社區矯正禁止令的實證研究與思考

摘 要：社區矯正禁止令是《刑法修正案（八）》中新規定的內容，是我國刑罰制度的一個創新，是對管制犯、緩刑犯具體執行監管措施的革新。依法正確適用禁止令，切實保障和強化管制、緩刑的適用效果，對于進一步切實貫徹寬嚴相濟刑事政策，充分發揮非監禁性刑罰在避免交叉感染、節約司法資源等方面的積極、重要和獨特功能。本文通過對上海市各區縣社區矯正機關、社區矯正人員的調研與訪談，對禁止令在實務操作中的運行及效果進行實然評價，同時，就發現的問題進行論證分析，最后，有針對性地提出一些可行的建議。

關鍵詞：禁止令 運作 效果 實證研究

中圖分類號： D914 文獻標識碼：A

2011年社區矯正作為一種刑罰執行措施寫入《刑法修正案（八）》，同時對判處管制、宣告緩刑的犯罪分子在確有必要的情況下增加了“禁止令”的規定，即“人民法院根據犯罪情況，認為從促進犯罪分子教育矯正、有效維護社會秩序的需要出發，確有必要禁止其在管制執行期間、緩刑考驗期限內從事特定活動，進入特定區域、場所，接觸特定人的，可以依法宣告禁止令”。這標志著社區矯正制度作為非監禁刑罰執行方式占據重要地位。如何正確認識禁止令、準確適用禁止令，禁止令在司法實踐中是否令行禁止？是否遭遇執行困難？帶著這些問題，我們深入上海各區縣進行調查走訪，試圖發現禁止令在上海社區矯正中的運行軌跡，從中透視出禁止令在立法、執法、司法過程中的結構性缺陷和瓶頸問題，為禁止令在實踐中的有效運作提供切實可信的參考依據和建議，進一步推動我國社區矯正的深入開展。

一、禁止令的研究概況

我國開展社區矯正的時間不長，根據《刑法修正案（八）》啟動的禁止令才剛剛開始，學者專家對禁止令的研究成果有限，歸結為以下幾個方面：

一是禁止令的性質研究。禁止令是否屬于保安處分？①禁止令是否是獨立的處遇制度？②禁止令是否具有正當性？③二是禁止令的適用條件研究。④三是禁止令的未來發展構想。有些學者建議成為獨立的資格性，⑤有些學者建議改革成保安處分，⑥有些學者建議成為新設的刑罰種類。⑦

可見，國內學者們對社區矯正禁止令的研究圍繞著禁止令的性質、適用條件、未來發展方向等問題開展了大量研究，發表了富有啟發意義的大量研究成果。然而，已有文獻的實證性的研究幾乎沒有，大多停留在理論層面的思辯。禁止令是刑罰執行措施的革新，理論上的思辨是必要的，但實務中的運作和效果更值得關注，需要不斷發現實務操作中的不足并加以完善。

《刑法修正案（八）》生效第一周，上海市長寧區人民法院發出第一張禁止令，至2014年2月，上海市各級人民法院共發出了116張禁止令。其中禁止從事特定活動94張，占總數81.03%；禁止進入特定區域、場所14張，占總數12.07%；禁止接觸特定人8張，占總數6.9%。從犯罪類別上看，因信用卡（證）詐騙而獲禁止令的有91例，占總數的78.45%；因盜竊、搶劫、尋釁滋事而獲禁止令的有4例，占總數的3.45%其他犯罪獲禁止令的僅21例，占總數的21%。

以不同形式，走訪和調查了在本市所有被判處禁止令的116個對象，并在上海徐匯、浦東、松江、青浦、長寧等五個區的司法局、部分司法所，開展關于社區矯正禁止令運作狀況和運行效果的小組座談、個別訪談和電話采訪等活動。發現，雖然禁止令促進社區矯正人員接受教育矯正，也讓監管機關有了更加明確的監管內容。但是禁止令的懲罰力度弱，心理暗示作用大于實際懲罰作用，禁止令監管難度大，需要增加禁止的內容以提高禁止令的懲罰效果，增強監管措施，提高監管質量。在小組座談和個別訪談中我們發現，禁止令在運作上還存在諸多困境。如禁止令內容不明確，監管上缺乏衡量標準，法院的審前調查沒有專門針對禁止令適用的調查項目、審前調查的形式化傾向、監管人員不足等等。

二、禁止令困境的原因分析

既然禁止令在實務操作上還存在一些瓶頸和不完善之處，我們將對困境產生的原因一一分析。

（一）立法上缺少禁止令的明確概念

法，國之權衡也，時之準繩也。社區矯正禁止令作為一種新刑罰制度，應該是明確清晰的，不存在執法上的難以衡量的。正如黑格爾在《法哲學原理》一書中所述，法律規定得愈明確，其條文就愈容易切實地施行。在調研中，92.12%的實務工作者談及禁止令的相關內容不明確，缺少執法上的衡量標準和指導原則。

第一，部分禁止事項概念模糊。如“娛樂場所”、“接觸”、“過夜”都是比較模糊的概念；第二，部分禁止事項無衡量標準。如“高消費”、“在外”在執行上并沒有一個尺度；第三，禁止令缺乏“但書”條款的規定。如求學、就醫的消費是否屬于“高消費”？

（二）司法上法院審前調查形同虛設

審前調查是人民法院、人民檢察院擬適用或者建議適用社區矯正時，委托司法行政機關對犯罪人員進行調查評估的一項制度。受委托的司法行政機關應當就有關事項進行調查了解，形成書面材料，及時提交委托機關，并在庭審中作為法官作出裁判的依據之一。經過實地調查，我們發現目前法院在適用禁止令的審前調查方面，由于各方面的因素而存在虛設之嫌。

一是部門間協調不暢通，法院在審前調查上未采取積極措施。二是法院自身刑事審判任務艱巨，無暇顧及審前調查。三是調查人員缺乏必要的專業知識和責任感。四是法律依據不足，影響調查人員開展工作。

（三）執法上社區矯正機關監管乏力

社區矯正工作人員是社區矯正工作的核心點，他們在社區矯正工作的運作中扮演著不可或缺的角色。一項好的政策只有得到好的貫徹才能體現其價值。但是社區矯正機構的人員配備緊張、專業素養不高，對禁止令的即時監管不到位。

第一，社區矯正機構人員配備不足、專業素養不高。目前上海市社區矯正工作者隊伍主要來自三方面：一是司法所的專職干部，二是向社會招聘的社區矯正社會工作者即通俗意義上的“社工”，三是志愿者隊伍。第二，即時監管不到位調查中發現，對矯正對象存在即時監管不實問題。

我們發現由于一些行為的隱蔽性和對生活必要性使得禁止令的監管工作需要大量的人手。而目前社區矯正工作人員缺乏使得這一問題的解決舉步維艱。

三、對社區矯正禁止令的思考與建議

如何讓禁止令發揮最大的功效？我們分別從立法、司法、執法三方面進行思考：

（一）在立法方面的思考與建議

“法律之明了，不盡在其條文之詳盡，乃在其用意之明顯，而民得其喻也” 。禁止令應當具有針對性、可行性，禁止令的執行尺度，應當掌握在積極、穩妥范圍內。而在實際執行中如何把握分寸、研判細節，也就成了現階段社區矯正工作中比較棘手的問題，這就需要制定更加細化的規定。如對禁止高消費的完善建議。首先，高消費應以當地一般居民的正常消費水平為標準，社區矯正人員在日常生活中，不能超越當地一般居民的正常消費水平；其次，在禁止令執行時，社區矯正工作人員應當對社區矯正者的財產狀況進行評估，并結合當地的消費水平為其制訂相應的執行方案；再次，列舉高消費事項（如社區矯正人員外出不能坐飛機、不能穿高檔服裝等）；最后，高消費也應當存在例外的，即涉及生活必須的支出是被允許的（如就醫花費的醫療費）。

（二）在司法方面的思考與建議

從立法精神看，禁止令的主要目的在于強化對社區矯正人員的有效監管，促進其教育矯正，防止其再次危害社會。因此，在斟酌是否宣告禁止令時，要根據對社區矯正人員的犯罪情況和個人情況的綜合分析，準確判斷其有無再次危害社會的人身危險性，進而做出決定，而不能片面依據其所犯罪行客觀危害的大小來決定是否適用禁止令。相應的，法院審前調查需要更加完善。

第一，做好審前調查的前期準備；第二，規范審前調查的步驟和內容，便于調查部門更好地開展調查，保證其規范性和嚴肅性；第三，完善審前調查方法，針對不同的案例我們要選擇最合適的方法，以求達到盡可能真實的結果。

（三）在執法方面的思考與建議

善法需善行，方能使法律發揮最大的功效。面對目前上海市社區矯正工作的執法困境，我們進行了一下思考：

第一，培養和壯大社區矯正執行隊伍。目前上海社區矯正工作主要是以社工為主力，司法所工作人員居其次，人員配備倒置，志愿者形同虛設。人才儲備，教育先行。首先，需要在大學中專門開設一個社區矯正課程，系統地培養社區矯正專業人員，提高社區矯正工作的專門化和系統化。同時，重視上崗培訓；其次，社區矯正工作人員配備可以采取國外的矯正官制度。⑧在每個社區配置一個社區矯正官，并圍繞每個矯正官配置若干志愿者和司法干警。另外除矯正官外還可以針對不同的社區矯正工作設立不同的專職人員，如緩刑的緩刑官。第二，科技彌補人力，推廣電子監控在禁止令中的運用。科學技術的不斷發展和創新，也為豐富和完善刑罰體系電子腳鐐項目提供了空間，我們不能忽視技術創新起到的巨大作用。目前，我國一些地方采用GPS定位手機系統，將科學技術引入對罪犯的監控和預防，從而促使刑罰目的最大化地實現。

此外，由于《刑法修正案（八）》頒布時間不長，社會公眾對禁止令的了解不多。作為一種新的刑罰手段，其法律威懾力和強制力還不為社會所了解和認同。因此，需要大力加強社區矯正工作以及禁止令的宣傳力度，增強社會影響力。同時，需爭取社會各界的重視和支持，為社區矯正禁止令的執行創造良好的外部環境。

四、結語

一直以來，作為監外執行刑罰的社區矯正，在監管內容上很是空白，禁止令的出現彌補了監外行刑的缺陷，也加強了社區矯正的懲罰效果。但禁止令運作中的問題將導致實踐中的有效的執行和遵守，必須在立法、司法、執法以及社會方面對禁止令作必要的努力。讓禁止令真正成為一張“防護網”，維護法制權威、有效懲治預防犯罪，確保社會和諧穩定。

注釋：

①王志祥、張勇等認為，禁止令作為一種對正在執行非監禁刑的犯罪人施加的監管措施，雖然我國沒有保安處分，但是根據大陸法系國家的定性，禁止令屬于一種保安處分。王志祥，韓雪：《論《刑法修正案（八）》中的禁止令制度》[J]，刑法論叢，2011（4）；張勇：《禁止令：保安處分刑法化的試金石》[J]，湖南師范大學社會科學學報，2011（6）。孫建保認為，禁止令的性質不屬于保安處分，同時也不屬于附加刑，而是一種為增強預防效果而采取的強制性約束措施，反映了刑法的擴張性傾向。孫建保：《刑法“禁止令”：求解與質疑》[J]，廣西政法管理干部學院學報，2011（6）。

②馬忠等指出，禁止令是針對管制犯、緩刑犯的一種非監禁刑監管措施，具有依附性、補充性與強制性的特點。馬忠，楊飛：《探析我國的刑事禁止令》[J]，天津檢察，2011（5）。李懷勝主張，禁止令是一種對犯罪分子兼具刑罰性和非刑罰性的綜合性處遇制度，禁止令的直接法律功能是“管制執行”的繩索與“緩刑考驗”的規則，間接法律功能是刑罰執行或者緩刑考驗期間的資格禁止，并與前科形成法律效應上的呼應。李懷勝：《禁止令的法律性質及其改革方向》[J]，中國刑事法雜志，2011（11）。

③余劍等指出，按照《刑法修正案（八）》及兩高兩部《關于對判處管制、宣告緩刑的犯罪分子適用禁止令有關問題的規定（試行）》的相關內容，人民法院必須“根據犯罪情況”裁定適用禁止令，“根據犯罪情況”實際上就強調了禁止令的適用條件。法院應當依照每個罪犯的犯罪情節與性質、犯罪原因與動機、人格特點、一貫表現等做出相應的禁止令。余劍，邵旻：《論刑法禁止令制度的司法適用》[J]]，法學，2011（11）。馬忠，楊飛：《探析我國的刑事禁止令》[J]，天津檢察，2011（5）。

④余劍等指出，按照《刑法修正案（八）》及兩高兩部《關于對判處管制、宣告緩刑的犯罪分子適用禁止令有關問題的規定（試行）》的相關內容，人民法院必須“根據犯罪情況”裁定適用禁止令，“根據犯罪情況”實際上就強調了禁止令的適用條件。法院應當依照每個罪犯的犯罪情節與性質、犯罪原因與動機、人格特點、一貫表現等做出相應的禁止令。余劍，邵旻：《論刑法禁止令制度的司法適用》[J]]，法學，2011（11）。馬忠，楊飛：《探析我國的刑事禁止令》[J]，天津檢察，2011（5）。

⑤李懷勝指出，禁止令的短期改革方向是增設假釋中的禁止令，遠期改革方向是擺脫現有刑種與刑度的束縛，獨立為真正的資格刑。李懷勝：《禁止令的法律性質及其改革方向》[J]，中國刑事法雜志，2011（11）。

⑥張勇認為，禁止令只是我國保安處分刑法化的開端，建議我國刑法設專章或通過刑法修正案系統規定保安處分體系，形成刑罰與保安處分并存的二元化刑法結構。張勇：《禁止令：保安處分刑法化的試金石》[J]，湖南師范大學社會科學學報，2011（6）。

⑦閔豐錦主張，目前的禁止令只是附屬在管制或者緩刑兩種刑罰之下，在禁止令的實踐不斷推進中，應該總結經驗、改善不足，在適當時機將禁止令提升為一種新設的刑罰種類。閔豐錦：《刑罰上的禁止令制度初探》[J]，法制與社會，2011（22）。

⑧陳和華：《關于建立我國社區矯正官制度的思考》[J]，河南司法警官職業學院學報，2011（1）。

參考文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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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余劍，邵旻.論刑法禁止令制度的司法適用[J].法學，201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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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3]馬忠，楊飛.探析我國的刑事禁止令[J].天津檢察，201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