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翔必死？

自2012年以來，大宗原料藥出口額不斷刷新負增長記錄。2013年第三季度更是同比下滑9.52%，出現歷史最大降幅。行業人士對此的判斷是，大宗原料藥的下滑頹勢已經無法逆轉。看不到原料藥發展未來的企業，企圖通過制劑轉型一改發展頹勢。然而不少企業卻在轉型之路上一敗涂地，甚至出現存亡危機。海翔藥業就是這類企業的代表之一。

海翔藥業自去年10月16日至今，因重大資產重組而停牌已達5月之久。此前，海翔所在地政府在工作報告中已提出要“推進海翔藥業與前進化工重組”。

在停牌期間，信用評級機構鵬元資信兩次下調對海翔的信用等級，將其列入信用評級觀察名單。之后海翔發布的業績快報顯示，2013年凈利潤虧損8140.05萬元，這是它在2006年上市以來首度虧損。而遭到實際控制人羅煜竑的拋棄，更讓已是風雨飄搖的海翔雪上加霜。

“總體來看，這是一家盈利狀況很難扭轉的公司。”就連平時報喜不報憂的證券分析師都開始說要放棄關注海翔藥業了。更有投資人直言，海翔必死。

生死疲勞

醫藥產業一直被稱之為朝陽產業，各路基金和PE爭相追捧多年，投資已經滲入醫藥產業各個環節，但唯獨對原料藥領域敬而遠之。《E藥經理人》采訪的多名投資人坦言，已經兩三年不關注純原料藥企業了。他們表示，原料藥企不轉型就是在等死。

其實，海翔藥業不屬于等死的那一類企業，但被業內戲謔地稱之為“找死”的那類。在眾多浙江藥企中，海正藥業、華海藥業、海翔藥業這三家位于臺州的上市公司在很大程度上反映了整個浙江原料藥企業轉型的現狀和前景。海正藥業聯手外資謀求創新藥業，華海藥業主攻制劑出口，而海翔目前的狀態處于轉型初期。

相較于海正和華海發軔于2000年前后的轉型戰略，海翔藥業可謂后知后覺。如果去翻海翔藥業歷年年報，首次出現“制劑轉型”四字是在2008年年報中的未來規劃部分。不過值得注意的是，年報中只用“適時利用特色原料藥業務的優勢，向下游制劑業務轉型，實現API向國際制劑型企業轉變”輕描淡寫。而2009年舊事重提時，其在2010年應采取的措施中并無相關內容體現。

真正有實質性變化，并將制劑轉型當回事是在2011年。公司以化學合成板塊為依托，開始籌備浙江普健制藥有限公司，打造制劑業務運營平臺，計劃投資1.49億元建設年產8億片（粒）鹽酸林可霉素口服固體制劑生產線，并直言產品主要用于出口到國際高端市場。

此后，制劑項目成為海翔藥業向投資人講的主要故事。然而，在投資人士蔣月軍看來，海翔的戰略轉型來得太晚了，已經沒有給它留下時間去換市場。他指出，原料藥企業制劑轉型是一個很漫長的過程，目前轉型稍有起色的企業都是在十多年前開始的。

十年前，正值原料藥企“風華正茂”、日子滋潤之時。但也有業界大佬們不時發出“人無遠慮必有近憂”的聲音。現在被業界奉為轉型成功樣本的石藥集團就是在這種“遠慮”之下進行了一次涅槃。曾經石藥的一位高管，現在正在操刀某原料藥企轉型的人士告訴《E藥經理人》，當時石藥的原料藥銷售利潤很可觀，然而擺在其面前的是，所有盈利的戰略性原料藥產品，在全國都有五家左右的競爭者參與。雖然當時石藥走在最前列，占據著市場最大份額，但是五年之后會不會是第一還就很難說了。

他解釋道，凡是能夠規模化生產的，是很容易被復制的。和君咨詢合伙人李文明亦表示，原料藥其實是一個低壁壘的行業。

在原料藥生產領域，某一產品獨領風騷很鮮見。掃描整個行業，李文明認為，只有新和成和浙江醫藥生產的VE原料藥能夠領跑多年。正因如此，石藥董事長蔡東晨認為，不轉到制劑跑道上，要么被累死，要么被超越。

于是，在原料藥市場風聲水起的2003年，石藥果斷投入重金進行恩必普臨床研究。2006年在原料藥市場逐漸低迷、陷入價格周期怪圈后，石藥開始大力推廣恩必普。雖然恩必普歷經坎坷，在最初國內市場營銷乏力，無法收回投資的情況下，轉讓其國外市場銷售權，但畢竟原料藥彼時還在盈利支撐業績。最終，石藥通過時間換市場，逐步突破，在原料藥滑向深淵之前完成華麗轉身。

因為海翔沒有提前更換跑道，所以首先被“作死”的就是其曾經引以為傲的主營業務培南類產品（4-AA）。該類產品一直為海翔貢獻接近30%的年銷售額。由于培南類藥物具有較強的抑制耐藥菌株的效果，在短短20年內迅速崛起并與頭孢菌、大環內酯類抗生素形成分庭抗禮之勢，市場前景被廣泛看好。但也引發產能擴張潮。2005年已經達到供給過剩局面，其價格也一路下滑，從2008年的2600元/千克下跌到當前的800元/千克，累計降幅高達70%。海翔4-AA營收也從2011年的4.09億元下降至2012年的2.56億元。與此同時，環保要求趨于嚴格，其部分生產線不得不停產進行改造，以致于量價齊跌拖累業績。而另一占年銷售額近20%的氟苯尼考也遭遇了同樣的結局。

錯誤的時間

在海翔意識到不轉型就如同等死的情況之下，其認為自己打造制劑業務平臺—浙江普健制藥速度太慢，決定借助外力—并購，加快向制劑轉型。2012年6月，海翔期許以1.2億元（首期出資5600萬元）獲得70%股權入主蘇州四藥，加快轉型步伐。

當時，海翔藥業董秘公開向外界稱，“我們收購蘇州四藥，主要是為了它的制劑批文和市場渠道。”蘇州四藥不僅有與其相同的3種原料藥產品：鹽酸林可霉素、鹽酸克林霉素、克林霉素磷酸酯，并且還擁有8個制劑批件，涉及5個品種。其原料藥也通過美國FDA認證并獲得歐盟CEP證書，正好增加其原料藥規模優勢。

為此，海翔付出了不菲的代價。當時以溢價453.07%增資。彼時，海翔也樂觀地向外界表示，蘇州四藥2013？2015年的利潤復合增長率要在18%以上，2016年以及后續年度利潤額要保持在1282.26萬元。但現實很骨感。蘇州四藥被收購之后連連虧損，截止2013年上半年，虧損近千萬元。

不過，這只是海翔噩夢的開始。

華海藥業副總經理王飚表示，當前傳統大宗原料藥出口額下降的一個原因在于外貿環境不斷惡化。歐美進入后次貸危機時代，需求降低，發展放緩，貿易壁壘增加，更為嚴重的是歐盟、美國等主要出口市場均提高了進口門檻。事實是海翔首期出資完成后，就遭遇了王飚所說的門檻問題。2013年12月，歐洲藥品質量管理局取消了蘇州四藥前述3種原料藥的CEP證書，使其無法繼續在歐盟市場銷售。而這3種原料藥2012年銷往歐盟的營業收入為5343.89萬元，占蘇州四藥2012年營業收入的比例達38.25%。

一時間，蘇州四藥成為燙手山芋。海翔不僅對其全額計提2842.47萬元商譽減值有準備，亦有甩掉這個包袱之意。海翔2月21日公告稱，引進新投資者葉祥星替代其完成對蘇州四藥6400萬元的后續增資。交易完成后，葉將成為控股股東，蘇州四藥變為海翔參股子公司，不再納入公司合并報表范圍。

由此帶來的后果是，海翔只能以全資子公司普健制藥作為制劑平臺進行制劑轉型，而與之前收購蘇州四藥獲得批文的計劃落空。有接近海翔的人士表示，并購戰略是正確的，只是時間不對。

晚了十年，又錯過了一次通過并購快速轉型的機會，海翔不得不自己一磚一瓦開始建立制劑平臺，其正在建設的鹽酸林可霉素生產線建設期為三年。但在東北制藥常務副總經理孫峰看來，生產線的建設并不是制劑轉型的關鍵。剖析制劑轉型案例，產品力和營銷能力才是成功的關鍵。

雖然華海、海正制劑轉型從十年前就開始了，但是華海的拉莫三嗪去年才在美國開始放量盈利，而海正轉型步入正軌也才兩年。海翔在海正、華海面前可謂一窮二白。前者在轉型之前就已經有近百個制劑產品。在2000年前后，其原料藥在估計市場可謂炙手可熱，而在國內市場制劑產品的自然增長下也有1億元以上的銷售額。當開始轉型時，雖然制劑營銷是其最大掣肘，但也有一定基礎。而后者華海因為有制劑代工經驗，其制劑生產又早已獲得FDA的認證，而且研發實力不俗，所以基礎亦相當牢固。但海翔從制劑生產線、產品批文到銷售團隊等都一無所有。更為致命的是現有原料藥業務板塊也是每況愈下，不能為制劑生產及銷售提供資金支持。

最后一張牌

從外部看，海翔放棄對蘇州四藥繼續增資是因為后者資質問題，但實際上海翔資金鏈也極度緊張。其在引進新投資人葉祥星時就向外稱，公司目前資產負債率偏高，現金流不夠充沛，無多余資金繼續向蘇州四藥投入。蘇州四藥引入新的投資者，負責其后續經營管理，可以大幅減輕公司的資金壓力和管理責任。

數據顯示，在化學原料藥27家上市公司中，海翔藥業的資產負債率高居第五。近幾年，更是頻頻融資。早在2011年就先后兩次推出定增預案。不過，最終未果。第二次因市場環境變化，增發價倒掛，導致批復過期。而2013年12月6日，控股股東羅煜竑將其所持海翔股份5940萬股，全部用于同國泰君安進行1年期的股票質押回購業務。所以不難看出海翔的資金鏈吃緊。

據知情人士透露，海翔在之前的一次定向增發中，居然沒有向基金做過任何盈利承諾。在此之后，有不少基金負責人表示對其失望，并加速撤離。2013年中報顯示，海翔尚有多家機構駐扎，包括8家基金公司和12只基金，機構股東合計持股占13.56%。但到了2013年三季度末，僅剩易方達等3家基金和中化寧波公司1家法人，合計持股比例僅為7.12%。

轉型無望、資金緊張、業績虧損，令海翔四面楚歌。但讓人匪夷所思的是，在此危情之下，海翔創始人羅邦鵬之子—羅煜竑多次套現。自2013年以來，羅煜竑5次合計減持海翔藥業1980萬股，持股比例由24.41%降至18.31%。2013年11月2日，更是以“個人原因”辭去任職4年的董事長一職。

靠近海翔的人士告訴《E藥經理人》，海翔是家族企業。雖然上市8年，但家族痕跡明顯。海翔走到今天與羅煜竑不無關系，其接班之后完全否定了之前的戰略。期許重新架構企業管理，但是執行不力。雖然制劑轉型計劃提上日程多年，但動作遲緩。

事已至此，重組成了海翔的最后一張牌。2013年10月開始，海翔停牌進行重大資產重組，但一直沒有任何消息。一位投資人告訴《E藥經理人》，海翔藥業將被其它企業借殼。而臺州政府已明確了“推進海翔藥業與前進化工重組”的意向，前進化工的母公司為還沒上市的東港工貿集團。

對于海翔被借殼，李文明并不驚訝。他表示，現在原料藥不轉型已經沒有出路了。中國對環境要求越來越嚴苛，海翔因為環境問題已經被浙江省要求轉移生產基地。而且其生產的產品價格波動性很大，壁壘又低。其實近些年來，原料藥上市公司已淪為借殼的主要對象，現在的鑫富藥業、廣濟藥業皆是如此。

一位業內人士告訴《E藥經理人》，其實像海翔這種企業被制劑企業并購是其最好的歸宿。當并入某大型的制劑企業之后，成為其產業鏈中的一環，向內合理的利潤可以得到保障，向外可以出口或者向國內企業供給原料藥。但是如果繼續做原料藥生產，遲早會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