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里指的文字書,是相對于圖畫書來說的。盡管文字書也可以通過少量插畫、圖表來增加表現力,但是全書結構、敘述節奏、情感表達、作家個人風格等,很大程度上要依靠文字——這一最傳統、最基本的元素來體現。也就是說,文字決定文字書的水平。
文字書編輯拿到作者的書稿之后,要在初審瀏覽、基本確定書稿有出版價值的基礎上,通過剪、裁、繡三項工作,完成編輯加工工作。而這三項工作,有時候要先后進行,有時候則要在尊重原作基礎上選擇性開展。
一.剪——刪繁就簡,讓結構更清晰、敘述更精煉
不少作家交稿的時候,都會這樣跟編輯自白:我寫得比較急、比較多,自己舍不得刪改。請編輯給看一看,提提意見。這大多是作家的自謙,但有時候,作家被靈感追著跑,剎不住、舍不得也十分正常。其后果或是旁枝錯節,破壞結構;或是敘事拖沓,影響閱讀。編輯處理得當,則將使結構更清晰、敘述更精煉。
在編輯 “植物大戰僵尸諜戰版長篇小說”之《花瓶終結者》的過程中,就遇到過類似情況。故事講的是吸金菇無意間從一個花瓶中放出了被封印500年之久的雪人僵尸。經過500年的修煉,雪人僵尸練就了極端冷酷的心,他一反雪人怕火的常態,火爆辣椒、火炬樹樁……一切火攻都奈何不了他。最后,慘遭失敗的植物戰士們雪地上相擁相愛,唱起了《你是我的陽光》,歌聲中,溫情匯聚;溫情中,雪人僵尸慢慢融化……故事跌宕起伏、情節撲朔迷離、人物鮮活豐滿、語言動感活潑,堪稱小說中的精品。美中不足的是,故事的中間部分,作者用十來個章節,反復鋪陳、渲染植物和僵尸一個要守、一個要搶花瓶的過程。經過反復權衡,編輯認為:從“起承轉合”的結構來看,全書在這一部分發展緩慢,始終停留在“承”上,該“轉”卻沒“轉”;另一方面,從平行的章節內容分析,有的攻守看起來不同,內在邏輯卻雷同。處理意見是“剪”——忍痛割愛,刪掉部分章節。編輯跟作者做了郵件和電話溝通,作者果斷同意編輯修改意見,刪掉了精心寫出的兩個章節、3000多字。
編輯應該是勇于批判的第一讀者。何況,越是內心強大、對寫作滿懷自信的作家,越希望聽到“第一讀者”的真實意見。因此,編輯應該本著坦誠、敬業的工作精神,嚴謹、細致的工作作風,認真梳理自己對書稿的意見,夸贊的話要說,因為作者需要鼓勵和尊重;修改建議要仔細思量、反復權衡,給出明確、可行的修改方向。
二.裁——調整篇章、語段,讓全書更有節奏感
裁縫把一塊整布裁成塊兒、條、片兒,是為了根據設計圖拼接、縫制,最終做出成衣。編輯拿到文字書稿后,也需要像裁縫一樣,對篇章、語段進行適當的裁剪、拼接,讓全書更有節奏感。當然,前提是尊重作者意見,并不損害原作的風格。
在編輯“植物大戰僵尸·植物學校”系列5冊過程中,筆者大量運用了“裁”這一編輯法寶。《植物學校》每冊15個章節15個故事,故事中,植物和僵尸除了攻擊和防御,有了跟人類孩子十分貼近的生活:學習、考試、選班干部、參加夏令營等等。而且,植物和僵尸也被賦予孩子們特有的情感特點:喜歡脾氣好的老師、愛美、膽小,有小缺點,但愿意改正,等等。這是植物大戰僵尸版的“小屁孩日記”,因其鮮活、生動、充滿生活氣息,贏得了編輯的好評。但毋庸諱言,15個故事并不是個個都是精品,有的讓編輯興奮得擊掌叫好,有的思路很好但是情節相對平淡。而且通常是開頭相對平淡,隨著作者逐漸進入佳境,后面的故事越來越精彩。
針對這一情況,編輯分析了全書結構特點,即15個故事雖然有統一的人物和場景,但是各個章節之間聯系松散,15個章節可以視為15塊積木,編輯其實有很大的“搭積木”的空間。于是,編輯把15個故事分成了十分精彩、不錯、有待提升三類。“有待提升”的還給作者去提升,至少修改到不錯為止。“十分精彩”的分別安放到全書的開頭、中間和結尾。這樣,讀者不斷會讀到興奮的故事,閱讀興趣保留了,書中所隱藏的正面的價值觀:認真學習、誠實做人、力求上進、熱心互助等,自然也能在快樂的閱讀中潤物細無聲地進入了孩子的心里。
“裁”的法寶,在筆者編輯孫云曉老師的《孩子,別慌》一書中,也得到了很好的運用。《孩子,別慌》從孫云曉微博中精挑細選了200多條精彩“微語錄”。這些“微語錄”精辟、實用,哪一條都舍不得刪。但是怎么讓讀者的閱讀更系統、更宜讀,編輯在“裁”上頗費了一些功夫。第一步,把200多條微語錄分成8個章節,歸納成現代家庭教育的八大理念和方法。第二步,每個章節里,對“微語錄”的先后順序上,把更通俗、更具有實踐指導性的往前放,把相對艱深、有理論深度的往后放。第三步,一些重點“微語錄”的處理上,精中選精,把140字的微語錄中最精辟的一兩句話用專色的紅標示出來。經過如此這般反復的“裁”的工作,讀者的閱讀就可以很方便地有了層次:既可通讀,也可選讀;即可帶著實用目的,“抓藥”般地讀,也可深入閱讀,與作者共同思考、回顧。
三.繡——保持原作風格,謹慎動筆,使語言更規范。
文學家、編輯家孫犁在《編輯手記》中曾強調:“編輯對于來稿的修改,應該非常細心,像對待自己的作品一樣,刪掉一個字或者添改一個字,都要多番斟酌,照顧文情。編輯使作者傷心的地方,常常不在于刪除,而在于他鋤掉了一棵苗,卻在行間留下了一根草。”
孫犁先生所說的,不照顧文情、鋤苗種草的情形,筆者確實曾經遇到過。在編輯“丁丁當當”系列作品時,一名男編輯過關斬將,取得入職資格,成為一名試用編輯。我嘗試將剛收到的書稿打印稿交由他去處理。兩天后,這名試用編輯拿著改得一塌糊涂的打印稿來找我,說,書稿語言文字很不規范,達不到出版要求。我接過書稿一看,不由得大跌眼鏡。比如原文說:他一動不動地盤腿坐在那兒,像塊大石頭,望著村外的來路。他將之改成了:他像塊大石頭一樣,一動不動地坐在那兒,兩眼望著村外的來路。再比如原文說:當當十分眼饞地看著。他改成了:當當眼巴巴地看著。諸如此類,不一而足。這名編輯用自己所謂的“語言規范”,改掉了作者的淺語風格。所幸曹文軒老師沒有看到這翻修改,所幸這一切是在打印稿上做的修改。我當機立斷,廢掉了那一大沓稿紙,并辭掉了這名試用編輯。
因此,這里所謂的“繡”,指的就是編輯要像拿著繡花針一樣,小心翼翼地對待手中的稿件,細細挑、細細繡,給作品添彩,而不是將作品偷換成編輯的作品。
我所熟知的作家、編輯單英琪曾經跟我說過,她用自己獨特的“原生態”的語言創作的日記體故事,一開始很難得到編輯的認同。有的編輯要求她,保留故事,把語言改成規范的書面語,就可出版。她斷然拒絕了這樣的好意。因為,風格是作家的印記,失去了風格,作家的獨特性也就蕩然無存。所以,編輯在編輯文字細節的過程中,可以挑病句、改錯字,使語言更規范。但同時必須謹記兩條金律:第一,尊重作家的創作風格;第二,下筆一定要慎之又慎。
在結束本文之前,筆者必須強調,對文字圖書的全程編輯來說,“剪、裁、繡”固然重要,但絕不是編輯案頭工作的全部。核查事實細節、裝幀設計、用紙工藝等等,每一個環節都需要編輯的細心、耐心和責任心。對編輯而言,每一本書都像是自己的孩子,對它小心呵護,充滿殷殷期待。沒有一位理智的母親會宣稱自己的“孩子”完美無瑕,但每一位母親都會因為自己的付出而更加有愛。
(作者單位:中國少年兒童新聞出版總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