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格蘭民族黨是怎樣崛起的

眼下，歐洲各地的政客們都廣受人民的鄙視，大部分黨派都面臨著人員流失的問題，苦于難以培養未來的領導人。

但蘇格蘭的情況似乎剛好相反。力主蘇格蘭成為獨立國家的“蘇格蘭民族黨”（SNP）正享受著激流般的人氣。該黨曾領導過一個少數派政府，負責管理蘇格蘭的內政事務。到了2011年5月，他們更是在選舉中獲得了驚人的勝利，一舉擊潰了所有的對手，完全掌控了蘇格蘭地方政府。

2012年1月，英國首相戴維·卡梅倫提出了蘇格蘭快速公投的計劃。根據該計劃，蘇格蘭人將投票宣示他們是愿意獨立建國，還是繼續做英國的人民。不過卡梅倫自己也深陷英國政治困境的泥沼，既沒有時間也沒有熟悉蘇格蘭事務的顧問來幫助他解決蘇格蘭問題。與此同時，蘇格蘭民族黨卻擁有一位精通密謀和政治操作的馬基雅維利主義領導人——亞歷克斯·薩蒙德。

頗具諷刺意味的是，雖然民族黨在選舉中橫掃千軍，民調卻顯示蘇格蘭人民并不認同該黨所追求的分離主義道路（民調數字雖然經常波動，但中間值的平均數則顯示，蘇格蘭獨立運動只擁有最多35%的選民）。多數蘇格蘭人民都不相信，該地區的石油收入能抵得上他們現在從英國其他地方獲得的財政補貼。

然而蘇格蘭的文化已經改變了。相比從前，該地區的人民已經不再那么害怕風險了。曾經植根于宗教行動主義和一套成功的教育系統的蘇格蘭社會，如今已為深受名流文化侵蝕的消費社會所替代。而民族黨號召蘇格蘭人民一道走上自由之路的說法頗具浪漫性，加上劣質媒體制造的狂熱氛圍，便獲得了相當的成功。

蘇格蘭人曾以冷靜和審慎而聞名于世，但自從1980年代撒切爾夫人的自由市場政策對蘇格蘭的制造業造成毀滅性打擊之后，很多人就開始對倫敦離心離德，而21世紀后布萊爾首相的一系列不受歡迎的戰爭政策更是連失人心。現在，很多蘇格蘭人已經不愿意再保持冷靜了。

這種憤懣情緒也不只局限在蘇格蘭。在英格蘭，高高在上且自以為是的政治精英階層只顧關心倫敦大都市精英分子的利益，也早就讓人們越來越不滿現狀了。不過迄今為止，英格蘭政壇還沒有涌現出像蘇格蘭民族黨那樣能夠統領憤怒群眾的民粹黨派。

直升機般崛起的民族黨

21世紀剛剛揭幕的時候，人們還很難相信英國將很快走向分裂。在2003年的蘇格蘭議會選舉中，民族黨只獲得了17.3%的選票。2001年，畢生致力于蘇格蘭獨立事業的亞歷克斯·薩蒙德也辭去了民族黨國家召集人的職務，全心投入他在英國議會中的議員工作。然而2007年他又回到蘇格蘭，成為了民族黨少數派政府的領袖。雖然當時蘇格蘭龐大的公營部門能夠獲得充裕的國家資金，但工黨也還是難以勝任治理這一地區。他們還是更適合做反對黨。

之后四年里，民族黨可謂是一事無成——但是用一位反對他們的人士2011年的話來說，他們在一事無成方面表現甚為出眾。那幾年里，蘇格蘭政府都是靠公務員來管理的。與此同時，薩蒙德則專注于打造自己“蘇格蘭利益守護者”的形象，隨時準備揮劍挑戰“吃人不吐骨頭的倫敦精英階層”。2009年4月，他的政府對1988年洛克比空難中的利比亞罪犯表示了同情，結果上了國際頭條。（那位罪犯因重病“只剩三個月活命”而獲釋，但至今他還在利比亞好好地活著。）

薩蒙德曾堅信，蘇格蘭蓬勃的金融業使得獨立建國在經濟上成為可能，然而在2008年的金融危機中，兩家最大的蘇格蘭銀行（RBS和HBOS）損失慘重，使得薩蒙德的愿景大受打擊。最終，這兩家企業靠英國的援助才幸存下來。批評家們表示，蘇格蘭自己是救不了這些銀行的。

不過，金融危機最終卻成了民族黨的救命稻草。工黨依然死氣沉沉而自我陶醉，即使是他們在蘇格蘭的核心支持者都感到了失望。從低收入的選民到在公營部門里上班的白領都對他們頗有微詞。保守黨也還是擺脫不掉撒切爾時代留下的爭議。自由民主黨曾經在2005年的英國大選中位列民族黨之上，但后來卻因為和卡梅倫的保守黨政府結盟這一災難性的舉措而走上了崩潰之路。

于是，蘇格蘭原有的政黨結構在2011年全面崩塌了，只剩下民族黨一家獨大，毫發未損。1990年代，意大利也曾遭遇過類似的政治動蕩，最終使由極具民粹天賦的商人西爾維奧·貝盧斯科尼填補了空白。他領導的“意大利前進黨”充斥著一大群熱衷于民族議題的政客。如今，民族黨也在期待著走上類似的道路。從各方面來看，民族黨都像是一個巨大的全國性俱樂部，對政策議題漠不關心，但卻自稱“全情致力于愛國主義的事業”。薩蒙德自稱為“人民之友”，一個碰巧混跡政壇的可信之人。

薩蒙德的私生活貌似無懈可擊，還熱衷于賽馬和高爾夫運動。選民們似乎也挺愿意寵著他的，不把他當成萬人唾棄的尋常政客。2012年3月，有消息爆出他把幾百萬英鎊投入了艱難支撐的蘇格蘭高爾夫球巡回賽，結果大部分媒體都對此不置一詞。而當戴維·卡梅倫跑來助他的老球友時，指責聲就不絕于耳了。

民族黨雇了一大批記者到公務員系統和蘇格蘭議會中擔任信息官員。BBC、《蘇格蘭每日郵報》等媒體的記者在評估這一似乎要稱霸政壇的政黨時都變得越來越小心了。2012年3月，傳媒大亨魯伯特·默多克還在推特上稱頌薩蒙德，說他是“英國最英明的政治家”，還表示“是時候讓蘇格蘭決定自己的命運了”。

王牌何在

有人質疑說，薩蒙德的目標并不是完全的獨立建國。如果獨立的話，蘇格蘭將不得不自行解決其嚴重的社會和經濟問題——在各發達國家及地區中，蘇格蘭有著最不堪的犯罪率和國民健康狀況。獨立以后，這些問題就不能再被歸咎于英國人了。所以有些人認為，薩蒙德只是想要財政自主，他追求的結果可能是把英國變成邦聯制，而蘇格蘭還是它的一部分。如果這一目標實現，像薩蒙德這樣高明的煽動家便可以繼續利用人們對英國的反感，民族黨也無需為蘇格蘭的經濟困境承擔責任。

也有證據顯示，即使英國放權給蘇格蘭，只負責外交和防務政策，也不會讓薩蒙德感到滿意。他花了大量時間來與中國和波斯灣諸國搭上關系，希望得到它們的主權基金，從而減少蘇格蘭對英國政府補貼的依賴。薩蒙德還想趕走英國在蘇格蘭的軍事基地，這一點令倫敦尤其不安，因為英國的核潛艇還在那里。在薩蒙德治下，民族黨在英國政治中早已不再是那個形象古怪的邊緣政黨。作為下層民眾的支持者，該黨機智地利用各種民粹性議題，在低收入選民中廣獲同情，雖然他們受到了各大蘇格蘭資本家的資助。80年前，路易斯安那州政客休伊·朗曾反復向選民高喊“你們能不勞而獲，才算是分配公平”，而現在薩蒙德似乎可以輕松地接過這樣的口號。他巧妙地操弄著人們的憤恨情緒，所有的本地反對派相比之下都只能垂死掙扎。

以愛折騰而出名的美國商人唐納德·特朗普曾公開對薩蒙德表示反對。此君也是一位民粹派，是最早被薩蒙德拉到蘇格蘭的少數國際人物之一。當時他計劃在阿伯丁城北建造大型高爾夫球場和度假區，其計劃也在2008年被政府連環保送過關。結果兩人的關系很快惡化，因為薩蒙德決心要建造一大批風力發電機，其中有些會建在特朗普的度假區附近。2012年2月，特朗普致信薩蒙德，譴責他“盡全力破壞蘇格蘭”。民調顯示，多數蘇格蘭人對風力發電的決策并不滿意，因為補貼過大，破壞環境，且只能間歇性地發電。特朗普進而開始領導一項政治運動，力圖迫使蘇格蘭首席大臣薩蒙德放棄建造風電廠的計劃。

時代的產物

如果說薩蒙德最大的對手只是個有蘇格蘭血統的美國富豪，那他還真是沒什么可擔憂的。

民族黨的成功，簡而言之，就是一個毫無政策可言的政治運動，以高超的媒體技巧來傳達信息，從而占據政治真空的過程。在這個經濟困難的時代，主流政客無力滿足選民的期望。薩蒙德的崛起顯示出，一個狡猾而自信的政客僅憑對議題的熟練操控就可以成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