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 要 自然人與單位共同走私普通貨物、物品偷逃應繳稅額的行為在實踐中比較常見,其中對單位和自然人刑事責任如何分配一直很有爭議,筆者認為應當綜合考量犯罪數額是否分別達到單位和自然人的標準,以及單位與自然人的在共同走私過程中的具體作用和分工,劃分不同情況進行討論,特別應當注意自然人從犯的處刑不能重于單位主犯中直接負責的主管人員,保證量刑均衡。
關鍵詞 單位犯罪 共同犯罪 走私普通貨物 物品罪 刑事責任
一、自然人與單位共同實施走私普通貨物、物品罪的行為原理
(一)自然人與單位構成共同犯罪的原理
共同犯罪在我國刑法中指的是二人以上共同故意犯罪。但這里的“人”包括單位么?有觀點認為,對于條文中的“人”應作擴張解釋,即“人”不僅包括傳統的自然人,還應該包括法人。而有學者則持相反觀點,認為不能作擴張解釋,它僅指自然人,對于單位參與共同犯罪的,不應以共同犯罪論處,應當負刑事責任的,按照參與單位及個人所犯之罪分別處罰。
長久以來,刑法中的犯罪是以自然人為主體的,隨著市場經濟的發展,單位在社會生活中的影響越來越大,以單位為主體實施的犯罪開始出現并日益嚴重。我國1987年海關法中首次明確將單位作為犯罪的主體,此后單行刑法與附屬刑法關于單位犯罪的規定大量出臺。1997年刑法中,單位犯罪更是在總則第30條中被明確地規定,由此,單位可以成為犯罪主體已經被立法確認。筆者認為,法律上的“人”這一概念具有特殊的涵義,指的是具有法律行為能力和責任能力的人,不僅指自然人,還應當包括法律擬制的人即法人。因此,對條文中的“人”不能機械、狹義地解釋成自然人,而應該作擴張解釋,即這里的“人”是指行為主體。實踐中單位和自然人共同實施走私普通貨物、物品犯罪偷逃應繳稅額的行為大量存在,由于共同犯罪是犯罪能量的倍增器,其給國家的海關和外貿管理制度造成了更加嚴重的破壞,造成了海關稅收的極大損失,因此必須予以重視,嚴厲打擊此類共同犯罪形態。
(二)主體追訴標準不同,需要區別對待自然人與單位共同走私行為
1988年1月12日全國人大常委會通過的《關于懲治走私罪的補充規定》成為立法上對單位與自然人規定不同數額標準的開端。1997年新刑法頒布以后,第153條對自然人實施走私普通貨物、物品罪的數額做出了規定,2000年最高院《關于審理走私刑事案件具體應用法律若干問題的解釋》第10條第2款中規定了單位實施走私普通貨物、物品罪的數額標準,后來在2001年4月18日公安部、最高檢聯合制訂、發布的《關于經濟犯罪案件追訴標準的規定》中,對單位與自然人規定了不同的數額起點。
對于立法和司法解釋的如此規定,考慮到單位犯罪與個人犯罪的主體差異性,筆者認為是合理的。行為的社會危害性是犯罪的基本特征,而經濟犯罪中的數額則可以成為衡量行為社會危害性的標準,從而成為量刑的依據之一。在走私普通貨物、物品犯罪中,單位由于自身財力雄厚,渠道廣泛,相對來說可以獲得比自然人更多機會去實施走私犯罪,也會比自然人偷逃更多的應繳稅額。自然人想獲取與單位相同的犯罪數額,需要比單位付出更多的成本,采用更多樣化的手段和方式。有鑒于此,對單位和自然人走私普通貨物、物品應當規定不同的數額標準。
正因為入罪數額的不同,導致了單位和自然人在走私普通貨物、物品罪的追訴標準上出現了差異,這也直接導致了單位和自然人共同實施走私普通貨物、物品犯罪時針對同一筆數額,在單位和自然人之間產生了不同的量刑差異。
二、自然人與單位共同走私普通貨物、物品中刑事責任的分配方式
針對單位和自然人共同實施走私普通貨物、物品的行為,“兩高”和海關總署2002年7月公布的《辦理走私刑事案件適用法律若干問題的意見》(以下稱《意見》)第20條規定“單位和個人均應對共同走私所偷逃應繳稅額負責”,同時,也規定了5萬元和25萬元兩個節點來區別對待單位和自然人共同走私的數額。偷逃應交稅額“5萬元”是刑法修正案(八)修改153條走私普通貨物、物品罪之前,法條明文規定的個人實施走私普通貨物、物品罪入刑的最低標準,至今仍然是參照標準。而偷逃應繳稅額25萬元則是最高院《走私罪具體應用法律若干問題的解釋》和公安部、最高檢《經濟犯罪追訴標準》中規定的單位實施走私普通貨物、物品罪入刑的最低標準。這只是解決了不同主體的入罪數額問題,但在具體的責任分配上,司法解釋規定的比較粗略,特別是在單位和自然人共同走私偷逃應繳稅額超過25萬元且能夠區分主從犯時,沒有做出可操作性規定。以下筆者就按照數額進行區分,在此前提下再按照單位和個人分別為主從犯以及無法區分主從犯的的情況討論刑事責任的分配問題。
(一)共同走私偷逃應繳稅額5萬元以上不滿25萬元的刑事責任分配
自然人在走私普通貨物、物品偷逃應繳稅額達到5萬元以上就可以追究刑事責任,而單位必須要達到偷逃應繳稅額25萬元以上是才能追究刑事責任。自然人與自然人或者單位與單位共同走私的行為都比較好認定,因為遵從同樣的標準。但若自然人和單位共同走私普通貨物、物品,特別是一旦兩者共同走私普通貨物、物品偷逃應繳稅額5萬元以上,不滿25萬元的情況。按自然人標準已經符合刑罰處罰的標準,但按照單位的標準,顯然沒有達到入罪的標準。“兩高”和海關總署的《意見》第20條第2款中對這種情況做出了明確的規定,按照單位和自然人在案件中所起的作用來進行認定。單位起主要作用的,對單位和個人均不追究刑事責任,由海關予以行政處理;個人起主要作用的,對個人依照刑法有關規定追究刑事責任,對單位由海關予以行政處理。無法認定單位或個人起主要作用的,對個人和單位分別按個人犯罪和單位犯罪的標準處理。從規定中可以看出,實際上《意見》采用的主犯標準說,如果主犯是單位,則以偷逃應繳稅額25萬元以上為入刑的最低標準,自然人也遵從這個標準,若沒有達到,兩者都不構成犯罪。當然,海關要追究其行政責任。如果自然人是主犯,則以自然人的標準來認定,由于此時單位達不到基本的入刑標準,對單位不能追究刑事責任。無法區分主從犯的情況,則只能按各自的標準來處理。這種處理意見是合適的,畢竟單位的入刑標準是25萬元,無論如何不能在未滿25元的情況下追究單位刑事責任,否則會擴大單位犯罪處罰范圍,違背責任主義原則。按照主犯考慮處刑標準從有利于被告人和被告單位的角度,也是合理的。
(二)共同走私偷逃應繳稅額25萬元以上的刑事責任分配
對于單位和自然人共同走私偷逃應繳稅額25萬元以上的情況,《意見》只是單純提醒性的指出,對于能區分主從犯的應當按照刑法關于主、從犯的規定,對從犯從輕、減輕或者免除處罰。但如何具體操作,特別是對于從犯如何從輕、減輕或者免除處罰沒有規定。是單獨按照自然人標準從輕、減輕處罰,還是按照處罰單位標準來從輕、減輕?量刑是否還是主犯標準說也有疑問。
鑒于單位犯罪的起刑點高,對于單位往往采用雙罰制,對單位直接負責的主管人員往往處以相對自然人犯罪輕很多的法定刑,對于單位和自然人共同走私普通貨物、物品偷逃應繳稅額25萬元以上,都構成犯罪時,應當根據雙方在偷逃應繳稅額的具體情節以及作用區別對待。應當考慮單位和自然人分別為主犯,以及無法認定主從犯的情況。
第一,單位為主犯,自然人是從犯,對單位依照其犯罪數額對應的法定刑量刑,實行雙罰制,對單位判處相應罰金,并對直接負責的主管人員判處相應法定刑,對于自然人從犯應當按照處罰單位的標準來進行。一方面,對自然人從犯判處的主刑(自由刑)應當考慮對單位直接負責的主管人員判處的相應法定刑進行從輕、減輕或者免除處罰。對于附加刑,即判處罰金的標準上,也應當依照單位判處的罰金數額進行從輕、減輕或者免除處罰。這樣做可以有效保證單位主犯和自然人從犯在量刑上的協調性和公正性。避免出現自然人從犯的處刑遠比單位主犯中直接負責的主管人員處刑要重的不合理情況。
其次,自然人為主犯,單位是從犯,就不應當按照主犯的標準來進行。因為,盡管超過25萬元的標準,但對于同樣的犯罪數額,單位和自然人的處刑不是一一對應的,特別是對于自由刑。偷逃應繳稅額特別巨大的,對自然人可能處以無期徒刑,但對于單位中直接負責的主管人員只能處10年以上有期徒刑。因此,不能依照自然人主犯的標準來對單位從犯進行量刑。可否按照單位本身的標準來進行?筆者認為可行,由于單位的法定刑相對比較輕緩,特別是對單位直接負責的主管人員的處刑,相對自然人來說輕很多,按照單位標準不會加重單位的責任。所以,在自然人是主犯,單位是從犯的情況下,對自然人和單位分別適用各自的法定刑處罰比較合適。
第三,無法認定單位和自然人作用時,就應當按照單位和自然人各自的標準處刑。但是考慮到對于同樣的犯罪數額,單位和自然人的處刑確實相差懸殊,對于犯罪單位中直接負責的主管人員的自由刑和作為共犯的自然人的自由刑處刑應當保持適度平衡,避免量刑懸殊引發的不公。
三、結語
走私普通貨物、物品犯罪中自然人刑事責任分配的探索,在實踐中也能找到一些判例依據。
江蘇某中級人民法院審理的上海某木業公司與陳某共同走私普通貨物、物品一案中,木業公司是主犯,陳某作為從犯,主要提供會計做賬,兩者共同涉嫌走私偷逃應繳稅額58萬,如果單獨按照各自標準處理,對單位應判罰金,并對其直接負責主管人員判處3年以下有期徒刑。而對從犯陳某卻要在10年以上有期徒刑的法定刑上再從輕、減輕量刑,雖然對于共同犯罪,各共犯人都應對犯罪數額負責,但陳某畢竟是從犯,在共同犯罪中起輔助作用,分得的犯罪所得也較少,這樣量刑必將造成失衡。起次要作用的自然人從犯的量刑要遠遠高于起主要作用的單位主要負責人,這顯然不合理。
審理此案的審判員也意識到了這一點,最終在一審判決中,對公司判處罰金人民幣250萬元,并處單位總經理判處有期徒刑3年,緩刑5年;被告人陳某處有期徒刑1年3個月緩刑2年,并處罰金人民幣25萬元。顯然,對自然人從犯陳某的量刑,就是按照單位主犯的標準來進行的。陳某的自由刑參照的是單位主犯中對總經理的標準,罰金參照的是單位的標準,由于是從犯,都采用從輕或者減輕的量刑。這樣的判決結果也是審判員綜合考量了本案的單位和自然人在共同走私偷逃應繳稅額的具體情節和作用而做出的,符合罪責刑相適應,也使得各犯罪主體之間的量刑比較均衡,特別是讓處于次要地位的自然人從犯的處刑不會比單位主犯中承擔刑事責任的自然人的處刑重,這符合共同犯罪的原貌。
單位與自然人共同走私普通貨物、物品的行為在實踐中比較常見,其給國家的海關管理制度造成了嚴重的破壞,造成了海關稅收的損失,因此必須予以重視和嚴厲打擊。在處理的過程中,對于單位和自然人的處理應當做到罪責刑相適應,保證刑罰的公正性和協調性,恪守責任主義的原則。同時,也期待國家立法和司法機關能夠對此作出明確的規定,以求得對此類案件的正確處理,以期更加符合罪刑法定原則,更便于司法的統一。參考文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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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單位:南京大學法學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