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88年,王先生從福建農村到達美國時,是一個沒上過學的21歲小伙子。在蛇頭的幫助下,他輾轉來到曼哈頓下城的唐人街,在很多餐館打過工,日子久了,他也設法拿到了綠卡。
接下來的幾年里,王先生的大批親戚來到了紐約,有表兄弟、叔叔,還有阿姨。有些人是申請了家庭團聚簽證,有些人是偷渡來的,還有些人獲得了庇護。隨著他們中的一些人結婚生子,這個家族的根也更深地扎進了美國的土壤。現在,王先生在美國有好幾十個親戚,其中很多都住在紐約市的中國飛地。
“具體有多少人我說不上來,”王先生現在住在皇后區的法拉盛,在一家中國餐館掌勺。由于移民經歷的問題,他不希望登出自己的全名。

王家的移民經歷折射了一個正在重塑紐約市的趨勢:過去幾十年里,這座城市的中國人口出現了巨大增長。在紐約的外國出生人口群體中,中國人數量目前排在第二位,跟居首位的多米尼加共和國(Dominican Republic)移民已經相差無幾。
歐洲曾經是紐約市的人口主要來源,現在該市已經沒有哪個種族、民族或來源國籍群體占據主導地位。1990年以來,多米尼加就是紐約市最大的移民群體,目前人數大約為380200人。緊隨其后的是中國人,在這段時間內人口數量位居第二,有350200人。多米尼加移民在過去十年的增長率為3%,中國移民增長率為34%。中國也是2002年到2011年間,紐約市合法接收的移民的最大來源,其中逾40%獲得了庇護。
中國人的數量正在激增。這些數據表示,中國最終將成為紐約市的最大移民來源。
寶維瑞81號
寶維瑞81號(81 Bowery)四層的居住條件很差,而且空間狹小:幾十個人擠在各自的小隔間里,共用一個衛生間。這里曾住著很多中國來的新移民,年齡從19到88歲不等。對于那些既沒錢、又無處落腳的人來說,比如52歲的建筑工人朱本金(音),壁櫥大小的隔間便是家了。
然而,2013年3月7日,一些城市官員突然造訪,他們拆掉房門,下令人們離開這里,理由是這些宿舍違反安全規定。

這次突襲讓這里的居民感到迷茫,并開始到處尋找可去之處,他們中有餐廳服務員、打零工的人、洗衣店工人和一個需要做透析的退休男子。朱本金說:“我沒有地方可去。我能住在地鐵里嗎?”和其他人一樣,他支付這里每月200美元的房租。
對其他人來說,這次被驅逐不止是失去了一個睡覺的地方。一些人在這層樓里已住了30年,在他們的眼里,這里有一個親密的社區,鄰居幫別人做飯,他們之間相互借錢,還一起看京劇,在異國他鄉,這種情誼讓人難以割舍。62歲的陳秀康(音)在一家中餐館當廚師,他說:“我們就像一家人一樣互相幫助,互相依賴。”62歲的退休老人江金榮(音)曾在餐館工作,他說:“我們從沒想到會有這種情況。這里是美國,他們就這樣把你趕走時,我們能怎么辦?我們只能希望他們會早點讓我們回來。”
市政府已給那些能證明自己是合法在此居住的人提供了臨時住所,而那些沒有文件證明的人則仍在尋找落腳點,目前只能是給親戚和朋友增加負擔了。
東百老匯大街35-37號

2012年7月,幾十名執法人員揮舞著武器和搜查令降臨唐人街的一座六層商務樓。他們逮捕了7個人,并將此行動稱為對犯罪老巢的一次打擊。
一位移民官員宣稱,這座位于東百老匯大街35-37號(35-37 East Broadway)的建筑與華人犯罪團伙有關,它是近年來紐約市破獲的最大非法賭博經營場所之一。曼哈頓地區檢察官說,前兩次的突擊檢查發現了類似的不法行為。聯邦檢察官提起訴訟,要求沒收該大樓。
樓里發生的到底是什么活動?在工人和顧客口中,大樓不是一個地下賭場,而是一個容納平常生意和聯誼會的場所,為福建籍移民勞工和退休人員服務,而所謂賭博,只是一些氣氛友好、小筆賭注的麻將和紙牌游戲罷了。“這就是他們用來打發時間的活動。”大樓承租人倪際雄說。
執法部門認為,所謂“賭博不過是友好小游戲”的說法與事實不符。他們說,大樓接近一半的部分被用來非法賭博,而且數萬美元不分晝夜地在此轉手。突擊檢查的那天晚上,執法部門還在另一座建筑中逮捕了四個人,說樓中有一個與之有聯系的賭博場所。兩座大樓加起來,執法官員繳獲了大約16.3萬美元的嫌疑贓款。
吸引執法部門到這座大樓的另一個原因是華人聚居區地下經濟的另一行業:非法行醫。
紐約司法局長在一項聲明中說,67歲的邱家希和他38歲的兒子邱露暉“給病人注射未知物質并交給他們不明藥丸”,他們“將毫無疑心的病人騙進辦公室,置自身的貪婪于受害者的健康與安全之上”。邱氏父子因“無照行醫”被起訴,這項重罪面臨最高4年的刑期。
在突擊檢查后進行的一次訪談中,邱露暉承認,他們這對來自福建省的父子都沒有紐約州的行醫執照。但是,他說他在中國和新澤西州學過針灸及傳統中醫,而他的父親也在中國受過訓練。邱露暉說,他們給貧窮的移民提供低廉的醫療服務,尤其是那些面臨語言障礙的人。
“來找我們看病是他們唯一的選擇。”他說。
同時,大樓承租人倪際雄貼出了告示,上面只有一個警告,用大寫字母寫著“嚴禁賭博”。
皇后區伍德黑文95街
皇后區伍德黑文第95街(95th Street in Woodhaven)的街坊知道他們的鄰居錢培琛靠畫畫謀生:他經常在簡樸的房子外面晾曬自己的畫作,把畫掛在斑駁風化的白色壁板上。但他們不清楚,為什么他家的窗戶常常遮擋著,為什么每隔一段時間,就會有一個人坐著昂貴的轎車,來此把一些畫作帶給這名畫家,而不是從他那里取走畫作。“那個人會帶來一幅畫,拿給他看,讓他進行處理或者修復。”68歲的對門鄰居埃德溫·加德納(Edwin Gardiner)說。
2013年8月16日,部分謎底宣告揭曉。外表文靜、工作服上沾著油彩的73歲中國移民錢培琛,涉嫌模仿一些美國現代主義大師的風格,創作了幾十幅作品,令藝術界遭受愚弄。這些作品被當做大師真跡,以8000多萬美元的價格售出。
錢培琛40多年前來到這里,竭力在美國出售自己的畫作。他每畫一幅偽作只賺幾千美元。紐約雖然是一個藝術中心,錢培琛卻告訴朋友們,在試圖以畫家身份立足的過程中,他飽嘗艱辛,已然心灰意冷。
聯邦當局已經認定,他就是那名畫家,近年來大膽妄為的藝術詐騙案件之一就是圍繞他的偽作展開的。

在長達15年的時間里,這名中國畫家在自家的工作室和車庫里炮制了至少63幅帶有藝術大師簽名的素描和油畫,這些大師包括羅伯特·馬瑟韋爾(Robert Motherwell)、杰克遜·波洛克(Jackson Pollock)、巴內特·紐曼(Barnett Newman)和理查德·迪本科恩(Richard Diebenkorn)。它們不是對存世作品的復制,而是作為新“發現”的大師作品被售出的。這些畫已經成功混入了一些國際展覽會、一家博物館和一所美國大使館。
在皇后區定居之前很久,錢培琛就以畫家為職業。中國一家電視臺2004年的采訪資料顯示,他在島城舟山以及上海長大。30多歲時,他在上海參加了一個大膽前衛的實驗藝術運動,當時是20世紀70年代末,“文化大革命”已經接近尾聲。
在當時,抽象藝術被視為資產階級頹廢的象征,但錢培琛和他的畫家同行們還是舉辦了自己的非官方展覽,展出了抽象風格的畫作。1981年,錢培琛來到紐約,和朋友張宏圖一起在西57街的紐約“藝術學生聯盟”(Art Students League)上藝術課。“他教我怎樣在這里謀生,”張宏圖回憶說,意思是他們那樣的移民必須找別的活來干,這樣才能養活自己。“我們曾一起在一個建筑工地短期工作,錢培琛曾試著在街上賣自己的畫。”
錢培琛曾經說,“在中國時,他覺得自己就像一名搖滾明星,因為他走上街頭時很多人都能認出他。這種差別就好比白天黑夜。”
迪本科恩基金會的執行主任理查德·格蘭特(Richard Grant)說:“不管是哪位畫家干出了這件事情,都可以說是鬼斧神工。”
2013年12月19日,錢培琛透過《彭博商業周刊》(Bloomberg Businessweek)表示,他對自己的作品被當做真跡來銷售一事毫不知情。這位畫家在上海接受采訪時說,這是“一個極大的誤會,沒人會把它們當成真的,要想仿造畫作是不可能的——從紙張、顏料到構圖,不可能模仿得一模一樣”。
聽到有關贗品丑聞的報道時,錢培琛十分震驚。他告訴《彭博商業周刊》,“聯邦調查局(FBI)說這些畫出自一個天才之手。好吧,這個天才就是我。這種感覺太奇怪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