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色彩不僅與人們的生活息息相關,也是構成形式美的重要因素之一,它有著豐富的文化內涵。在電影敘事中,色彩發揮著不可替代的作用。著名導演陳凱歌在其執導的巔峰之作《霸王別姬》中對色彩的運用,與影片中故事的敘述相輔相成、水乳交融。本文以此部影片為例,分析色彩藝術在電影敘事中的運用。
[關鍵詞]色彩藝術;影像敘事;《霸王別姬》
[中圖分類號]J905 [文獻標識碼]A [文章編號]1005-3115(2014)12-0062-02
人們生活在一個五彩繽紛的世界,色彩與人們的生產生活有著千絲萬縷的聯系。著名畫家康定斯其認為,每一種顏色是可以既暖又冷的。紅色是一種冷酷地燃燒著的激情;黃色從來不代表什么意義,因此它接近一片荒蕪,很亮的黃像刺耳的喇叭,令人難以忍受;暗藍浸沉在沒有涯際的、包羅萬象的深沉嚴肅中……
藝術心理學家認為,色彩直接訴諸人的情感體驗。它是一種情感語言,表達的是一種人類內在生命中某些極為復雜的感受。現代色彩學的發展帶動了人們對色彩的了解,從對視覺經驗積淀的技術性總結,到原理的實質揭示與學科體系的完善,人們不斷地深化著對色彩世界的認識,對色彩藝術的研究也也日益精微。經過漫長的變遷,一代又一代的藝術家、科學家、哲學家們在各自領域內不懈地探索,使今天的色彩學不僅成為造型藝術的基本形式要素之一,還對人們的精神世界和社會生活產生著深遠的影響,正如康定斯基所說:“對色彩的研究,是人類文化的一項卓越成果,因為它滿足我們內在的需求。”
自17世紀的科學家牛頓真正給予科學揭示后,色彩逐漸成為一門獨立的學科,而人們對色彩的運用也涉及各個領域。1935年,歷史上第一部彩色電影問世,馬摩里安在他執導的《浮華世界》中首次使用了彩色技術。因此,對色彩的運用也成為諸多導演影像風格的符號,諸如庫布里希的《發條橙》、瑟吉歐·萊昂的《美國往事》以及斯皮爾伯格的《辛德勒名單》,都成功地運用色彩展開對其影像風格的表達。作為影片交流的媒介,色彩對觀者產生的影響酷似音樂和舞蹈,它可以觸動人的情感深處,因此,它被用于營造微妙的影像語匯。而電影中的色彩語言往往能通過整體空間的布局、視覺的渲染、畫面的經營,使欣賞者感受到某種超出電影故事之外的內容。由此,色彩的熟練運用也成為導演塑造人物角色以及影片氛圍中的中的重要手段。
第五代導演的崛起在我國電影史的發展上具有轉折性的意義,其代表人物之一陳凱歌,在其電影代表作《霸王別姬》中,就成功運用了色彩這一特殊語言,使整個影片極具視覺張力。《霸王別姬》結合半個多世紀以來的中國歷史發展,講述了大時代背景下兩位伶人段小樓、程蝶衣的悲喜人生,以及錯綜復雜的感情糾葛。本片曾于1993年榮獲法國戛納國際電影節最高獎項“金棕櫚大獎”,這也是我國唯一一部獲此殊榮的影片,是一部享有世界級榮譽的電影。因此筆者選此部具有代表性的影片,通過對其畫面色彩和基調的分析,論述了色彩在影像中所產生的藝術魅力。
一、影片色彩運用分析
(一)整體色彩運用分析
在電影中貫穿故事情節主要出現了黑、紅、藍三種不同的色調,涵蓋了不同的歷史時期和不同的人物情境。
影片開始的“賣子”一場,使用了黑白色調,這段色調的運用象征著程蝶衣一生悲劇的開始,用此色調開始回憶,使影片的敘述變得更為深遠。總體而言,整部影片以黑色為基調,選用了濃墨重彩進行鋪陳,同時根據時間、情節、人物命運的變化設置了四個色彩單元。主人公未成年時,使用黑色、藍色、灰色,對影片展開敘述,使這一時期帶有回憶的意味,欣賞者從暗色當中感受到的壓抑,也正是整個影片的基調,同時為劇情的發展做了情感上的鋪墊;日軍入侵后恢復到藍、黑、灰的冷色調;最后則是文革時期烈火濃煙掩映下的各種刺眼色彩的堆積,暗示了主人公的生命在涅槃中得以解脫。
(二)藍色色調的運用
藍色給人以冷清、空曠的感覺。在影片中,程蝶衣為了得到霸王的劍,不惜用自己的身體跟袁四爺進行交換。藍色的畫面讓光線變得更加冰冷,劍身反射出刺眼的白光,象征著蝶衣表面笑顏實際痛苦的內心。這個場景暗示著段小樓和程蝶衣的分裂,藍色的畫面讓影片中的場景氣氛凝固,表現出程蝶衣內心的無助和痛苦。被日軍統治的這片區域全被處理成藍色,也象征著日軍的殘忍和人性的缺失。
(三)白色色調的運用
影片中一貫使用紅色和藍色的畫面突然變成了以白色為主,袁四爺身著的白衣,以及從窗戶照進屋內的通透的光線,一改之前壓抑的暗紅色或者冰冷的藍色,暗示著袁四爺的權利和段小樓救蝶衣的決心,色彩上的突然轉變與段小樓態度轉變的相互呼應。用白色的薄紗來模糊人物的行為和表情,不同于紅色的薄紗所營造的溫暖氣氛,白色的冷靜、純粹暗示著一種感情的缺失,不同于段小樓的臥室全用紅色裝飾,程蝶衣屋內的裝飾全是白色,讓觀眾感到屋內毫無生氣和希望,暗示影片中人物內心的孤獨。在以白色為主的屋內,段小樓和程蝶衣都穿成白色,全白色的畫面表達的是蝶衣極端的痛苦。陽光透過白色的窗簾照進屋內,白色的床單,白色的被子,白色的衣裳,剛剛戒毒成功的蝶衣干凈透徹,似乎從此再沒有污穢。
二、對影片中紅色的解析
色彩一旦被有意地運用于電影之中,除了具有某種還原客觀現實世界的功能外,更多的是其傳達色彩所蘊含的主觀感情和文化內涵。紅色是熱情、激情的象征,在我國多在慶典尤其是結婚慶典中使用。于是,紅色在東方文化的表達中便自然帶有了女性的性別色彩,同時也暗含了中國傳統文化中對于一個女性的標準和要求。在所有的色彩單元中,最具表現力和視覺張力的應當是影片中對于紅色的運用。從色彩傳達的情感上來講,紅色在電影中呈現的布局與四個色彩單元中主人公的命運起伏相輔相成、水乳交融。
(一)主紅色表達
電影中,菊仙的一出場便是鋪天蓋地的大紅色,只是單一的正紅毫無修飾和掩蓋,大紅的布匹、大紅的衣襖和嘴唇,給人以強烈的視覺沖擊。熾烈的大紅色場景,昭示了菊仙作為一個熱情、追求尊嚴的女性對于自由的向往,對于愛情的渴求。段小樓答應娶其為妻后,菊仙身著紅色的嫁衣、頭蓋大紅色喜帕時,臉上寫滿了幸福和洗盡鉛華的釋然。陳凱歌在用鏡頭講述菊仙的悲劇命運時,亦通過色彩語言進行傳達。
在失去孩子的一場戲中,菊仙無力地靠在床上,額頭上的暗紅色發帶似乎在替她訴說這人世的不平,訴說一個母親的憔悴與無奈。失去母親的身份使菊仙遭受了重創,但是給她致命打擊的卻是在極其扭曲的政治背景下愛情的流逝和丈夫的背叛。在這一時期的場景布局中,到處是變形的紅色火焰,讓人盡感焦灼不安。在菊仙死去的場景中,陳凱歌精心營造的色調,暗黑色的房屋背景中,只有菊仙一身火紅的嫁衣飄搖,大紅色依然絢爛奪目,可是身著它們的人卻已走向了彼岸世界。當初的菊仙舍棄一切為這身紅衣而來,如今命運似乎又回到了原點。
陳凱歌毫不吝惜地為菊仙的每次出場都給予了精心的安排或暗示。從頭上的一朵紅花,身旁的一支紅蠟燭,到菊仙流產以后額頭上的紅色發帶,再到扔給段小樓的那把紅色雨傘,一直到死都沒有舍棄的紅色嫁衣。而這一切紅色語言的背后,傳達了菊仙作為一個貞烈的傳統的女性氣息,表現了其嫵媚動人、傲然獨立的形象。
(二)副紅色表達
相對于影片中主紅色的傳達,導演陳凱歌在程蝶衣的色彩運用上,較少使用正紅色,而是選擇了紅色的衍生色彩。在影片色彩表現中,導演塑造程蝶衣形象時對色彩使用則是表現在紅色的兩個極端,一端是猙獰暴力的血腥之紅,一端是曖昧模糊的淺淡粉紅。
象征暴力的血腥紅色主要體現在程蝶衣對于自己性別轉變中的體驗以及認同過程中。導演陳凱歌用猩紅的血色完成了對人物性格命運的轉變,同時也讓人感受到程蝶衣在幼年的兩次流血事件中,所凸現的人性扭曲的過程是何其殘忍。
導演陳凱歌利用粉色、白色交織的旦角臉譜,使蝶衣在表演中得以尋找自我。粉紅的臉譜只是蝶衣舞臺的道具,去掉這曖昧的顏色,從某種程度上也就意味著程蝶衣的女性身份宣告毀滅。從這個角度講,舞臺上的旦角扮演是蝶衣生命的重要的構成部分,粉紅的色彩亦是蝶衣體驗、認同女性性別,和這個性別本身所帶來給程碟衣的對于情感的理解,但是真正的生活并非是在舞臺。
三、結語
《霸王別姬》中,導演陳凱歌將色彩與人物的命運、追求、理想進行了多方位、多層次的對接融合。尤其是對于同一種色彩——紅色,在對不同人物形象的刻畫上都做了深刻細致的分化表達,紅的色彩里已經積淀了社會內容,人們對紅色的感觀已經積淀了觀念性的想象和理解,紅色也被賦予了特定的象征意義,由現實的具體存在變成了超現實的觀念意義,也就是說色彩在被人們運用時,特定的象征功能比審美效應更為直接,如我們從菊仙身上看到的是紅色所代表中國傳統文化中,女性對于愛情、尊嚴的理解;從程蝶衣身上,我們感受到的卻是歷史舞臺中的別樣人生風景。如果說一部影片中所代表的色彩元素脫離了其所要表達的特定文化背景,它的物質屬性必然在敘事結構中漸漸消失喪失其功能性,只有當它再被賦予全新意義的內涵的同時又被觀眾接受并理解時,才算完成了從指代到所表現意義的使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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