讀了《炎黃春秋》今年第4期張鳴的文章《我看紅軍長征的原因》,很受啟發。中央紅軍之所以長征,張文從政治模式與經濟危機的角度進行了探討,除此之外,我想補充兩點:
第一,從“富田事變”開始的肅反運動,大大地損傷了蘇區的元氣,損傷了革命根據地的軍心、民心。對“富田事變”的定性和對二十軍處置后,全國各蘇區掀起了大規模的肅反高潮。短短幾年間處決了7萬多“AB團”,2萬多“改組派”,6200多“社會民主黨”……
中央蘇區所處決的7萬多“AB團”,大多是蘇區軍隊與地方優秀的黨、政、軍領導干部,是精英人物。如東固革命根據地的創始人李文林、紅二十軍政委曾炳春、軍長肖大鵬等。有的縣一連九任縣委書記,因被誣為“AB團”而遭處決。陳正人在“富田事變”中堅定地站在毛澤東一邊,但他妻子彭儒的弟弟同樣不能幸免。胡耀邦、邱會作等則由于當時年紀小,因為偶然的原因分別臨時被顧作霖、周恩來保護下來。抗戰中率領兩個保安團,孤軍堅守廬山、名重一時的楊遇春,曾是紅軍獨立師師長,因家里親人連遭誣陷,財產被剝奪,才投向國民黨軍……蘇區殘酷的肅反,搞得人人自危,使根據地充滿恐怖氣氛,至今在贛南、吉安、贛北修水一帶仍然可以見到當年留下的“打倒AB團”“消滅社會民主黨”的大標語。這樣的紅色恐怖自然會動搖軍心,削弱部隊戰斗力。所以《AB團與富田事變》(河南人民出版社1984年版)的作者戴向青、羅惠蘭上世紀七十年代在中央蘇區調查時,蘇區的群眾對他們感嘆說:(當年)共產黨是自相殘殺,被自己打敗的。這使人想起上世紀四十年代延安的“搶救運動”,如果不是及時剎車,后果很難預料。
至于張文所談川陜蘇區紅四方面軍長征的原因,張國燾所言未必確切。中央蘇區紅一方面軍長征緣于仗打敗了,不走不行。川陜蘇區紅四方面軍仗打贏了,其實可以不走。蘇區財政困難,是由于過左的政策造成的。川陜蘇區物產豐富,地形易守難攻,回旋余地大,比陜北的氣候與地理條件好多了。如果能注意調整政策,財政問題是不難解決的。2011年我去川陜蘇區巴中、通江一帶,當地黨史專家言:紅四方面軍根本不應該離開蘇區,其長征是一錯誤決策。
第二,如果說蘇區內部大規模肅反是第五次“反圍剿”失敗的內部因素之一的話,那么,國民黨圍剿方法的調整則是中央蘇區第五次“反圍剿”失敗的外部原因之一。
由于幾次圍剿失敗,蔣介石不得不改變策略。除了步步為營的碉堡政策外,他還接受幕僚的建議,推行“交通清共”、“筑路剿共”,此舉取得了很大成效。1981年出版的《江西公路史》(人民交通出版社)記載了這一歷史,該書特設《在“圍剿”戰爭中突起發展的江西公路》一章,以較多的篇幅詳敘此事。
1931年,熊式輝接任江西省政府主席,熊親歷“剿共”戰役,深感“剿共工作失利,往往因為交通隔塞之故”,“為便利軍事上的動作計,對于公路的修筑是刻不容緩的”。因此,熊上任伊始,就大力推行“交通剿共”的政策,將“強制筑路”列為江西施政的六大方針之一。
1932年一年間,全省修筑公路1022公里,“軍運顯見其利”,蔣介石大加贊賞。不久,即在漢口召開蘇、浙、皖、贛、湘、豫、鄂七省公路會議,展開更大規模的興修“圍剿”公路活動。
國民黨當局的“圍剿”公路,在短短三年中(1932年3月至1934年底)基本完成,蔣介石對紅軍的圍剿因而增添了獲勝的籌碼,給中央蘇區第五次“反圍剿”帶來極大的壓力與不利,加速了“反圍剿”的失敗和紅一方面軍長征。
1934年紅軍長征北上后,由于紅軍游擊隊仍在堅持斗爭,所以“圍剿”公路仍在進行,但已進入收尾聯網階段。至1937年,江西全省83個縣(當時行政區劃數)有75個縣通了公路,以南昌為中心的全省公路網基本形成,四鄰六省的省際公路也已接通。
我家鄉星子縣通往九江與德安的兩條公路(九星公路和星德公路),就是1933年蔣介石在廬山海會辦廬山軍官訓練團時修筑的。廬山軍官訓練團所在地海會寺與白鹿洞書院,離星子城不過10公里。
我只是個黨史愛好者,由于孤陋寡聞,好像無論官修黨史與專家的私人著述,在論及中央蘇區第五次“反圍剿”失利和紅軍長征時,都未談到江西“剿共公路”一說。如果真的如此,希望在有關書中,能補充這一段歷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