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古老的會館、堂皇的莊園、神秘的“九宮十八廟”,都漸漸從這片土地上滑入水底。不知道江水幽暗的底部,廟堂的斗檐是否依舊高聳?牮樓的鐘聲是否還在晝夜回蕩?
令無數人苦苦尋覓的莊園豪宅
當你面對重慶與湖北交界處波光粼粼的這片水域,千萬不要被小南海的迤邐風光所欺騙。因為這個由奇石斷崖環繞而成的高山淡水湖,曾經也如蝴蝶經過痛苦漫長地羽化一般,誕生于150多年前的一次地震。在它看似平靜的湖面下方,是迄今為止國內發現的最完整的古地震遺址,靜靜沉睡了近百年。
翻開咸豐六年(1856年)的歷史,一場發生在黔江的6.2級地震仍然未被遺忘。地震發生前,黔江后壩本是一個普通的山谷,名叫許家灣的村落坐落其中,一條清澈的小溪緩緩從村口流過。逆著水流向上張望,長滿綠樹的青色山峰,一座疊著一座。
然而,《黔江縣志》記錄了災難發生前的征兆:“連續多日,日光暗淡,地氣蒸騰。” 農歷五月初八(陽歷6月10日)上午,許家灣居住的上百戶人家突然聽到一聲雷霆般的巨響,恍惚之間,地動山搖,瓦礫皆飛,屋舍盡毀。突如其來的災難導致山川崩塌,橫飛的大石頭不僅壓死了眾多民眾,并且迅速堆積形成了一道天然石壩,將許家灣日夜奔流的小溪流攔腰截斷。
終于,大地停止了搖擺,盛夏的雨水傾盆而至,那條徐家村人再熟悉不過的小溪流一改往日面目,順勢狂漲,一夜成河,三日積潭,水勢蔓延二十余里,淹沒土田廬舍不可計數。
這處用現代科學術語定義的“堰塞湖”,便是當地俗稱的小南海。在百年未退的湖水底部,除了凝固了災難記憶的田地和農舍之外,還有近年來被重慶市地質專家、科考團隊和潛水俱樂部共同協助認定的兩處湖底建筑群:首富羅氏莊園和財主李姓豪宅。
小南海周邊的人們總會指著湖心位置告訴你:“羅家祠堂就在那兒”,他們對此深信不疑。
據說清朝咸豐年間,黔江巨富羅炳然給祖宗修祠堂,雇傭了百余工匠,同時動工。修筑的莊園規模宏大,飛檐斗拱,正殿七柱五間,供奉羅氏列祖列宗的神牌,莊嚴肅穆、風光氣派,方圓百里絕無僅有。建筑以吊腳樓、轉角屋為主,包括宅院、祠堂、糧倉等。每逢冬季枯水時節,小南海周邊的漁民還能隱約看見水中吊腳樓的影子,甚至曾經有人用漁網打撈起瓦片和磚塊。
對羅家遇難的故事,《黔江縣志》亦有詳盡記載。傳說莊園修建基礎時,一個姓曾的石匠師傅與徒弟們曾挖出—塊斗大的卵石。曾師傅認為這塊石頭是羅家屋基,萬不可輕舉妄動。
大半年后,祠堂建成,羅財主為光宗耀祖,決定于完工之期舉行慶典。曾師傅應邀赴宴,而沒有一同前往的徒弟們卻越想越氣:“修了大半年,拿不到工錢不說,還得餓肚子。”氣急敗壞的徒弟們突然想起先前挖出來的那塊怪石,于是眾人起哄,掄起大錘就向那挖出來的卵石砸去,三下兩下,卵石崩裂而開,里面蜷縮著一條鱔魚般大小的紅蛇。此時大徒弟連忙制止到:“聽說屋基挖出活物,是龍的精靈,這屋藏龍臥虎,是塊風水寶地,現在我們把這塊石頭砸了,羅氏家族肯定要衰敗了,暫且放過這精靈吧。”
曾師傅雖說被邀赴宴,卻被安排在下人席,頓覺受到輕視,心生不快,于是無心就餐,便返回祠堂。見到徒弟們面前破碎的卵石和手中的大錘,師傅明白了一切,他催促大家:“快收東西,往山上跑。”
話音剛落,只見狂風大作、烏云密布,天上閃電雷鳴,頓時大雨傾盆、山崩地裂。眾師徒到山頂回頭一望,山腳一片汪洋,羅家莊園及村莊全被淹沒了。
只不過,這座傳聞中的莊園直到今天也沒人真正發現它深藏水下的具體蹤跡,但也正是“百聞不如一見”的心態作祟,小南海每年除了迎接一批又一批的游客之外,還會迎來一批又一批的考古者、探險者,他們一次又一次地潛入湖中,尋找那座只聞其名未見其影的莊園,樂此不疲。而小南海、羅氏莊園,也自然成為了水下重慶的又一個注腳。
謎一般的南川正陽橋
有人的地方便有江湖,重慶的古橋粉絲們也自成江湖。某日,江湖傳言:在南川文峰鄉有一處建于清朝的正陽橋,“盤靚,條順,亮瞎雙眼”。消息傳開,江湖兒女們呼嘯而至,果然雙目皆瞎——這碧波蕩漾的大溪河上連塊石頭都沒有,哪來的橋?
于是大家只能嘆息自己智商欠費,悻悻而歸。三個月后,又一批后知后覺的古橋迷被“騙”到南川,卻都聲稱自己看到了正陽橋,他們言之鑿鑿,說正陽橋中間有一塊一人高的石碑,刻有“正陽橋”三個楷書大字。靠上游的石欄板上,有一約2米高的鏤空石刻龍首,龍尾則在靠下游一面的石欄板。在橋的兩端,各有一對保存完整的石獅。左岸巖壁上刻有玄真道人錢文炳的題詩:“正陽橋上搓牙石,合口河邊蛟龍哧。千秋萬歲臥長虹,水碧山青風月白。”這可把第一批“受害者”搞蒙了,一時間,南川正陽橋,成為大溪河上的一個謎。
詢問當地人,這才真相大白。據當地宣傳委員羅應龍介紹,此地歷來為涪陵、南川邊界交通要道。正陽橋始建于清同治九年,光緒二年竣工,至今已有一百四十年多歷史。該橋完全由民間捐資興建,橋高12.5米,橋寬7.2米,橋長81.5米,是南川境內集長、寬、高之最的石拱大橋。由于當地魚跳電站的修建,正陽橋多數時間都淹沒在水下數米,只有當枯水期到來,這時隱時現的神秘橋才會露出真容。
如今,古橋粉絲們已經與當地村民建立了密切聯系,每當水位降下來,村民就會打電話給重慶古橋愛好者,讓他們前來參觀、拍照。不過,市文化遺產研究院林必忠也表示,在石頭長時間被河水浸泡后再遭陽光暴曬,很容易風化,這樣的文物值得有關部門重視。
為國捐軀的云安古鎮
云陽縣云安古鎮,古以“鹽泉”聞名,今為三峽工程“捐軀”。
云安的水是咸的,沒有人知道是誰第一個享用了這咸咸的泉水,又是誰最早煮出了亮晶晶的鹽巴。三千年前,云安祖先便開始使用汩汩流淌而出的鹽泉,他們逐水而居,水攜鹽而出,鹽育人以美,造就了這一方名叫“云安”的水土。
由于鹽帶來無窮的財富和權力,云安亦漸漸成為強弱角逐的象征。歷史上誰是豪強,便占鹽泉;誰占鹽泉,便成為英雄。云安早期的歷史,伴隨著對“鹽”的爭奪,歷經了數次更迭易主。
這里有北宋哲學家邵雍設壇講《易》的“演易臺”;有漢高祖劉邦相遇扶嘉的“漢王臺”;有名將樊噲獵兔得鹽的“白兔井”;有術士翟乾佑設壇做法令龍王平湯溪十五灘的遺跡。
方圓不足兩平方公里的云安,卻滿是名寺古剎、廟宇神賜,婦幼皆稱之謂“九宮十八廟”。由于云安幾易其主,又多移民,因此眾多宮廟寺宇等建筑,無論從規模、修建風格或完工時間上看,往往大不一樣。有趣的是,盡管歷朝歷代皆有新建或修補,但云安古鎮的總體布局卻極為有序地按著太極圖案分布。廟宇中較有名氣的如:龍君宮、文昌宮、梓潼宮、桓侯宮、炎帝宮、昌圣宮、三元宮、玄天宮、禹王宮、東岳廟、三皇廟、三官廟、五縣廟……林林總總,蔚為大觀。
宮廟之間,天南地北、五湖四海的人們來來往往,匯聚于此,不同的文化相互碰撞,留下印記。按照云安的習慣,若是來自一地的老鄉,則選擇同一片區域建房集舍,彼此為鄰。為寄托相思之苦,人們常用祖籍地的名字為新移居的街巷命名,因此便有了湖北黃州人聚居的黃州街、江西人久住的江西道、湖南人的湖南巷等……在以鄉音鄉名為坐標的街頭巷尾,以鄉情連接的會館紛紛成立,各個會館對內團結,對外交流,形成了云安獨特的社會關系。例如帝主宮是黃州人的會館,炎帝宮是湖南人的會館,萬壽寺是江西人的會館,牮樓是陜西人的會館……
在云安“大觀園”內,廟宇、會館和大院,堪稱三絕!那些雕梁畫柱,極盡奢華的豪宅,有陳家大院、林家大院、如家大院、張家大院……尤其是陜西的牮樓,“牮”字五行屬木,意味以石擋墻,指代一座匠心獨運的建筑。它外部由條石青磚壘起,內部用木料做回廊,看上去是座四邊形的五層碉堡式建筑,爬起來像登天梯一般驚心動魄。然而,一旦登上牮樓從高處俯瞰整個云安古鎮時,所有的街、巷、廟、宇、亭、臺、樓、閣,盡收眼底。自清道光年間,牮樓筑起銅鐘報時,成為了古鎮生活起居、工作買賣、趕場節慶的時刻表,年年月月,裊裊百年。
2005年,由于三峽工程修筑的需要,整個云安古鎮被回水掩埋。舊的古鎮被一片一片拆除,那些古老的鹽井、成片的吊腳樓、幽深的青石板巷子和神秘的“九宮十八廟”,全都從這片土地上消失。如今,站在云陽新城,遙望云安古鎮曾經位于的地方,只能看見一片浩蕩的江水流向遠方。唏噓不已的同時,也不免產生一些幻想:不知道長江水下,牮樓的鐘聲是否還在晝夜回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