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第一次知曉戶撒刀的名字,是在王小波的《黃金時代》里。“……那條路還通到戶撒。那里有很多阿昌鐵匠,那些人世世代代當鐵匠。我雖然不是世世代代,但我也能當鐵匠。我和那些人熟得很,他們都佩服我的技術。……山上那些阿昌鐵匠打刀刃比我好,可是要比在刀上刻花紋,沒有任何人能比得上我。所以起碼有二十個鐵匠提出過,讓我們搬過去,他打刀刃我刻花紋,我們搭一伙…………假如我搬到一位阿昌大哥那里去住,現在準在黑洞洞的鐵匠鋪里給戶撒刀刻花紋。在他家泥濘的后院里,準有一窩小崽子……”
隴川縣有兩個壩子,王小波的知青生涯是在弄巴農場所在的隴川壩子,而“世世代代的阿昌鐵匠”在戶撒壩,兩者之間隔著一座大山。即便是現在,翻越這座山的水泥公路,也只夠兩輛車并行,需要在亞熱帶樹林里彎彎曲曲繞行兩個小時以上。

無法得知王小波是怎么與鐵匠混熟的。但他到達弄巴農場的時候,戶撒壩子的阿昌族人的確在打造刀具,已經600余年。這個山清水秀與世無爭的小壩子,傳說中,叫做“佛祖的后花園”,人們卻從事著一個血性的工作——打造最鋒利的刀具。在過去的無數歲月中,他們被世人定義為“打刀人”,如同西方傳說中的矮人部落。阿昌族定居戶撒時,已掌握制鐵技術,但更精湛的技藝是隨著明軍征討麓川而來的。長期的戰爭需要大量的刀劍,內地補給卻非常困難。于是,留守戶撒的明軍工匠便把打刀工藝傳授給了當地的阿昌族。而后,世代相傳,工藝不斷發展。

戶撒刀以刀口鋒利著稱。傳說這種刀“柔可繞指,剁鐵如泥”,平常作為皮帶纏在腰間,遇敵時突然揮出,一道寒光閃過,敵人伏誅。然而,今天這種軟刀技藝已經失傳。真實的故事是:一戰期間,英軍曾在緬甸組建過一支景頗族軍隊,戰士配備一把戶撒刀,喚作“戈勒卡”,在與拿破侖的軍隊作戰中,屢建功勛。二戰時,緬甸克欽族戰士,手持戶撒戰刀,與中國遠征軍和英美盟軍攜手殺敵,給日軍留下慘痛的記憶。
當然,刀不只是用來殺人的。包括阿昌族之內,附近的景頗族、傈僳族都是愛刀的民族?;槎Y上,男子必背一把長刀,方顯英姿颯爽。平日則割草割稻谷用刀、砍柴砍甘蔗用刀、殺豬宰牛用刀。戶撒附近的民族將刀作為身份象征、定情信物,或者“刀耕火種”,為和平時期打刀工藝的世代傳承提供了足夠的基礎。
如今戶撒刀已經是國家非物質文化遺產,多為工藝品或儀式用刀。1990年,戶撒人用自己獨特的工藝鍛造出一柄象征民族騰飛的“九龍”指揮刀,用作中國人民解放軍三軍儀仗隊的指揮用刀,護衛著莊嚴的國旗,迎來祖國的每一個晨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