部小說中，伴隨著對于人物命運及其生存境遇的描寫的是作家更為深層的生態(tài)主義思想的流露，而對于作品中這一思想的揭示，將不僅有助于我們更好地理解作品的主題，更有助于我們對這位地方作家獨特的地位與價值的把握。

在生態(tài)主義批評者那里，深刻“發(fā)掘人與自然的緊張、疏離、對立、沖突關(guān)系的深層根源”{2}始終是其主要任務，同時也是我們理解生態(tài)主義思想的重要切入點。生態(tài)主義批評者認為，長久以來，由于我們的思維方式始終處于人類中心主義的控制之下，因而，“自然”就成了我們自覺的對立面，也因此造成了人類征服和掠奪自然的思想、文化、經(jīng)濟、科技、生活方式以及社會發(fā)展模式等。的確，在人類漫長的歷史長河中，由于生存的壓力與驅(qū)動力，我們對于文明和進步的追求始終是伴隨著對于自然的征服和掠奪，這一“征服史”從來都沒有停頓過，而到了工業(yè)、科技極度發(fā)達的今天，甚至有愈演愈烈的趨勢，然而，就是在這一過程中，我們對于自然的征服和掠奪就不單單局限于外在的物質(zhì)實體上，更為重要的是，我們的思維方式也被這種“殘酷”的征服方式所扭曲，面對自然，我們永遠以主宰者自居，永遠是理性的索取和享用者，而與此同時，二元對立的思維模式也就不僅僅運用在解決人類終極問題上，所有關(guān)乎自然的存在都被很自覺地列入客體的地位，并任由人類的意志宰割。

以欲望為根本動力的人類中心主義終因一次次的生態(tài)危機而引起了人們的警覺與反思，而與此同時，“以生態(tài)整體主義為思想基礎、以生態(tài)系統(tǒng)整體利益為最高價值的，考察和表現(xiàn)自然與人之關(guān)系和探尋生態(tài)危機之社會根源，并從事和表現(xiàn)獨特的生態(tài)審美的文學”{3}就成了人們在精神和意識層面表達和探尋對于生態(tài)的關(guān)注以及出路問題的主要方式。在生態(tài)文學中，作家身負生態(tài)責任，以其銳利的視角進行著對于人類中心主義的批判，而他們用于批判的武器無一例外都選擇的是一直被理性思維所壓制，但在生態(tài)文學中卻被置于前所未有高度的對象，即既孕育了人類生存條件，也終將成為人類精神和肉體歸宿的存在——自然。在生態(tài)文學中，自然是作家自始至終的審美對象，而與自然親近，將自然看作自己精神家園的生活方式則更為許多生態(tài)文學家所推崇，以《太平寨》為代表的馬步斗的諸多作品中就非常鮮明地體現(xiàn)了這種人與自然之間的“詩意的生存”狀態(tài)。

一、詩意的生存

馬步斗的作品中的故事始終都發(fā)生在他土生土長的西北貧困地區(qū)——岷縣，這是一個自然條件極為惡劣的地方，因而，在作家的筆下，在這里生活的每一個人，自出生之日起，就必定要做好一生與這種艱苦的環(huán)境做斗爭的準備，因為只有這樣他才可以很好的生活下去，可以說，要描述生活在這里的人們的生存狀態(tài)，一個鮮明的主題就是體現(xiàn)這種人對自然的改造和利用，但是，令人意外的是，當我們走進馬步斗的小說世界時，一種撲面的自然氣息和人們詩意的生存方式卻成為了作品中最主要的內(nèi)容?！短秸分校吣芪锢韺W家劉灝雖然是一位享譽世界的重要的物理學專家，但是，在思想的深處，他始終忘不掉給予自己生存和學習機會的太平寨，他一生都將太平寨看作自己的“故鄉(xiāng)”，看作自己的母親，因此，當國家需要他時，他毅然回到了這塊貧瘠的土地，用自己的執(zhí)著與專注為故鄉(xiāng)做出了巨大的貢獻。作品中對于劉灝的這一描寫表面看來是在頌揚他高尚的人格，但是，事實上，作品中他的每次出場都是伴隨著對于自然、命運的深刻思考：“自己這次不就是被‘希望’誘惑著來太平寨嗎？‘神龜雖壽，猶有竟時，騰蛇乘霧，終為土灰’。我知道自然法則的厲害，最偉大的人或是最微不足道的人，都會渺若煙云化為土灰的……如果不是這里的一方土地，自己能有今天嗎？真是欲愛不愿、欲罷不能，人的命運竟是這么無?！瓟[脫不了對這片土地的刻骨依戀……”{4}作品中，劉灝關(guān)于自然與命運的思考還有很多，在他心里，對于太平寨的向往已經(jīng)不單單是因為故鄉(xiāng)這么簡單，他已經(jīng)將自己的命運完全融入到這片特殊的“自然”之中，是太平寨給予了他生命，也是太平寨給予了他成功，因而，對他而言，太平寨也將是他命運和靈魂的最終歸宿地。不僅是劉灝，作品中諸多人物身上都體現(xiàn)出了作家這種將命運與自然深切結(jié)合在一起的思想。太平寨有一位德高望重，人人稱其為宋阿爺?shù)睦险?，他的思想深處更是蘊含著一種自然與人的命運相互交融、影響的觀念。作品中寫到太平寨曾經(jīng)發(fā)生了一次罕見的大旱，一連兩百多天的無雨天氣，使得太平寨的人根本無法下種，但是即便如此，“不管多富的農(nóng)家上戶，都不肯丟棄土地”{5}。他們認為，“不種田，就像一個富光棍缺一個媳婦一樣，那光陰雖過得冒油，也沒滋沒味”{6}。然而，因為害怕下地的種子顆粒無收，太平寨的人還是沒有一個愿意下種的，而就在這時，老者宋阿爺卻在月光皎潔的夜晚和兒子一起來到田地里種起了莊稼，當兒子問他為什么要做這樣冒險的事情時，宋阿爺樸素的答案里卻道出了他對于自然運勢、人的欲望與生命之間關(guān)系的深刻理解，他說：“人家外教人還講究‘謙受益，滿招損’，不能人壽有限，怕在頓亞上白來一遭，過余的事情接二連三地干，人生不能欲盈，萬事欠一點為好?！眥7}在他的思想里，人們在大旱面前所表現(xiàn)出的膽怯、驚恐與不安，正是人過分追求欲望的滿足所造成的，而他明知播下的種子顆粒無收但還依舊下種則是自覺地從這種欲望中解脫的行為，這絕不是對自然的對抗和挑戰(zhàn)，而是一種在自然中消解自我欲望的努力，自然尚有陰晴榮枯，那么生存于其中的人就更應該順應這樣的規(guī)律，而不是因為欲望的無法滿足而陷入驚恐與膽怯當中去。

作品中對于自然與人和諧相處關(guān)系的揭示還表現(xiàn)在人與動物直接的相處中，作家在描寫這些場景時，不僅更多的是從動物的立場去思考和敘述的，更為重要的是他通過一些遇險故事說明了是人的欲望導致了自身的毀滅，從而告誡人們應遏制自己對于自然界的殘酷剝奪。

《太平寨》中人獸狹路相逢，演繹出的卻并非你死我活的爭斗，而是動物在人面前的剛烈、決絕與自我犧牲。號稱“百步穿針鏟”“千步穿針彈”的獵人宋義合在一次與父親采藥的時候，偶遇狗熊與狗的廝殺，當宋義合見到狗熊時，它的孩子已經(jīng)被三只獵狗咬傷，但它依舊保持著繼續(xù)和三只獵犬戰(zhàn)斗下去的姿態(tài)，然而，當這位讓動物界聞風喪膽的神獵手出現(xiàn)后，狗熊卻做出了讓人瞠目結(jié)舌的舉動，它竟然親手撕碎了自己受傷的幼崽，它用絕望而剛烈的嚎叫聲向人表明著它對于人的輕蔑和同情。而正在這時，大雨滂沱，隨之而來的是順著山體狂奔而下的泥石流，這突如其來的變化令人猝不及防，為了躲避泥石流，宋義合和他的父親爬上了一棵樹，“三只聰慧的狗，知道它們無力護住羊群，立起身相互拉著前蹄，緊抱住了那兩棵盤根錯節(jié)在一起的大松樹。棗紅馬又用自己的身子擋住了它們前面，只有大狗熊孤獨地在最外圈”{8}。而就在這時，巨大的石塊卻伴隨著泥石流向這棵樹砸來，令誰也沒有想到的是，被孤獨的留在最外圈的狗熊，一直被當作人類敵人的狗熊卻奮力朝大石頭竄去，終于迫使它改變了方向，宋義合和他的父親、“忠實”的獵犬和棗紅馬都幸存了下來，而狗熊卻被巨石壓成了肉漿。作家關(guān)于這一段驚心動魄場景的描述是有其目的的。在很多時候，人往往將自己描述成心靈高尚、意志堅強的存在物，與他們一起被描述的還有被人已經(jīng)馴順的“忠實”的狗和馬，但是，事實是否真的如此呢？在作品中，一直被人視為愚蠢、兇殘的狗熊卻表現(xiàn)出了人類所沒有的一種決然和剛烈的氣勢，而當人和他的“朋友”面臨生命危險時，拯救他們的卻是被人類排斥在生存圈之外的獸。這是對人類中心主義極大的諷刺和嘲弄，同時也是對人的原初善念的一種渴求。在作家看來，人的原初善念并不在人類自我編織的社會秩序中，而是首先存在于對自然、生物的崇敬與和諧相處中。

二、女性與自然

正因為在理性社會中共同的客體地位，女性與自然在生態(tài)主義批評者眼中就天然地結(jié)合在了一起，并成為了人類中心主義強有力的批判力量。

在馬步斗的作品中，作家對于女性的描寫同樣傾注的是他對自然的深刻理解以及熱愛的情感，劉瓊梅、馬瀟瀟、西婭、莎菲婭等這些活躍于作品中的女性雖然有著不同的生活背景，有著不同的思想觀念，但是，作家對于她們都有一種不自覺的贊揚和欣賞，而這種贊揚和欣賞之情不單單是因為她們?yōu)樘秸?、大梁溝做出了貢獻與犧牲，更為重要的，是她們破解了太平寨的男人們無法解答的難題，溝通了他們與自然之間交流的心靈渠道。

《太平寨》中，劉瓊梅是一位美麗、善良，同時又有著淵博知識的女性，但是，因為時代的原因，更重要的是因為她對于太平寨的深厚情感，使得她的事業(yè)與愛情并沒有呈現(xiàn)出令人“羨慕”的一幕。當她的父親劉灝給她寄來要她去美國繼承財產(chǎn)的法律文件時，她極有可能在一夜之間成為人們嫉羨的億萬富翁，而父親將為她提供的優(yōu)越的學習環(huán)境也會造就出一位世界頂尖級的女物理學家，但是，這一切優(yōu)厚的物質(zhì)條件并不是她想要的，她一心所想的是太平寨的鄉(xiāng)親們在她和父親困頓之時對他們的幫助，她想到的是人不能因為一己欲求而喪失了人與生物都應該有的對于自然界規(guī)律的敬畏與順從，她依然堅守在曾經(jīng)庇護過自己、給予自己精神與靈魂歸宿的太平寨，無論世事如何變遷。劉瓊梅不僅在事業(yè)的追求中是一位堅韌的“生態(tài)主義者”，在對待愛情時更是如此，關(guān)于她和梁碧流的愛情，如果沒有她寬闊的胸懷以及對于愛情意義至純至高的解讀的話，梁碧流以及他的家人將會陷入無盡的精神深淵當中不能自拔。人世滄桑，在經(jīng)歷了個人的生活坎坷以及社會的動蕩之后，劉瓊梅依舊是那么的美麗善良，作品中她來愛情泉邊散步的一幕正是自然界對于她美麗心境與人生的一種肯定與贊美。“她不清楚怎么來到了泉邊。既然來了，一見那清亮亮的泉水，突然感到口渴得要冒火，正想蹴下掬一捧水，清涼涼地解個渴時，卻見一條極美麗的金魚，躍出水面，朝她點了點頭。對一個單身女性，這些魚在平素根本不理睬?，F(xiàn)在異乎尋常地朝她點頭哈腰，不禁使她心里一喜一酸，幾乎是感激地不想掬水了，免得驚跑它?！眥9}作品中這樣的描寫已經(jīng)使得自然的美與女性的美完整地融合在了一起，極美麗的金魚只對這樣的女性躍出，也只為這樣的“美”“點頭哈腰”，而女性也像自然界一樣，永遠是那么的包容，那么的友善，她的美與自然界的美一起點亮了這個灰暗的理性世界。

與劉瓊梅不同，《大梁溝傳奇》中的莎菲婭并不是一位受過多少正規(guī)教育，有良好知識文化修養(yǎng)的女子，但是，這些并沒有影響她成為一位具有獨立個性的女性以及大自然的女兒的形象。在作品中，莎菲婭被大梁溝的眾人們看作是“第四個怪女人”{10}，她之所以“怪”，是因為她的性格與作為已然超出了大梁溝的男性們以往對于女性的期待心理。莎菲婭以同情的心態(tài)嫁給了別的姑娘都不看好的軍人趙舍利夫，而婚后不久就守了寡的她依然深愛著自己的烈士丈夫，并愿為他守一輩子的寡，因而，當母親和公公勸她改嫁時，她甚至要以死明志。后來，她似乎被牛努海所吸引，但她卻因為好朋友西婭而放棄了這份來之不易的愛情，轉(zhuǎn)而嫁給了比自己大十幾歲的姐夫劉有福。從這樣一條故事線索去看的話，莎菲婭并非是我們想象當中的怪人，她甚至可以說是思想上有點固執(zhí)與保守的女子，但是，當我們仔細去分析一下她的內(nèi)心世界時，我們就會發(fā)現(xiàn)原來莎菲婭的精神世界里蘊含著太多“怪異”的思想。首先，當別的姑娘聽說趙舍利夫沒有希望做元帥，而極有可能回家當農(nóng)民而遠離他時，莎菲婭卻一心一意要嫁給他，之所以選擇趙舍利夫，是因為她被他身上作為軍人獨有的一種信仰和氣質(zhì)所吸引，這一重要的決定足以說明莎菲婭不是一個貪圖物質(zhì)享受的勢利眼，而是一位注重精神追求的女子，而這樣的女子往往不僅有著開闊的胸懷，而且更是深諳自然運行之道，是自然規(guī)律的虔誠守護者，而接下來，發(fā)生在牛努海和莎菲婭之間的事情就足以說明這一點。在牛努海被鄉(xiāng)親們刁難不讓承包荒地種苜蓿的時候，是莎菲婭不顧李大隊的面子，將殘酷的生態(tài)現(xiàn)實揭示了出來：“‘你們看看咱大梁溝的坡坡梁梁’，莎菲婭激動得聲音都有點顫抖，‘溝勾岔岔變成了禿子，大人小孩還不松手，還為了柴禾問題，連草根都挖光！……我們這些不孝子孫，就這么抽娘的筋，扒娘的皮……’”{11}而她之后舍命追隨牛努海去蛇山找水也更是為了大梁溝有良好的生態(tài)環(huán)境。莎菲婭不僅身體力行為保護大梁溝的生態(tài)做出了巨大的努力，更為重要的是，她是一位在思想上竭力反抗男權(quán)中心主義的女性，而她的這種反抗不單單是針對男權(quán)社會，更是反抗以理性為中心建構(gòu)的人類中心主義。作品中，莎菲婭除了是位心胸寬闊又堅貞的女子外，還是一位自由思想與進步知識的追求者。在對待逃婚的西婭，她就像姐姐一樣呵護她，鼓勵她爭取自己的戀愛權(quán)力，并為她撐起一片生活的天空，而在追求知識方面，她從嫁給趙舍利夫之前就努力著，但是，她追求知識并不是為了考大學，遠離自己的故鄉(xiāng)，而是為大梁溝的生態(tài)建設尋求出路。所以，作品中，莎菲婭是一位表面看來性格矛盾，但實際上卻是一位在思想與行動上對人類中心主義進行雙重反抗的女性，她獨立的女性意識也正是生態(tài)主義思想的展現(xiàn)，她自覺的女性意識所批判和反抗的正是造成生態(tài)危機的男權(quán)主義思想。

三、信仰中的人性

正如劉大椿教授在《自然辯證法概論》一書中指出的那樣：“近代，在機械論哲學和科學的作用下，自然的歷史性和復雜性被簡單取消，自然成了一個沒有經(jīng)驗、沒有情感、毫無靈性、呆板、單調(diào)的存在，不具有自我維護、完善自身的功能。人類成了一個神性的、無畏的存在。自然在人類面前不再神秘，人類在自然面前也不再畢恭畢敬。”{12}的確如此，當自然在人類面前失去神秘感之后，人類對于自然的態(tài)度就不再是敬畏，而是一種踐踏和蹂躪，然而，這一切的發(fā)生還是有一定限度的，因為，在信仰的世界里，人類對于自然的崇拜與敬畏依舊存在，也正因為這樣，信仰中的人性也得到了凈化。

作為一位回族作家，馬步斗在他的小說中始終飽含的是對于伊斯蘭教的虔誠，而在這種虔誠中，他更為看重的是《古蘭經(jīng)》中所道出的人對于自然的態(tài)度以及關(guān)系的揭示，這一內(nèi)容的描寫將成為其生態(tài)主義思想的進一步表現(xiàn)。

《太平寨》中，馬步斗以劉灝與劉瓊梅的人生軌跡為線索，歷史地再現(xiàn)了太平寨中宋、萬兩家的家族發(fā)展史，然而，不管是仁義道德的宋家，還是謙虛良善的萬家，他們在與人、與自然相處的過程中都無一例外奉行著《古蘭經(jīng)》中關(guān)于人與自然和諧相處的原則，也正因為如此，他們的人性中展現(xiàn)出了太多鎮(zhèn)定、執(zhí)著、智慧和善良的一面。當有一年太平寨大旱時，人們并沒有因為這似乎不會完結(jié)的災害而感到恐慌，作為長者，八十四歲的宋艾哈邁德阿爺依然在大寒的夜里要去清真寺做火布旦的宵禮，這并不是一種功利性的求神行為，而是對于真主所代表的自然規(guī)律的一種崇敬之情，因此，當宋艾哈邁德阿爺路遇餓狐時才顯得那般鎮(zhèn)定，只一心念著“清真言”“作證言”，而護送著阿爺?shù)乃瘟x合也并沒有去傷害饑腸轆轆的野狐，而是看到了餓狐眼中的淚珠。這一段描寫中深刻蘊含著作家的生態(tài)主義思想，他認為正是因為信徒們奉行著《古蘭經(jīng)》中人與生物和諧相處的宗教觀，人才能在與危險動物相處時表現(xiàn)出一種鎮(zhèn)定，動物也似乎感受到了人所面臨的苦難，并因此留下了同情的眼淚。這是在宗教的精神世界中同時被感化的人與動物。

在面對飛速發(fā)展的科學技術(shù)時，人們或許會忘卻曾經(jīng)治愈自己病體的大自然，然而，科學確實能拯救人的生命嗎？《太平寨》中還有一段更為觸目驚心的描寫。當鼠疫在太平寨的鄉(xiāng)親們中間蔓延開時，現(xiàn)代的醫(yī)療方法并不能帶給他們安康，反而是久被人們忘記的傳統(tǒng)的《太平寨藥草詮釋》拯救了人們的生命，宋艾哈邁德和他的兒子日夜奮戰(zhàn)，終于遏制住了不斷蔓延的疫情，而與此同時，一些企圖在治療過程中享受特殊待遇的富人也終于明白了人不會因為金錢的多少而分出貴賤來。在此，我們可以看出，作家并沒有將拯救人的生命的希望寄托于現(xiàn)代醫(yī)學，而是回歸到了與自然緊密相連的中醫(yī)，以及樸素善良的民間醫(yī)生，這是對現(xiàn)代醫(yī)學的極大諷刺，但是，我們在虔誠信徒宋艾哈邁德和他的兒子身上看到的是像大自然一樣包容、寬闊和友善的性格，而這一切也正是源于他們對伊斯蘭教教義中人與自然和諧相處這一原則的深刻理解之上的。

在太平寨，德高望重的宋艾哈邁德曾告訴他的孫子宋義合：“一部尊大的《古蘭經(jīng)》調(diào)整和諧了人與人、個人與社會、欲望與合理、實用與理想、精神與物質(zhì)、真理與知識，弱小與強大、忍耐與順從、科學與力量、人與生物、追求與信仰、地球與宇宙、今世和后世的一切關(guān)系?！眥13}這是宋艾哈邁德對于《古蘭經(jīng)》的理解，同時也是作家對于伊斯蘭教的解讀。或許，在作家的眼中宗教所具有的任何存在價值都比不上它對于人和自然關(guān)系的調(diào)整，都比不上它帶給人們最基本的生存原則與信念，在宗教中，信仰凈化了人的心靈，同時也拯救了大自然。

四、結(jié)語

在生態(tài)主義批評者眼中，生態(tài)文學的生態(tài)審美有四大原則，而擺在首位的就是自然性原則，這應該是所有生態(tài)文學最主要的特征，也是讀者在閱讀時首先發(fā)現(xiàn)的特征。在馬步斗的作品中，我們不難發(fā)現(xiàn)他對于他所生活的那片故土的情感是深深扎根在對于那片自然的熱愛之中的，他的每一部小說都無一例外描寫著這里的人與人、人與自然最和諧、最完美的生存狀態(tài)，而這個和諧完美的世界正好與我們當下失衡的物質(zhì)世界形成了鮮明的對比，這是一種警示，同時也是一種向往。

{1} 彭中杰語，摘自《從〈太平寨〉到〈米州天下〉》。

{2}{3} 王諾：《歐美生態(tài)文學（修訂版）》，北京大學出版社2011年版，第23頁，第27頁。

{4}{5}{6}{7}{8}{9} 馬步斗：《太平寨》，敦煌文藝出版社1999年版，第7頁，第201頁，第201頁，第208頁，第247頁，第143頁。

{10}{11} 馬步斗：《大梁溝傳奇》，甘肅人民出版社1987年版，第87頁，第129頁。

{12} 劉大椿：《自然辨證法概論》，中國人民大學出版社2004年版，第126頁。

{13} 馬步斗：《太平寨》，敦煌文藝出版社1999年版，第125頁。

基金項目：本文系國家社科基金一般項目“隴中文學研究”

（項目批號：12XZW008）的前期成果

作 者：謝春麗，碩士，定西師范高等專科學校中文系講師，主要研究方向為歐美文學、西方文藝理論。

編 輯：魏思思 E-mail：mzxswss@126.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