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從京津冀一體化的國家戰略出臺,市場上眼見著就躁動起來,相關概念股將近六成上漲,保定的樓市一天一個價,不過此番熱鬧還是大體停留在消費層面,要實現實質性的變化,京津冀一體化最關鍵的問題應該是產業布局的協同性。
但要真正實現“一體化”會困難重重。最大的決定因素在于三個方面:能否實現公共服務均等化、能否建立對等開放、能否實現產業協同。躁動的表象背后,其實人們應該冷靜地思考京津冀一體化進程中種種背景。
倒逼的“一體化”
早在上世紀八九十年代,就有了北京作為首都做全國的政治中心、文化中心,天津作為北方的經濟中心的提法。2004年,京津冀一體化也被熱炒一番。到了2014年重提“一體化”,多少讓人懷疑會不會又是短暫“炒作”之后還要歸于平靜?
這種擔心并非多余,“一體化”提出了這么多年,一直就沒有規劃到位。財政部財政科學研究所區域財政研究室主任傅志華認為,一直以來存在一個概念,發展是硬道理。但這個概念被過度理解,最后變成了任何地方都要發展,并且以工業為先,因為“無工不富”。也正是在這樣背景下,對地方政府的考核首先要看GDP,考核稅收等硬性指標,而沒有考慮某個地方具有特殊性,這樣就造成了盲目發展。
不過這次“一體化”重提,人們看到了與以往有些不同,首先是中央政府開始表態,今年2月份習近平總書記在北京主持召開座談會,專題聽取京津冀協同發展工作匯報,強調實現京津冀協同發展,京津冀一體化要上升為國家戰略。這預示著京津冀一體化在頂層設計中會有所突破。再有就是,作為京津冀一體化的最關鍵問題,即產業布局的調整,已經站在了歷史的拐口處。
國務院發展研究中心產業經濟部研究員王忠宏在接受記者采訪時說道:“當前我國經濟增長進入了階段轉換時期,推動經濟增長的產業動力正在發生重大轉變,產業粗放發展與資源環境約束的矛盾已達到臨界點,傳統的依靠重化工業拉動經濟增長的發展模式已經難以為繼,加快經濟增長轉型升級是當前我們面臨的迫切任務。相比長三角、珠三角,京津冀中除北京外,津冀兩地工業比重明顯高于全國平均水平,尤其是河北以重化工業為主導的產業結構,引發了資源、環境、產能等一系列不可持續發展的問題,可以說,京津冀面臨的產業轉型升級任務更加嚴峻。這種背景下,京津冀一體化不僅對三地的自身發展有重要意義,對探索新階段中國經濟轉型升級也有重大意義。京津冀一體化,從產業角度看,不僅應強調產業協調發展,還應強調眼光外向,抓住當前正在興起的新一輪產業革命機遇,推動三地傳統產業改造升級、戰略性新興產業培育發展,催生大量新產業、新技術、新業態、新模式,在產業升級中實現高水平的一體化。產業低水平的重復,難以形成分層次的分工合作關系。如果北京能夠把促進產業結構升級與建設世界城市、提升城市功能結合起來,充分發揮北京政治、科技、文化、信息、資金、總部經濟等比較優勢,努力整合全球產業要素,大力培育高端和知識服務業,同時按照經濟規律,引導一部分附加值低的加工制造業和交易中心外遷到其他地區,有利于增強北京集聚輻射功能,有利于與其他地區形成產業分工合作關系”。
王忠宏表示,當前京津冀凸現的資源、環境、交通、產能過剩、大城市病、中小城市發展不足等一系列問題是倒逼京津冀一體化發展的助推器,這些問題背后有著復雜的體制性、階段性以及思想觀念、歷史文化等根源。如果能夠抓住經濟轉型升級、深化經濟體制改革、新產業革命興起、新型城鎮化戰略實施等多個機遇疊加的效應,在加強戰略謀劃、整體規劃、優化地區功能的同時,充分發揮市場機制作用,實現市場要素自由流動,大力營造創新創業創造的環境,京津冀一體化的潛力會得到有效激發,但這種潛能的釋放需要一個較長的過程,我們需要耐心。
那么,這次產業布局的重新調整必須解決一系列的問題。國務院發展研究中心產業經濟研究部研究員魏際剛向記者坦言:“如果這次京津冀一體化還是回到以前的套路上肯定沒戲,我們需要新的理念,新的發展模式和新的聯動機制。新的理念就是利益均沾,抱團取暖。現在,區域集團化和區域一體化已經是全球趨勢,但現狀是彼此在空間上,行政上,市場上相互分割,造成了經濟運行的高成本,低效率,帶來非常多的問題。所以要破解這個問題,還要從理念上,制度上去解決。北京產業的布局調整并不是讓制造業在北京徹底消失,而是在于改變它的發展模式,社會需要的是質量效益型的制造業。北京,天津,河北的產業發展一定要從整個效益,效率出發,進行整體推動,要建立面對未來的現代化的產業體系。”
三地聲音
京津冀三地之間因地緣相近,人緣相親,面臨著許多共同的問題,一體化對于京津冀來說,都是一個必然的選項。
河北省最先表態,而且行動非常積極。為了對接北京,3月26日河北省出臺的《河北省委、省政府關于推進新型城鎮化的意見》指出,河北省將落實京津冀協同發展國家戰略,充分發揮保定和廊坊首都功能疏解及首都核心區生態建設的服務作用,進一步強化石家莊、唐山的兩翼輻射帶動功能。環京津地區城市全面深化與京津對接,大力發展戰略性新興產業、現代服務業和現代農業,構建京津冀協同發展核心區域。
河北省積極對接北京的主要原因在于,河北的經濟發展明顯落后于京津。2012年,北京、天津人均GDP在9萬元左右,而河北省不足4萬元,差距較大,而且重工業占比較高,鋼鐵、石化、建材等三大行業在工業增加值中的占比一直在50%左右,因此河北非常希望能搭上京津冀一體化的順風車進行產業升級和結構調整。
天津則是工業發達,在航天航空、石油化工、高端裝備制造、電子信息、生物制藥和新能源新材料等新興產業優勢明顯。天津市發改委主任張志強透露,三地將向國家有關部門提出各自設想和建議。其中,天津的構想是“兩個角色”——和北京的協同發展,打造“雙城記”;同時將天津優質產業鏈延伸至河北。
相對于前兩個地方而言,北京則稍顯“冷靜”,到目前為止,還沒有具體文件出臺。但是不難看出,北京也正在謀劃當中。近日,北京市西城區黨政考察團到河北廊坊進行座談交流,雙方簽署合作發展框架協議。這也意味著,京津冀一體化發展提速,并逐漸進入實質性操作階段。因為北京服務業發展迅速,第三產業占比高達76.5%。金融、通訊、信息技術等行業比較發達。這樣北京可以同天津,河北就各自區域經濟發展現狀及優勢產業項目進行合作。
市場主導
在推進京津冀一體化的進程中,政府應該充當什么樣的角色?又該如何定位?傅志華認為,一切要以市場為導向,企業搬遷到哪里,產業該如何調整,要讓市場在資源配置中發揮決定性作用。政府要做的就是為企業創造環境和條件,把基礎設施修好,讓物流交通便利。這樣,企業就會自動搬遷。否則采用行政命令讓企業搬遷,不但影響效果,還會增加行政成本。
并且由于一體化區域內存在不同的政府主體,在產業一體化過程中各個主體會因為維護自身利益可能存在沖突,此外,一些政策的差異也可能成為制約區域產業一體化進程的重要因素。對此,王忠宏說:“推動產業一體化,關鍵是實現市場要素的自由流動,發揮市場機制對產業選擇的決定性作用。但是當前資源要素市場流動的最大的障礙,就是行政區經濟、諸侯經濟。每個地方政府基于本地經濟總量、速度和財力考慮,都希望企業、資金、人才等經濟要素在本地區內集聚,使用和消費本地產品。京津冀一體化要想在這次推動中有實質性的發展,就需要正確處理政府與市場關系,深化體制改革,破除要素自由流動的障礙,讓市場機制選擇產業,讓人才、科技、資金流動起來,而政府在產業一體化過程中的角色是建立平臺、優化環境、強化服務,包括推進公共服務、基礎設施一體化等。”
王忠宏還指出,珠三角、長三角一體化之所以發展比較快,一個重要原因就是市場機制比較發達。京津冀由于歷史、地緣、功能等因素的影響,市場發育程度相對較低,許多主體的創新開拓意識不足,如何進一步發揮市場機制的作用,改革不合理的體制機制,充分調動不同市場主體的創新創造創業積極性,充分發揮不同所有制企業、大中小企業的作用,對“一體化”的發展非常重要。
財稅先行
京津冀一體化已經到了各方認可的階段,也順應了這個時代的社會情緒。但是“兩市一省”在區域協同發展方面都有一些“心有余而力不足”,生態環境相對脆弱,經濟差距較大,北京的承載力嚴重超支,導致其財政支出過大。因此,如果財稅政策調整能夠走在前面,那么京津冀一體化的進程將大大提速。
王忠宏認為,由于長期以來,中央與地方的事權與財權的不匹配,造成了地方在財政收入上的巨大沖動和財政支出方面的壓力。這就需要建立深化財稅體制改革,為京津冀地區優化城市和產業布局奠定財政體制基礎。北京作為首都,城市建設管理、社會福利、公共服務等都需要相應的財力做支撐,面對京津冀一體化的產業調整,一些產業的外遷,勢必會影響到城市決策者對財政收入的顧慮。
“如何優化產業布局,稅收受益在京津冀各地區之間的科學共享就顯得尤為重要。應該由中央出面進行調整,三個地方進行財稅協商,利用區位優勢,向國家爭取增加地方對相關稅收的分享比例,并且中央財政也應該給予一些相應的補償。”傅志華表示,我們國家目前增值稅為中央與地方共享稅,中央分享75%,地方分享25%,營業稅是地方稅制的主要稅種。就北京而言,2013年北京市增值稅同比增長了81.4%,而營業稅同比下降了9.6%,可以在“營改增”試點之后,盡快提高增值稅地方分享比例,規范財稅運行機制。財政稅收制度的改革,對地方政府的發展很有影響。
不過在現階段,各方都沒有明確表態的情況下,北京還是要靠自身的能力來彌補產業轉移帶來的損失。根本之道,北京還是要發展自己的企業來增加稅收,首都沒有經濟支撐是不行的。重要的問題是,北京要選擇什么樣的產業來發展。
眾所周知,北京發展現代服務業和新興產業具有非常強的優勢,并且第三產業的發展對GDP增長的潛力非常大,在某種程度上是不可估量的。比如中關村科技創新示范區在全國是領先的,里面的一區16園基本上都是第三產業,其中現代化和高科技領域的占 80%以上。進一步來講,中關村可以輻射周邊地區,會形成很好的創新發展的良性循環。
王忠宏建議,北京中心地區可以發展高端的知識服務、集成服務和總部經濟,發展創新創意產業,推動中心城區功能的提升。倫敦通過發展文化創意產業,轉移或關停出低端和污染產業,實現了“霧倫敦”向“酷倫敦”的轉變,這對深受霧霾困擾的北京值得借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