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 要:墨子生活的春秋戰國時期社會生活發生著急劇變化,與當前國際局勢存在諸多相似之處。因此,對墨子“天志”“非攻”“兼相愛,交相利”等國際法思想的分析理解仍有其現代價值。從現代國際法的角度,分析了墨子思想中反映出的國家平等、反對侵略、自衛和集體安全以及合作互利等現代國際法思想,并提出在國際爭端解決中要注意“非攻”的有限性和“兼愛”的廣泛性,這樣才能更好從現代國際法的角度詮釋和運用墨子的國際法思想,造福整個人類社會。
關鍵詞:墨子;國際法;非攻;兼愛
中圖分類號:D909.2 文獻標志碼:A 文章編號:1002-2589(2014)03-0106-03
墨子作為生活在春秋戰國時期思想家和社會活動家,在其學說中提出了一系列關于國家關系、戰爭等方面的思想,我們稱之為國際法思想。盡管這些思想是在古代意義的國際法基礎上形成的,但是,由于先秦諸子百家的著作普遍具有“微言大義”的特點,而且,春秋戰國時期的局勢與當今世界局勢又有頗多相似之處,因此,墨子以“天志”“兼愛”為核心的國際法思想具有強大的時代適應性,時至今日依然在近現代國際法中有所體現,甚至從某種意義上說,還對現代國際法的發展有著重要的借鑒意義。
一、墨子國際法思想產生的背景與現代國際法產生的背景之比較
筆者認為,作為墨子國際法思想產生背景的春秋戰國時期與作為現代國際法產生發展背景的當今國際局勢之間有諸多相似之處,對于二者的比較,有助于我們在對外交往中能夠有更多可借鑒的方面。總體來說,這兩個時期的相似之處主要體現在以下幾個方面:
(一)社會的主要行為體是獨立國家
公元前770年至公元前221年,是中國歷史上的春秋戰國時期。這一時期,周天子在形式上雖然仍是天下的共主,但在實際上卻已經從“禮樂征伐自天子出”變為“政由方伯”、“禮樂征伐自諸侯出”甚至“禮樂征伐自大夫出”乃至“陪臣執國命”(論語·季氏)。周王已經沒有能力繼續控制諸侯國,諸侯不再朝覲天子,亦不再進貢,出現了一個“列國內亂,諸侯兼并和戎狄橫行”[1]的混亂局面,各諸侯國在事實上已經完全處于獨立的地位,諸侯國基本上已經具有現代意義上的國家形態。
現代國際法是調整全球性國際關系的法律制度的總和;國際關系是在民族主權國家的基礎上形成的,因而,在國際法中,主權國家是國際關系的主體。格勞秀斯在創立現代國際法時就明確指出:“我們界定的國家作為完善結合體是主權者的共同體”1648年《威斯特伐里亞和約》名為神圣羅馬帝國,實為帝國下享有主權的各國君主與法國、瑞典之間的和平條約,由此至今,主權國家始終是國際關系中最主要的主體。1945年《聯合國憲章》第2條第1款明確規定:“本組織系基于各會員國主權平等之原則。”因此,現代國際法普遍認可獨立國家作為國際社會主要行為體。
(二)經濟貿易的發展增進了交流與合作
在經濟上,春秋戰國時期的生產力水平的提高和手工業的發展,促進了商業繁榮,產生了大批商人,打開了各諸侯國貿易的門戶,各國之間的經濟聯系日益密切。為了適應貿易發展的需要,一些關于關稅、貿易的相關原則也就應運而生了。當時齊國的管仲“設輕重九府”,并且“通齊國之魚鹽于東萊,使關稅幾而不征,以為諸侯利,諸侯稱廣焉。(國語·齊語)”同時,為了保證貿易正常進行,各國簽訂了有關盟約,如“勿貯粟”(公羊傳·僖公三年)、“勿訖耀”(谷梁傳·僖公九年)、“勿蘊年”(左傳·襄公十一年),以期掃除自由貿易的障礙,加強各國之間的交流與合作。
目前,全球經濟一體化的趨勢日益明顯。一方面,任何一個國家的經濟都不可能脫離其他國家的聯系,各國之間的經濟聯系前所未有的緊密,使得“牽一發而動全身”的狀態出現,2008年的經濟危機迅速波及全球就是一個現實的例證。另一方面,國際經濟法的發展依賴于各國的共同推動,國際貿易規則的發展是各國經濟實踐推動的結果。WTO相關法律文件關于相互削減關稅和逐步消除貿易壁壘的規定,就是各國相互合作的實踐。
(三)各國加強軍事制度的變革
“春秋時期,日益頻繁的戰爭使兵員不斷增加,‘國人當兵,野人不當兵’的制度已日感難以應付不斷擴大的戰爭對兵源的需求。”[2]大國為了在諸侯爭霸中勝出,小國為了自保求得生存,都在進行改革兵制的嘗試,以期擴大兵源,增強軍事實力,增加勝算的機會。所謂“國之大事,在祀與戎”(左傳·成公十三年)就是當時的生動寫照。隨著經濟矛盾的加深和利益沖突的加劇,各國更加看重軍隊建設。各諸侯國如齊、楚、魯等,都對軍制做了相應的改革,以適應日益頻繁的戰爭的需要,于是“甲兵益多”的局面出現了。
今天,和平與發展時代主題下,局部地區不穩定因素的存在,國家之間利益的沖突,對各國的軍事力量和質量都提出了更高的要求。現代戰爭的發展,使尖端軍事武器的研制成為各國軍事變革的核心,同時日益擴張的軍費開支,無不凸顯了軍事改革對當前國際局勢的影響。例如,美國在軍事方面的行動,增加了國際安全局勢的不確定性因素,局部戰爭不斷發生,給世界和平帶來威脅。同時,各國又不得不通過加強軍事領域的變革來保障自身的安全。
(四)思想文化交流的活躍和相互影響
經濟的發展,政治的動蕩,導致了專制統治的削弱。因此,這一時期的思想文化也得到了自由的發展,各種學派、思潮接踵而起,出現了我國思想史上“百家爭鳴”的局面。與此同時,各諸侯國為了爭取霸主地位,都不拘一格的任用人才。在這樣的情形下,代表不同階層的“士”的地位,得到了極大提高。他們紛紛著書立說,奔走于各諸侯國之間,以求施展自己的政治抱負或推行自己的政治主張。道家的“虛靜無為”、儒家的“禮義道德”,尤其是兵家的“不戰而屈人之兵”(孫子兵法·謀攻)“上兵伐謀、其次伐交”(孫子兵法·謀攻)等思想都在不同程度上反映了當時士人對待國家關系和戰爭的態度。
當前國際局勢下,國際關系方面的傳統理論和新理論層出不窮,國家利益論、權力論、沖突論、均勢論、霸權穩定論、博弈論、合作論、相互依存論、集體安全論、文明沖突論、民主和平論等各家理論,從不同的研究方法和國家實踐出發,闡述了各自理論的合理性,給各國在處理國家間關系方面產生了不同的影響,不同的國家對不同理論的認同,影響了其在國際社會中的作為與不作為,進而影響到其對于現代國際法基本原則的遵守與否。
二、墨子國際法思想的深度分析
從現代國際法的角度來看,墨子的國際法思想主要包含四個方面,筆者在此逐一分析之。
(一)國家平等
墨子曰:“今天下無大小國,皆天下之邑也”(墨子卷一·法儀)。在墨子看來,“天”兼容萬物,各諸侯國不分大小,都是“天”下的一員。墨子曰:“天之意,不欲大國之攻小國也,大家之亂小家也,強之暴寡,詐之謀愚,貴之傲賤,此天之所不欲也”(墨子卷七·天志中)。同時,墨子認為,各國平等,大國攻打小國是違反“天志”的。
從現代國際法中國家的基本權利來看,平等權是國家的一項基本權利。1945制定的《聯合國憲章》,其第二條是規定會員國應遵行的聯合國的原則,即國際法的基本原則:“本組織系基于各會員國主權平等之原則。”聯合國大會于1949年12月6日通過的《國家權利義務宣言草案》中規定了國家的平等權作為國際法的基本原則之一:“各國有與他國在法律上平等之權利。”聯合國大會于1970年一致通過的《關于各國依聯合國憲章建立友好關系及合作之國際法原則之宣言》,宣布的第6條原則為:“各國主權平等之原則”。由此可見,國家之間不論大小強弱貧富,都具有平等的地位和權利,這已經為現代國際法通過條約得到了確認。從這個角度來看,我們也可以說,墨子國家平等思想在這里體現了其時代價值。
(二)反對侵略
墨子的法律思想中,“非攻”是其反對戰爭的主要學說。墨子“非攻”的指向是“好戰大國”所發動的攻伐掠奪戰爭,即非正義的戰爭。這些戰爭不僅使農業生產荒廢、人民陷于饑寒交迫之中,而且殘害百姓,給國家和人民帶來巨大災難。墨子曰:“今王公大人、天下之諸侯則不然。將必皆差論其爪牙之士,皆列其舟車之卒伍,于此為堅甲利兵,以往攻伐無罪之國,入其國家邊境,芟刈其禾稼,斬其樹木,墮其城郭以湮其溝池,攘殺其牲■,燔潰其祖廟,勁殺其萬民,覆其老弱,遷其重器”(墨子卷五·非攻下)。墨子歷數好戰大國發動戰爭給人民帶來的災禍,證明墨子反對非正義的戰爭,即侵略戰爭。
《聯合國憲章》在序言中明文宣告,“保證非為公共利益,不得使用武力。”第2條第4款規定:“各會員國在其國際關系上不得使用武力威脅或武力,或以與聯合國宗旨不符合之任何其他方法,侵害任何會員國或國家之領土完整或政治獨立。”由此,在現代國際法上確立了反對侵略戰爭的原則。二戰之后的東京審判和紐倫堡審判對戰犯的處理,正是憲章中所規定的反對侵略的國際法實踐。因此,筆者認為墨子提出的反對侵略戰爭的思想在國際法上仍然有其現代價值。
(三)自衛和集體安全
墨子在嚴詞譴責侵略戰爭的同時,還將這種思想付諸實際行動,率領弟子參加小國自我保衛的戰爭,例如在《墨子》中有記錄:“公輸盤為楚造云梯之械,成,將以攻宋。子墨子聞之,起于齊,行十日十夜而至于郢,見公輸盤。”(墨子卷十三·公輸)當勸說無用之后,墨子明確告知,“公輸子之意,不過欲殺臣。殺臣,宋莫能守,可攻也。然臣之弟子禽滑厘等三百人,已持臣守圉之器,在宋城上而待楚寇矣。雖殺臣,不能絕也。”(墨子卷十三·公輸)墨子認識到國家的禍患之一,就是“邊國至境四鄰莫救”。(墨子卷一·七患)因此,小國既要做到“外有以為環珠玉,以聘撓四鄰”,又要做到“豪杰之外多交諸侯”。(墨子卷十五·號令)進而達到“我城池修,守器具,推粟足,上下相親,又得四鄰諸侯之救,此所以持也。”(墨子卷十四·備城門)這樣,在對付大國發動的不義戰爭中,小國之間才能相互救助,聯合起來共同進行抵抗。這些體現的都是墨子對待侵略戰爭的實際行動策略,即一方面提倡效果要積極反抗侵略,進行自衛;另一方面倡導小國還要相互協作,這樣才能有實力打敗大國的侵略。
《聯合國憲章》第51條規定:“聯合國任何會員國受到武力攻擊時,在安全理事會采取必要辦法以維持國際和平及安全之前,本憲章不得認為禁止行使單獨或集體自衛之自然權利。”由此可以看出,對危急和平安全的侵略行為,現代國際法認為國家有單獨或集體采取自衛的權利。對于侵略,國家在自衛同時,也可以與他國協作,共同維護國際和平及安全。第二次世界大戰中,反法西斯同盟對于納粹國家的戰爭,是自衛權和集體安全制的實踐。這樣看來,墨子倡導的為反對侵略而進行的自衛以及相互協作的集體安全觀也是現代國際法上確立的重要原則。
(四)合作互利
春秋戰國時期,諸侯國之間為爭當霸主而進行了頻繁的相互戰爭,導致國庫空虛,百姓流離失所。這些情況對交戰雙方的統治者與被統治者來說,都是極為不利的。因此,墨子依據“天志”提出“兼相愛”、“交相利”的主張:“今天下之君子,忠實欲天下之富,而惡其貧;欲天下之治,而惡其亂;當兼相愛,交相利。此圣王之法,天下之治道也,不可不務為也。”(墨子卷四·兼愛中)墨子認為,人與人之間,國與國之間,其利害關系都是相互的和對等的。作為當時墨子“兼相愛”、“交相利”的直接對象的諸侯國君主應當認識到,要保證自己國家的利益,就必須承認尊重其他諸侯國的利益,并且“交相利”是對人類、對國家有利。要想真正維護國家利益,必須承認并尊重他國利益。“國都不相攻,人家不相亂賊”(墨子卷九·非命)才能“興天下之大利”、“中國家百姓萬民之利”(墨子卷一·法儀)。
在全球一體化的今天,“交相利”這一原則在處理國與國之間經濟關系方面仍具有非常重要的現實意義。如今,國與國之間的經貿往來,無不是在互利互惠的基礎上進行的。中國在國際社會中越來越多地扮演著負責任大國的角色,重要的原因就在于在全球化日益發展的今天,世界各國的利益其實是相互聯系在一起的,任何國家都不可能在國際交往中獨善其身,不與其他國家發生利益關聯,那么在處理相互之間的利益沖突和矛盾時,就需要我們秉持著“交相利”的基本處事原則。因此,在現代國際法的實踐中,中國一直在倡導處理海洋國家之間的劃界糾紛時,應“擱置爭議,共同開發”。
三、運用墨子國際法思想解決國際爭端應注意的問題
(一)“非攻”的有限性
墨子的非攻絕不是盲目地反對武力、反對一切戰爭。“今■夫好攻伐之君,又飾其說以非子墨子曰:以攻伐之為不義,非利物與?昔者禹征有苗,湯伐桀,武王伐紂,此皆立為圣王,是何故也?子墨子曰:子未察吾言之類,未明其故者也。彼非所謂攻,謂誅也。”(墨子卷五·非攻下)可見,墨子反對的只是那些不義的侵略戰爭,對正義戰爭是支持的。
現代國際法確立的“禁止使用武力或以武力相威脅”原則,主要是從人類長久和平的角度考慮,在國際爭端解決中強調和平解決爭端的重要性,但是同時當國家主權完整受到侵犯時,同樣可以行使武力反擊。因此,中國在涉及內政的臺灣問題上,一直強調,我們希望和平解決臺灣問題,但是對于一些別有用心國家對于臺灣問題的干涉,侵犯了主權國家自主解決內政事務的權利,因此,中國在臺灣問題上并不承諾放棄使用武力。而對于中日之間的釣魚島爭端,日方對于釣魚島單方面的行為,侵犯了我們主權的完整性,必要的時候我們會采取包括武力解決的一切辦法來維護國家領土主權的完整。所以,不管是在春秋戰國時期,還是在和平發展作為時代主題的今天,“非攻”都是有限度的,各國“非攻”的相互威懾和制衡,才能確保人類共同的安全和長治久安。
(二)兼愛的廣泛性
墨子大力推崇“兼相愛”的思想,將其用在諸侯國之間關系的處理上,認為“故兼者,圣王之道也,王公大人之所以安也,萬民衣食之所以足也。”(墨子卷四·兼愛下)在經濟全球化背景下,一國發生的危機通過全球化機制的傳導,可以迅速波及全球,危及國際社會整體。面對這些危機,國際社會只能“同舟共濟”、“共克時艱”。亞洲金融危機后中國把握其宏觀經濟政策以幫助東盟國家,2008年國際金融危機后二十國集團機制的出現,都是國家之間在相互依存中通過國際機制建設應對國際危機的例證。可以設想,如果國家之間互不合作、以鄰為壑、危機外嫁,這些危機完全可能像20世紀二三十年代的危機一樣,引發沖突甚至戰爭,給人類社會帶來嚴重災難。
黨的十八大報告強調,人類只有一個地球,各國共處一個世界,要倡導“人類命運共同體”意識。因為面對越來越多的全球性問題,任何國家都不可能獨善其身,任何國家要想自己發展,必須讓別人發展;要想自己安全,必須讓別人安全;要想自己活得好,必須讓別人活得好。從這個角度來說,筆者認為,我們是把墨子“兼愛”思想進行了深化和擴展,即讓“兼愛”思想更具有廣泛性,把“愛”兼顧到更多周邊國家的人們,甚至整個地球上的全人類。正如習近平主席所說,應當把中國夢同周邊各國人民過上美好生活的愿望、同地區發展前景對接起來,讓命運共同體意識在周邊國家落地生根。
總之,“兼愛”、“非攻”,體現了人類美好的理想與愿望。二者互為表里。人人相愛,就不會侵略、傷害他人;沒有對他人的侵略與傷害,人際關系就會是合作、互利、共贏,就會是和諧的國際社會。
參考文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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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陳恩林.先秦軍事制度研究[M].長春:吉林文史出版社,1991:128.
(責任編輯:李鵬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