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不知道的第一次世界大戰

今年是一場可怕戰爭的百年紀念，這次戰爭的嚴重后果在20世紀持續了很長一段時間，鄉間變得空曠，造成超過1000萬人死亡，讓建造亡者紀念碑的雕刻家們忙活了好多年。

然而關于第一次世界大戰，我們通常只能想到一些在初中或高中學到的必要的綜合概念。每個西方家庭都有著心中無法忘懷的亡者和悲痛，以至于有時傳奇會和現實會在他們心中混淆。

在《世界報》近期刊登了一篇出色的文章中，歷史學家Nicolas Offenstadt——百年紀念籌備工作科學委員會的成員之一——提出了與第一次世界大戰有關的十大習見。所以，我們也來一起回憶一下，這些或有或無地殘存在西方人集體潛意識中十個與世界大戰相關的錯誤觀念，其中有些是因為我們壓根不了解實情，有些則是有點夸張或謬誤。

或許它不是真正的第一次世界大戰

對于“世界大戰”并沒有真正的確切的定義。是不是應該各個大陸都打起來？還是應該看它的參加者是否大部分是世界大國？對于這兩點，可以說是，也可以說不是。

假如“第一次世界大戰”一詞是對應于第二次世界大戰而言，那么人們以前稱之為“大戰”或“決戰”的其他戰爭或許也有資格爭一爭這個稱號。

舉例說，在1756年至1763年，普魯士、大不列顛、葡萄牙和漢諾威為一方與法國、西班牙、奧地利、瑞士和瑞典的另一方，在歐洲大陸、大洋、北美洲（法國在1763年失去了加拿大）、安的列斯群島及印度開展了一場大戰，造成了超過100萬人死亡：這個數字可是相當驚人，在當時尤其如此。

奧地利王位繼承戰爭（1740——1748）同樣也可能有資格。

導致戰爭的一連串事件并沒有必然性

回想起初中和高中課本中所講，第一次世界大戰的發動就像是一連串不可避免的連鎖反應：奧匈帝國向塞爾維亞宣戰，然后是俄國與塞爾維亞結盟，向奧地利宣戰，接著是德國向俄國宣戰，法國向德國宣戰，就這樣開始了。

事實上情況更復雜。當然了，那些協約與聯盟都是存在的，但這些國家也不會盲目地想要投入這場無用的戰爭中，即使條約要求他們如此；讓我們回想一下，例如意大利，理論上在1914年與德國和奧地利結盟，卻拒絕參戰……在1915年卻加入到法國一方。

同樣的，塞爾維亞被拖入巴爾干戰爭中后，也沒能得到俄國的支援。

歐洲也很希望能避免戰爭。1914年6月28日在薩拉熱窩發生了斐迪南大公（及其妻子）刺殺案。奧地利沒有馬上采取行動。接著，7月23日，謀殺事件近一個月后，奧地利向塞爾維亞發出最后通牒。消息傳來時如同一聲驚雷，不過雖然難以接受，但是塞爾維亞內閣的微弱多數最終還是準備要近乎全盤地接受通牒。

正如由我翻譯成法文的、歷史學家John Keegan為第一次世界大戰所寫的著作中寫到，塞爾維亞內閣最終決定否決奧地利的要求，是由于他們接受了俄國的部分意見。由于外交溝通的遲緩，各個使館里都有點恐慌加劇。然而當時還是有現代化的溝通方式，像是電報和電話，而且還沒有被中斷。

尤其可疑的是軍事推進：每個國家都制定了復雜的調動計劃，而如果任何一國的準備工作落后于對手，哪怕只有一天，也會帶來巨大的危險——在法國，人們依舊能想起1870年災難性的軍事調動。

在宣戰聲浪不幸地此起彼伏前，各國間溝通的語氣也變得越來越有威脅性，因為各國政府不想冒落后于人的風險。一旦全歐洲都拿起了武器，戰爭也就無可避免了。

施里芬計劃沒有奏效——據施里芬自己說

大家都知道著名的施里芬計劃，德國人在1914年參戰時使用了它。但很多人不知道計劃的作者在戰爭發動前幾年就過世了，而他當時就已經對計劃的中肯性產生了巨大的懷疑。德國于是采用了一個注定要失敗的計劃參戰了，其不可靠程度連它的創造者都承認了。

稍微往回看：施里芬將軍在1891年被任命為德國最高參謀部的首腦。在此時，德國的作戰計劃的重點是快速打敗俄國，而對法國由于其強大的防御系統被認為是較難攻克的。但是從1892年開始，施里芬決定把重點放在法國，因為擔心德軍會象拿破侖那樣在俄國遭遇失敗。

隨著在德法邊界的進攻，計劃經過數度修改。從 1899年開始，他們考慮突破比利時的中立防線，然后是盧森堡，直到計劃在1905年最終確定（參看《偉人回憶錄》）。德軍強大的兵力在北部的比利時邊界直到阿登山脈展開，布防在萊茵河及阿爾薩斯-摩澤爾河的軍隊則成為這一區域面對法國可能的進攻的一道屏障。

一個月之后，當德軍左翼要離開阿爾薩斯-洛林時，德軍主力應該攻占索姆省和默茲省接著指向巴黎及首都周圍。坎尼會戰這一上古時期的作戰計劃在全國范圍內展開。

正常來說，在六周之后，被迫進行決戰的法國將被踏平。于是他們將可以回過頭來對付俄國。

確實如此，可是計劃卻失敗了。首先因為公路網絡不允許八翼部隊同時調動以滿足該計劃恰當地推進和前鋒凸進方式。隊翼應該要拉伸。

其次，所有的進攻都傾向于遲緩而德軍在撒出比利時之后只行進了一半路程就差點累垮了。為了避免軍隊過于疲勞，本來應該部署更多的不對，然而就是沒有地方可以部署了。

最后，德軍同時還指望比利時人不作反應、英國人不干預以及法國人默默接受決戰結果。對于可能出現的來自于比利時人和英國人的頑強抵抗毫無準備——而這些東西最終都是說來就來了。

至于法國人的態度，退役后的施里芬在一份筆記中曾擔憂地說：

“假如法國人放棄了瓦茲省和埃納省，并撤退到馬恩省和塞納河之后，這場戰爭將無法結束。”

而這正是即將出現的：法國人確實馬上撤退并就在馬恩省穩定下來。

法國軍隊最黑暗的一天發生在1914年的8月

人們傾向于將這段戰爭初發的時期視為固有的痛苦期。然而，它的可怕、艱難與暴力還是超出了當時人們對戰爭的常規預期。尤其是1914年8月22日，這一天是法國軍隊記憶中“法國歷史上最致命的一天”，在這一天將近27000人被殺害，尤其是在比利時。

即使是在更為激烈的凡爾登戰役中，死亡人數也沒有達到這個數字。這該如何解釋呢？

主要有兩個因素。第一個因素是四十多年以來沒有在歐洲全面地爆發戰爭，在這期間個人武器裝備有了非常大的發展，尤其是可以快速射擊的步槍和大炮，以及機關槍的出現。

這些武器在殖民戰爭中已經有所使用。同樣在大戰前的巴爾干戰爭中也有使用，在1904——1905年的俄日戰爭中同樣也有使用。

但是那些重要的歐洲政權基本上不愿了結紛爭，而寧愿它維持在戰爭邊緣和小范圍內。只有英國人采取了措施，多虧了那場讓他們損失慘重的布爾戰爭。因此他們受訓實施焦土政策（英軍的傳統作戰方式）以及掩護作戰。

在法國，法國人主張“全面進攻”。未來的元帥貝當因為稍后宣布要搞“火力消滅”而成為民族英雄，盡管當時還不太容易看到他的高明之處。然而在1914年之后人們對此表示了懷疑，某位法國將軍這樣嘲笑這種戰術：“進攻，進攻……如同水中撈月！”（這句話被認為是Lanrezac或Franchet-d’Espèrey所說的。）

軍火武器的效果被低估了，戰爭的進化使得招募理論變得過時；在20世紀成為常規項目的狙擊手訓練還是新興事物。因此他們向人群中發射，以及他們可以從很遠的地方射殺目標。這種殺戮的第一個后果是戰壕的首次出現……如1904-1905年的俄日戰爭。

日本曾是法國的盟友

作為航海強國的仰慕者和英國殖民地，另一個正要實現其帝國主義目標的島國，日本政權已經與倫敦取得聯系以商討加入一場由德國偶然發動的可能戰爭中。對那些回憶起世界大戰，尤其是第二次大戰的人們來說，有件事看起來挺奇怪，但也不是那么不可思議：在1914年8月23日，日本向德國宣戰。

毫無意義的宣戰？當然不是。因為德國在太平洋擁有許多領地而日本對此覬覦已久：從1914年10月，日本幾乎不費吹灰之力就占領了馬里亞納群島、馬紹爾群島和加羅林群島。這些地名或許還告訴你另一個事實：在三十年后的第二次世界大戰中，日本仍然利用它們作為防御邊界。

但是，日本還在中國發動攻擊，因為德國在中國擁有租界：青島租界，而日本試圖奪取它以便在中國立足。

這個名字聽起來有點耳熟？因為還有一次因為正常的事情：德國人在那里建立了中國第一家現代化的啤酒廠。

在1914年10月31日，25000名日本士兵包圍了德國駐軍的4000名士兵和水手，他們在11月7日投降。日本在稍后宣告停止參戰，但保留了占領的領土。

葡萄牙派遣戰士加入法國戰壕

葡萄牙在1914年8月24日威脅說要重新加入戰爭，原因是其非洲殖民地莫桑比克與德屬殖民地坦葛尼喀之間的邊界紛爭，但是問題并沒有得到解決。英國力促這位傳統盟友加入戰爭，盡管從戰爭開始就反對德國，但當時的葡萄牙卻深受其國內紛爭的困擾。

在1916年2月末，葡萄牙下定決心并扣押了停靠在塔霍河灣的36艘德國軍艦，而當時的船員試圖要將其鑿沉。在3月9日，德國向葡萄牙宣戰。

葡萄牙總共派出60000名士兵，其中有40000名在法國服役，穿著一種奇怪的、混合了英式的和法式的軍服。在法國北部與葡軍并肩作戰的英軍，對他們并沒有很高的評價，還對他們開玩笑起綽號“Pork and Beans”（英語發音與葡萄牙人相近，表示“豬肉和菜豆”的意思）。

事實上，在1918年4月9日的利斯河戰役中，葡萄牙的遠征軍遭到慘敗，幾乎被徹底擊潰，總計20000名士兵中竟陣亡了7000人。在這場戰爭中葡萄牙士兵陣亡超過8000人，但是該國軍人的浴血奮戰最終只非洲爭得了少得可憐的領土。

只有很少人死于毒氣武器

在大家的想象中，毒氣一直是世界大戰中最可怕的武器，在大多數時候，這并沒有說錯：事實上，從1915年開始西方前線的戰壕里充滿了各種毒氣。人們從證詞或小說中讀到的對毒氣攻擊的敘述，是真真切切的恐怖和讓人有世界末日的感覺。然而如同Nicolas Offenstadt在關于一戰的既定思維的文章中所提到的，炮兵的殲敵數最多（在一場戰役中第一個和最后一個）。毒氣所殲滅的，舉例說，在德軍這邊只有9000名（以200萬名的死亡軍人計算，約占0.45%），而在法軍這邊死于毒氣有8000名（占140萬陣亡士兵中的0.57%）。

當然了，兩軍非致命的傷兵分別高達20萬和19萬，不過他們中的大部分都受傷不重并沒有留下很嚴重的后遺癥。

原則上，法金漢也許沒打算在凡爾登要塞“讓法軍放干血”

在這份人們稱之為“1915年圣誕備忘錄”的呈報給德國皇帝的報告中，指揮者德國將軍法金漢這樣提到他在1916年的目標：

“我們的攻擊目標在法軍陣地的后方，我們的射程之內，為了保護這些目標法軍參謀部將不得不把所有可用的人都投入到戰斗中。假如是這樣，我們將把法軍的血放干——不論我們是否能完成我們的攻擊目標。假如他們不這么做，那我們就可以完成目標，對法國的心理打擊是巨大的。”

“把血放干”是什么意思大家都懂。法金漢攻擊凡爾登要塞是為了殲滅法軍，而不是為了奪取默茲省這個要塞。

這是很有可能的，但是這里有個大問題：這份1915圣誕備忘錄并不存在。它是在法金漢的回憶中被提到的，在1919年以自我辯護的形式發表，然而人們掘地三尺徒勞無功，也沒找到任何的副本而大部分的歷史學家都一致認為其實根本就不存在這個東西。

某些人認為，法金漢試圖用一種詭辯來為凡爾登失利辯護：假如凡爾登沒有失守，是因為我們本來就沒打算要奪取它。這實在是奇怪的辯護。

著名的歷史學家Holger Herwig個人認為，假如這份備忘錄確實有寫過，那么它是包含了當時法金漢思想的概要。然而事實是在他發動戰役的一百年之后，我們并不真正知道德軍攻打凡爾登的意圖是什么。可能法金漢自己也不知道。

死了30萬名人，傷了40萬人，卻不知道圖什么！這事實在讓人背后發涼。

前線并非都是戰斗在戰壕

對西歐國家來說，一戰意味著戰壕、防空洞、地道。但是前線并不都是這樣。

舉例說，在東線上，俄國獨自面對德國和奧匈帝國的進攻，由于戰線太長，前線一直在轉移。雖然有一些戰壕，但其深度和寬度完全不能與西線的相比。

至于在意大利戰線，意大利的山獵步兵與德奧獵兵會在比利牛斯山脈打響激烈的戰斗。雪崩和石塊崩落造成大量的人員傷亡。

1918年11月11日，柏林的人們歡天喜地

這很奇怪，但卻是千真萬確。當1918年11月11日人們聽說簽署了停戰協議，在柏林，人們開始相互慶祝，露天咖啡座和咖啡廳里擠滿了人。

人們很自然地慶祝一場可怕的戰斗結束了，然而特別的是，人們相互慶祝就像自己是勝利者：德國的土地沒有被占領過，而法國的北部工業卻被摧毀了。當然了，軍隊損失慘重，但他們對國家有功。

幾天之后德國人開始難過了，知道了他們將要支付巨額的戰爭賠款，以及其他的代價。這個打擊是突然的，并且毫無疑問在德國戰后及整個30年代相繼發生的一系列不幸中起了重要作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