郭劍雄
從馬爾薩斯陷阱到內生增長:工業化與農業發展關系再認識
郭劍雄
工業化驅動的農業資源結構轉變、農業組織制度變遷、農業技術類型升級以及農業人均收入與非農部門的趨同,構成農業發展的基本含義。以工業化興起和完成分別為界,存在傳統農業、工業化農業和現代農業三種漸進演化的農業成長形態。由于增長動力的差異,傳統農業人均收入陷入一種難以脫離生存陷阱的馬爾薩斯穩態;工業化農業的人均收入不但逃離了馬爾薩斯陷阱,而且實現了快速增長;與工業化農業不同,因人力資本及內生技術變量的引入,現代農業人均收入增長呈現為一條持續的、平穩上升的路徑。工業化的農業物質資本深化效應,引發了傳統農業向工業化農業的過渡;工業化的農業人力資本深化效應,則是促成工業化農業向現代農業轉型的關鍵因素。
工業化;農業發展;馬爾薩斯陷阱;內生增長
農業發展即傳統農業向現代農業的過渡。①“把發展視為在兩大時代,即農業時代和現代增長時代之間的轉型,不僅有助于思考發展問題,而且抓住了發展問題的本質”。參見費景漢、古斯塔夫·拉尼斯:《增長與發展:演進觀點》,5頁,北京,商務印書館,2004。如何完成這一過渡,構成農業發展理論的中心內容。依照實現該過渡進程動力、路徑的差異,可以將以經典發展理論為代表的既有農業發展理論概括為如下幾種主要類型:
(1)勞動力轉移模型。在劉易斯(W.A. Lewis)[1]、費景漢(J.Fei)和拉尼斯(G.Ranis)[2]的二元經濟理論中,是現代工業的興起及其不斷擴張引致的農業勞動力轉移,啟動了傳統農業的現代化歷程。勞動力的工業化配置改變了傳統農業勞動過密化的資源結構,農業生產的土地—勞動比,進而資本—勞動比由此漸進提高,相應地,農業技術體系也逐步由勞動密集投入類型轉向以資本廣化和資本深化為標志的資本密集類型。資源結構和技術體系轉變的結果,是農業人均收入對傳統時代馬爾薩斯貧困陷阱的逃離以及對現代工業工資水平的追趕。當農業工資率與工業工資率趨同時,傳統農業向現代農業的過渡(或曰農業現代化過程)即告完成。錢納里(H.Chenery)等人[3]的經濟結構轉變理論所包含的農業發展思想,在本質上與劉易斯—費景漢—拉尼斯模型無異。方法論上,勞動力轉移模型是新古典經濟學一般均衡分析工具在農業發展研究中應用的成果。
(2)人力資本驅動模型。舒爾茨(T.W. Schultz)認為,改造傳統農業的目的,是把停滯、落后和貧窮的農業轉變為可以對經濟增長做出重要貢獻的現代產業。農業要實現由長期停滯到快速增長的轉化,唯有用高生產率的現代生產要素去替代已耗盡有利性的傳統要素。高生產率的現代農業要素由承載先進技術的現代物質投入品和成功地使用這些投入品所需要的人的技藝與能力兩方面組成。[4]通過與自然資源、物質資本進行比較,舒爾茨發現,決定農業高速增長的關鍵因素是通過向人投資形成的人力資本:“有能力的人民是現代經濟豐裕的關鍵”[5](P92),“離開大量的人力投資,要取得現代化農業的成果和達到現代工業的富足程度是完全不可能的”[6](P16)。因此,要實現農業的高速增長和傳統農業向現代農業的轉化,就應當加大對農業部門的人力資本投資。
(3)誘致技術進步模型。速水佑次郎(Yujiro Hayami)和弗農·拉坦(V.W.Ruttan)[7]把技術進步視為決定農業發展的基本力量,并將技術變遷處理為農業發展過程的內生變量。①“對于一個經濟制度來說,技術變革的產生過程在傳統上被作為是外生的……誘導創新理論則試圖把技術變革過程看做是經濟制度的內生變量。根據這一觀點,技術變革被認為是對資源稟賦變化和需求增長的一種動態反應?!眳⒁娝偎哟卫伞⒏マr·拉坦:《農業發展的國際分析》,102頁,北京,中國社會科學出版社,2000。他們認為,一個國家或地區農業的增長受其資源條件的制約,但這種制約可以通過技術變遷來突破。初始資源相對稀缺程度和供給彈性的不同,在要素市場上表現為資源相對價格的差異。相對價格的差異會誘導出節約相對稀缺、價格相對高昂的資源的技術變遷,以緩解稀缺和缺乏供給彈性的資源給農業發展帶來的限制。土地供給缺乏彈性或土地相對于勞動價格高昂會誘導出節約土地的生物化學技術進步;勞動供給短缺或勞動相對于土地價格昂貴則會誘導出節約勞動的機械技術進步。
(4)政策庇佑模型。大概是由于計劃經濟時期人們形成的一種思維慣性,也可能與特殊的政治體制有關,在中國,人們更愿意把推動農業發展的任務交給政府。政府政策庇佑農業發展的思路主要包括:一是加大財政支農投入。農業是國民經濟的基礎產業,同時也是面臨自然和市場雙重風險的弱質產業。農業的重要性及其特殊性決定了政府必須對農業予以支持與保護,而政府財政支農投資是對農業支持與保護的重要措施之一。[8]二是工業反哺農業。世界經濟發展的經驗表明,一個國家進入到工業化中、后期階段,就會實施工業對農業的反哺。[9]蔡昉認為,反哺是縮小城鄉發展差距、構建和諧社會的要求。[10]三是免除農業稅費。在工業化進程大規模啟動后的大部分時期里,中國實行的農業稅費制度實質上是一種剝奪農民的政策工具。[11]在城鄉收入差距拉大和“三農”問題凸現的背景下,取消農業稅費成為眾多研究者的一致呼聲。[12]在農民、基層政府和上級政府的博弈中,農業稅費制度于2006年退出了歷史舞臺。
上述理論的形成均有其對應的現實背景,它們所提供的發展思路在特定農業發展階段分別具有可行價值。但是,在數十年之后的今天,再來系統思考傳統農業向現代農業過渡問題時,不難發現上述理論存在一些疏漏與不足。第一,既有理論未能全面認識工業化對農業發展存在的多重效應。雖然劉易斯—費景漢—拉尼斯模型揭示了工業化的農業物質資本深化效應,但該模型未注意到工業化過程中農村人口生產轉型和人力資本農業投資收益率變化所引致的農業人力資本深化。盡管舒爾茨將人力資本引入農業從傳統到現代過渡問題的分析,但他未指明農業部門的人力資本深化機制,更沒有把這一機制與工業化過程聯系起來。速水和拉坦注意到了工業化進程中農業資源豐裕度及其價格變化誘致的技術變遷,但他們的視野主要囿于物質資本深化的報酬遞減型技術,未涉及人力資本深化的報酬遞增型技術。第二,既有理論對農業發展過程——傳統農業向現代農業的過渡歷程——的描述失于粗疏。其一,完成這一過渡似乎僅憑借某種單一力量或單一路徑——比如,農業勞動力轉移,或人力資本為代表的新要素對傳統要素的替代,或物質資本深化型技術進步,或政府的農業保護政策等——即可實現。其二,完成這一過渡好像也只有一步之遙。無論是劉易斯—費景漢—拉尼斯模型、舒爾茨模型,還是速水—拉坦模型,均未對農業發展過程做出階段性和不同階段差異化動力的區分,似乎依據他們給出的某種路徑,發展過程便可經此完成。第三,既有理論視農業為一個被動發展的部門,缺乏工業化高級階段內生農業發展動力的設計。勞動力轉移模型和政策庇佑模型直接將工業部門和政府視為發展的主導力量,人力資本驅動模型和技術進步模型雖然強調新型要素和技術進步對農業發展的意義,但這些新要素和新技術仍然是外生于農業部門的變量。即使進入工業化高級階段,離開工業部門和政府,在前述文獻中也難以發現農業發展的自主機制。
相對于既有研究成果,本文研究試圖推進的工作是:第一,細化對傳統農業向現代農業“過渡過程”的分析。為此,在傳統農業和現代農業之間增加了“工業化農業”這樣一個過渡性農業成長形態。農業發展被具體化為,由傳統農業向工業化農業,進而由工業化農業向現代農業的兩階段過渡過程。第二,關于工業化對農業發展的影響,在物質資本深化的單一資源結構效應基礎上,延伸出工業化高級階段存在的物質資本深化和人力資本深化的雙重資源結構效應。相應地,農業技術進步也在單一的物質資本深化的“索羅型技術”基礎上,引入了廣義資本深化的“內生型技術”類型。其中,第一種資源結構效應和第一種技術進步類型與傳統農業向工業化農業過渡階段相聯系,而第二種資源結構效應和第二種技術進步類型則是決定工業化農業向現代農業過渡的關鍵因素。第三,在上述兩方面認知成果的基礎上,嘗試構建一個農業發展的統一分析框架。該框架不僅可以作為傳統農業、工業化農業和現代農業的統一解釋工具,而且能夠同時適用于對傳統農業向工業化農業、工業化農業向現代農業過渡過程的分析。
世界經濟發展的經驗事實表明,傳統農業向現代農業的過渡發端于工業化進程的興起,終結于工業化的完成。在此意義上,一個國家的農業發展問題,亦即該國的工業化問題。世界經濟發展的經驗同時表明,任何一個國家若經工業化過程完成其農業發展,這一發展幾無例外地顯現出如下若干程式化特征:
(1)資源結構改變。工業化對農業發展的直接影響是引致農業資源結構的轉變,這一轉變大致經過了三個階段。最初是傳統農業資源的“非農化”階段,即傳統農業資源——其中主要是農業勞動力——向工業用途的轉移。這一轉移改變了傳統農業勞動力過剩的資源格局,提高了農業勞動的土地裝備率。在農業資源非農化和農業部門土地—勞動比提升的基礎上,工業部門生產的節約勞動和節約土地的農業資本品(如農業機械和化肥等)開始進入農業生產①即資本這一工業化要素開始裝備農業。,在此階段,農業資源逐漸呈現出“資本廣化”和“資本深化”的特征。這是農業資源結構“非農化”基礎上的“資本化”階段?!百Y本深化”程度的不斷提高終將對農業勞動力的技能水平提出要求,同時引致人力資本農業投資回報率的上升和人力資本要素進入農業生產。農業人力資本的參與,將進一步帶來農業資源向物質資本和人力資本“雙重深化”階段的演進。在該階段,農業資源結構呈現出與工業部門趨同的現代化特征。
農業資源結構轉變存在“誘致性轉變”和“強制性轉變”兩種不同機制。在市場化條件下,這一轉變主要是“誘致性”機制的結果。勞動力非農轉移,是工業相對于農業具有更高工資率背景下勞動者的理性選擇。農業資本化的現實基礎則是,一方面,在工業化進程中資本品價格隨其豐裕程度提高而下降;另一方面,資本品農業用途的回報率隨農業勞動和農業用地稀缺程度的上升而上升。人口生產數量偏好向質量偏好的轉型,是不可忽略的農民工業化參與的收益之一,其結果是農民整體素質的代際提升。[13]當農業物質資本深化引致人力資本農業投資收益率提高到大于等于其非農收益率時,人力資本就會成為農業生產的基本要素。在“誘致性”機制之外,政府強制的農業人口遷移、工業反哺農業等政策也具有農業資源結構轉變的效果。
(2)組織制度變遷。資源結構改變必然帶來傳統農業生產組織向現代農業生產組織的演進。這種演進基于:第一,土地經營的規模化。由于工業化過程中農業勞動力大規模和持續的轉移,以及工業資本品農業裝備水平的不斷提高,同時由于工業化過程中農村人口生產數量偏好的減弱,它們將導向一個共同的結果,即農業土地—勞動比提高,或農業勞均及戶均土地規模擴大。第二,資源配置的社會化。傳統農戶的資源一般為自有,其自有資源基本配置于家庭內部組織的生產經營活動。工業化把傳統農業資源(如農業勞動力)改變為一種可以有家庭之外其他廣泛用途的社會性資源,同時也將家庭之外甚至農業部門之外的社會資源引入農戶的生產活動之中,使過去封閉的農業生產逐漸轉變為一種開放的社會化生產。第三,生產目標的利潤化。限于土地的狹小、生產手段的落后和資源配置的封閉性,傳統農業的生產決策依附于消費決策,生產目標是維持家庭生存需求的產量最大化。隨著工業化進程中土地規模的擴大、資本—勞動比的提高以及資源配置的市場化和社會化,農戶逃離了生存陷阱,其生產決策開始獨立于消費決策,生產目標轉向謀求最大化利潤。土地經營的規模化、資源配置的社會化和市場化以及生產目標的利潤化的結果,是企業化農業組織取代傳統農戶成為農業生產的基本組織形態。
(3)技術類型轉換。技術所描述的是特定投入組合下資源使用的某種效率狀態。①假設制度因素不變。在均衡條件下,不同的技術是不同資源投入結構的反映。因此,阿特金森(A.B.Atkinson)和斯蒂格利茨(J.E.Stiglitz)以及巴蘇(S.Basu)和韋爾(D.N.Weil)認為,技術為特定的投入組合所專有。[14]資源結構既定,技術創新的目標是尋求現有資源的最優配置或最有效率配置,而資源配置的效率則源于資源利用的比較優勢。資源結構不同,由資源結構所產生的比較優勢有異,進而由比較優勢或成本最小化原則所決定的最優技術類型選擇也不相同。在勞動數量偏重型資源結構下,比較優勢由豐裕且廉價的勞動力生成,此時,由勞動數量使用偏向決定的勞動密集型技術便成為最優技術選擇;當農業資源演進到物質資本偏重型結構,進而演進到有人力資本參與的廣義資本偏重型結構時,物質資本密集型技術和廣義資本密集型技術也將成為新的資源結構條件下的適宜技術選擇。如果說農業發展是農業資源結構由勞動密集型向物質資本密集型,進而向廣義資本密集型的轉變過程,那么,農業技術進步亦將發生由勞動數量所體現的技術進步向由物質資本和人力資本體現的技術進步類型的轉換。
(4)人均收入增長。依照新古典經濟學的一般均衡理論和發展經濟學的二元經濟轉變理論,農業發展的結果是離散的農業與工業要素收益率的收斂乃至趨同。因此,農業人均收入增長是衡量農業發展成果的重要指標之一。這一增長也是農業資源結構轉變、農業組織制度變遷和農業技術進步的自然邏輯,由此我們就不難理解工業化進程中農業資源結構轉變的人均收入增長效應。農業勞動力轉移和農村人口生產數量偏好的減弱,可以經由人均土地裝備水平的提高實現農業人均收入增長;土地—勞動比提高基礎上的農業資源的資本化,無疑又能夠通過資本—勞動比的優化實現農業勞動生產率和農業人均收入的大幅度提升。農業技術進步對于農業收入的增長更具決定性意義。在既定資源結構條件下,農業技術進步意味著農業總產量曲線位置的上旋。顯然,農業總產量曲線位置改變后表征農業人均產出的平均產量曲線的斜率要大于之前。在不同資源結構下,農業技術進步的效率空間大不相同。勞動數量偏重型結構由于土地報酬遞減規律的制約,勞動密集型配置的技術選擇雖可實現總量增長和維持更多人口的供養,但對人均收入增長的意義不大。②其中有人口生產的馬爾薩斯機制在起制衡作用。參見馬爾薩斯:《人口論》,北京,北京大學出版社,2008?;谫Y本替代勞動的資源結構改變,物質資本密集型技術的農業人均收入增長效應是顯著的?,F實中,這一技術的引入成為農業跳出馬爾薩斯貧困陷阱的關鍵。人力資本運用型技術是一種報酬遞增型技術。人力資本不僅為農業收入增長添加了新源泉,而且成為農業人均收入持續增長的不竭動力。農業組織制度的變遷是工業化進程中農業商業化演進的組織表現,而農業的商業化演進則是農業收益率追逐現代工業收益率的一種制度性調整。企業化農業組織作為農業生產基本主體的出現,在組織制度層面標志著高收入農業的形成。
若資源結構轉變、組織制度變遷、技術類型轉換和農業收入增長是工業化過程中農業發展的特征性事實,自然,這些方面也就同時構成農業發展分析的基本內容。據此農業發展可以定義為:農業發展是指基于工業化驅動的農業資源結構轉變、農業組織制度變遷和農業技術進步類型轉換基礎上的農業收入加速增長,并最終實現農業收益率與工業收益率趨同的過程。
包含資源結構變化、組織制度變遷、技術類型轉換和農業產出增長等因素在內的農業發展模型可以用公式簡要地表示為:
Yt=AtF(Lt,Ot)(1)其中,Lt和Ot分別表示第t期的勞動投入和非勞動資源投入。隨著時間(t)的推進,勞動投入(L)存在規模大小的差異①假設勞動力為同質性要素。;非勞動資源投入(O)不僅存在規模的變化,更有種類的差別。這樣,在不同時期,由勞動(L)和非勞動資源(O)組合而成的農業資源結構就產生差異。資源結構隨時間變化(超越傳統農業階段)的基本趨勢是,總勞動投入在減少,而人均意義上的非勞動資源(如土地和資本等)則在增加。這種資源結構變化同時意味著農業組織規模和農業資源配置方式的制度性調整。②工業化進程中的農業制度調整,由農業資源結構的變化引起,并依附于農業資源結構轉變過程之中。出于簡化分析考慮,本文的模型中未將其作為獨立變量給出。模型中的At表示技術類型。A被設定為時間t的函數,即隨著資源結構和組織制度的演進,農業技術類型及其反映的生產效率亦在發生變化。Yt代表農業產出水平,它不僅與L、O和A有關,更與t密切相關。
(1)式中的t是對農業存在的全部時期的一種度量。考慮到工業化的影響,t可以分解為傳統農業、工業化農業和現代農業三個形態相繼成長的階段。在每一個成長形態,農業發展模型的具體形式有所不同。
(一)傳統農業
傳統農業的典型形態存在于前工業社會。比較農業發展一般性模型,傳統農業的突出特征是非勞動資源(O)基本由土地(X)構成。③傳統農業中,土地之外的其他非勞動資源比如資本極其稀缺。按照舒爾茨的理解,傳統農業中存在著資本低水平供給和低水平需求之間的穩定均衡。參見西奧多·W·舒爾茨:《改造傳統農業》,第二章、第三章,北京,商務印書館,1987。這樣,傳統農業發展模型可記為:

其中,c是一個小于t的時間變量,用來表征傳統農業發展階段。假設(2)式具有Cobb-Douglas生產函數性質,則該式可轉化為其人均形式如下:

其中,xc表示傳統農業中的人均土地數量。因為土地總量是不變的(或可視為常量),勞動則隨人口總量的增長而增長,因此,傳統農業形態的人均土地(xc)存在變小的趨勢。在土地總量不變和人口不斷增長的資源稟賦條件下,傳統農業技術進步的基本方向是既定土地上勞動的密集化配置,該種農業技術在模型中表示為Ac。(3)式顯示,在傳統農業形態下,農業人均產出水平(yc)取決于人均土地規模(xc)的大小和勞動密集型技術(Ac)的貢獻。
依據馬爾薩斯(T.R.Malthus)的理論,傳統農業的人均收入會形成一種勉強維持生存的低水平陷阱。[15]該陷阱的形成機制是:第一,在無非農就業機會的傳統農業條件下,人均收入的增長動力不足,表現為:在可耕地開墾殆盡后,人均土地規模無法擴大;單位土地上勞動密集投入的產出效應受邊際報酬遞減規律的制約。第二,人口自身的生產由于不變的兩性情欲和缺乏節制生育的技術手段形成強烈數量偏好,當存在食物生存保障時,這種偏好會轉化為人口的幾何級數式增長。第三,綜合如上兩個方面,艱難的農業產出增長的結果僅僅是人口總量的擴張,而非人均收入的提高;超越生存資料保障的過快人口增長,又會由于饑餓和爭奪稀缺資源的戰爭等受到抑制。因此,傳統農業的人均收入是一種持續的以貧困為特征的穩態結構。
(二)工業化農業
在工業化階段,農業勞動力大規模向非農產業轉移,農業勞動總量投入絕對減少。假設土地總量規模不變①事實上,工業化進程中農業土地總量規模是減少的。此處土地規模不變的假設是出于簡化分析的需要。,勞動力非農轉移的結果之一,是農業勞動力由過剩資源逐漸演變為稀缺資源,人均土地規模由此漸進擴大。在工業化進程中資本資源不斷豐裕的基礎上,土地—勞動比的提高衍生出資本替代勞動的資源結構變遷。同時,農業技術進步的方向也由傳統時代的勞動密集化配置轉向新型資本要素的大規模運用及其效率的改善。體現農業資源結構和技術類型變化的工業化階段的農業發展模型是:

其中,下標i表示工業化階段,同樣是一個小于t的時間變量。Li代表工業化階段的農業勞動力投入,它在總量上小于(2)式中的Lc。Ki代表工業化農業中的資本投入,它是工業化農業資源結構變化的最主要體現。Ai表示工業化階段在不斷減少的農業勞動力投入(Li)和不斷增長的農業資本投入(Ki)資源結構變化基礎上的農業技術狀態。假設(4)式具有規模報酬不變性質,其集約形式為:

(5)式表明,在工業化階段,人均資本規模(ki)的擴大和資本密集型技術(Ai)的進步構成農業人均收入(yi)增長的基本源泉。
工業化農業中的人均收入不存在傳統農業的馬爾薩斯式均衡。第一,人均收入可以經由勞動力非農轉移產生的勞均土地裝備率的提高而提高;第二,資本要素成為一種新的收入增長源泉,它與勞動結合,大大提高了單位勞動的產出水平;第三,由于新知識和新技術手段的引入,資本密集型技術的效率邊界遠高于傳統農業勞動密集型技術的效率邊界;第四,資源結構和技術類型的轉變,奇跡般地使人均收入的增速超過了人口的增速。[16]工業化農業不僅實現了對傳統農業馬爾薩斯陷阱的逃離,也使得馬爾薩斯理論的有效性在進入工業化階段之后終止。需要指出的是,工業化農業人均收入的增長潛藏著不可持續的因素,即資本產出同樣服從邊際報酬遞減規律;在以索洛(R.M.Solow)[17]為代表的新古典增長理論中,技術進步因素僅被處理為原因不明的外生變量。
(三)現代農業
現代農業資源結構的突出特征是:由于工業化的完成和勞動力轉移過程的結束,農業勞動力投入規模(Lm)相對于工業化農業階段進一步縮小了(即Lm<Li)。非勞動資源的變化不僅表現在物質資本投入規模(Km)比工業化農業階段進一步擴大(Km>Ki),同時表現為新的資本要素——農業人力資本(Hm)——開始裝備農業。由于人力資本規模報酬的非遞減性質,人力資本參與條件下的現代農業技術(Am)明顯區別于傳統農業和工業化農業的報酬遞減型技術體系。現代農業發展模型可以表達如下:

若將Km和Hm合并為廣義資本K*m,則(6)式等價于:

進一步假定(7)式具有規模報酬不變的性質,則其人均形式可記為:

基于(8)式,人均廣義資本裝備率(k*m)及其廣義資本運用型技術(Am)不僅是現代農業人均產出增長的源泉,而且其中蘊含著這一增長具有可持續性。其持續性源于,人力資本進而廣義資本邊際報酬的非遞減性,以及產生于廣義資本投入的現代技術的內生性。
傳統農業、工業化農業和現代農業,是在不同時段依次出現的農業成長的三種典型形態,所謂農業發展即是由如上三種成長形態連接而成的一個演進序列,或者說,農業發展即是由傳統農業模型向工業化農業模型再向現代農業模型的漸進演化過程。在此意義上,農業發展即農業生產函數發生的轉變。這一轉變涉及:資源結構的顯性改變(Lc,Xc→Li,Ki→Lm,Km,Hm),隱含于資源結構改變(勞動力由過剩轉向稀缺以及非勞動資源的擴展)的農業組織制度的企業化演進,傳統農業技術向工業化農業技術和現代農業技術的變遷(Ac→Ai→Am),以及基于如上三個方面變化的農業產出增長(Yc→Yi→Ym或yc→yi→ym)。
在農業由傳統形態、工業化形態進而向現代形態的演進序列中,存在兩個關鍵性節點,即傳統農業向工業化農業的過渡和工業化農業向現代農業的過渡。①農業發展研究雖然不應排除對各種農業成長形態的描述,但其重點更應放在對不同成長形態轉變過程的分析方面。前一種過渡是對貧窮的傳統農業的逃離,后一種過渡則意味著農業現代化的完成。思考農業發展問題,不僅應當特別注意到上述兩種過渡的分別存在,更值得關注的是,實現如上兩類過渡的動力和路徑存在明顯差異。②不同農業成長形態的差異化動力,又都是工業化過程的產物。這既將農業發展理論研究的內容具體化,也為不同農業發展政策手段規定了相應的時效邊界。
(一)工業化的農業物質資本深化效應與傳統農業向工業化農業的過渡
比較傳統農業和工業化農業兩類模型,二者之間的區別既顯見于前者以低土地—勞動比(同時也是低資本—勞動比)、后者則以高資本—勞動比(同時也是高土地—勞動比)為各自特征的資源結構的差異,同時也表現在前者以勞動過密化配置體現、后者則以資本替代勞動的資本廣化及深化體現的技術體系的不同,以及前者以馬爾薩斯貧困陷阱、后者則以人均收入增長率超過人口增長率的非馬爾薩斯穩態分別反映的收入增長路徑的區別。在這兩類模型的種種差別中,資源結構的差異是決定性的,它構成其他差異存在的根源和基礎。因此,傳統農業向工業化農業的過渡,必然肇始于傳統農業資源結構向工業化農業資源結構的演變。而農業資源結構的這一變化離開工業革命是無法解釋的。
先行工業化國家的歷史經驗和發展中國家的發展實踐均表明,工業化進程中蘊含著資本替代勞動的農業物質資本深化的生成機制。農業國的工業化,一方面集中表現為農業勞動力大規模的非農轉移。當新增農業勞動力數量不足以補償轉移勞動力數量,并當該種現象持續發生時,勞動過密化的傳統農業資源結構就將被逆轉,傳統農業生產函數也終將因此遭到淘汰。當工業部門的擴張推進到一定階段時,農業勞動力就由過剩性資源逐漸轉變為稀缺資源。其他條件不變,此時的農業總產出和農業剩余就會減少。為避免陷入工業化過程中的“李嘉圖陷阱”,減輕國家糧食安全壓力,資本替代勞動的農業資源結構調整成為并非僅存在于農業部門的一種社會性需求。另一方面,工業化又是農業物質資本積累率增長及其供給環境優化的過程。基于勞動力轉移的農業土地裝備率提高引致的農業人均收入增長和非農就業工資的獲得,是農業物質資本積累率上升的微觀源泉;基于政府保護及工業反哺政策的財政支農和金融支農投入的增加,則構成農業物質資本供給增長的宏觀來源。在需求增長和供給改善的共同作用下,農業物質資本不僅被引入農業生產,而且最終取代其他要素成為決定農業產出增長的關鍵性力量。農業發展將由此完成從傳統農業向工業化農業的過渡。
根據以上分析,傳統農業在向工業化農業的過渡中,物質資本引入農業生產因循的是一條替代型路徑,即物質資本被大規模采用是通過替代傳統農業要素實現的。若將土地要素處理為常量,替代勞動就成為物質資本進入農業生產函數的唯一實現路徑。③事實上,和農業勞動力一樣,工業化進程中的土地要素也存在著向非農用途的轉移,因而土地也是變量。由此,現實中也存在著實現土地生產率提高的資本替代土地路徑。替代勞動引入資本的路徑集中體現為農業機械的使用,替代土地引入資本的路徑表現為化肥、農藥和良種的使用,以及農業水利設施、農地工程化投入等方面。出于簡化分析的需要,我們未涉及替代土地的資本引入路徑分析。
(二)工業化的農業人力資本深化效應與工業化農業向現代農業的過渡
相對于工業化農業模型,現代農業模型的突出特征之一是:技術進步類型由報酬遞減型升級為報酬遞增型,進而農業人均產出和總產出的增長獲得了可持續性動力。現代農業不同于工業化農業的這種差異,同樣源于農業資源結構的轉變。該資源結構變化的主要方面,是人力資本被引入農業生產函數并成為決定農業產出增長的顯性變量。如果說農業物質資本深化引致了傳統農業向現代農業的過渡,那么,農業人力資本深化則是現代農業取代工業化農業的根本原因。這里必須強調的是,與農業物質資本深化效應一樣,農業人力資本深化同樣是工業化內在的農業資源結構效應。
工業化進程中的農業人力資本深化機制可以描述為:
(1)工業化帶來農村人力資本積累率和供給的現實增長。首先,工業化在為農民開辟新的就業渠道和新的收入源泉的同時,也向農民顯現了工資水平和就業者技能之間正相關的工業工資函數的導向。這一方面引致了農業勞動力的擇優性轉移和既有農業人力資本的跨部門流動“套利”,另一方面又將激發農民對其本人和家庭成員加大人力資本投資的動機。其次,依據貝克爾(G. S.Becker)[18]的新家庭經濟學和盧卡斯(R.E. Lucas)[19]的工業革命理論,工業化推進到一定階段,人口生產將發生由高生育率、低人力資本積累率向低生育率、高人力資本積累率的變遷。當存在預算約束和時間稟賦約束時,人口變遷是家庭人口生產面對工業化中高人力資本投資回報率所做出的一種適應性調整。這一調整的結果在勞動力市場上的表現之一,是農村勞動力人力資本的代際優化。此外,教育被認為是形成人力資本的主要途徑。隨著工業化的推進,義務教育年限在提高,非義務教育機會在增加,以教育公平為目標的面向農村的教育支持政策出臺,這些構成了農民人力資本提升的有利環境。
(2)工業化導致農業部門人力資本需求發生變化。工業化農業取代傳統農業之后,農業物質資本深化不僅表現為單位農業勞動力推動的物質資本規模的擴大,而且反映在物質資本所承載的技術復雜性的提升。當物質資本體現型技術不能由農業勞動者的稟賦能力或簡單的學習能力應用時,提高農業勞動者專業技能的人力資本投資就會成為一種現實需求。同時,進入工業化農業階段,隨著勞動力非農轉移過程的持續,農業生產經營規模擴大,農業生產經營組織向具有現代企業特征的組織類型轉變。工業化較高階段出現的農業的規模化、企業化和社會化,亦將產生對農業現代經營管理技能的廣泛需求。
(3)工業化進程中農業部門人力資本深化的條件。伴隨農業生產經營對人力資本需求的增長,必然有農業人力資本投資回報率的提升。當人力資本農業投資回報率不小于其非農投資回報率,且不存在高素質勞動力的供給約束時,農業人力資本深化現象就會發生。在此背景下,高人力資本的新型農民將成為農業生產經營的基本主體。
與物質資本不同,將人力資本引入現代農業生產函數并非通過替代勞動的路徑來實現①如果把全部農業勞動力區分為技能勞動力(人力資本)和非技能勞動力(勞動)兩類,那么,技能偏態型物質資本技術進步的結果是對技能勞動力需求的增加和對非技能勞動力需求的減少。在此意義上,人力資本對勞動亦存在著替代關系,不過這種替代是通過物質資本深化而間接發生的。因此,本文不認為人力資本對勞動存在直接的替代關系。,而是物質資本深化型技術進步到技能偏態階段而引發的對人力資本互補性需求的結果。引入人力資本的現代農業生產函數,其資源結構特征亦非人力資本對物質資本的替代,而是人力資本與物質資本的雙重深化。
(三)工業化雙重資源結構效應的關系及農業成長形態的演化順序
雖然農業物質資本深化和農業人力資本深化均發生于工業化進程之中,但工業化的這兩種資源結構效應之間的差異尚多。農業物質資本深化貫穿于整個工業化過程,而農業人力資本的深化僅與工業化的較高階段相聯系。前者源自農業勞動力由過剩資源向稀缺資源的改變,而后者則產生于物質資本深化型技術由非技能偏態向技能偏態的進步。滿足一定條件,前一種效應成為后一種效應存在的前提,后一種效應的出現在一定程度上又強化了前一種效應的存在。還需要注意的是,農業物質資本深化機制可獲得新古典增長模型和二元經濟發展理論的充分解釋,而農業人力資本深化機制僅有內生增長理論間接涉及。但截至目前,無論是經濟理論界還是經濟實踐部門,對后一種效應及其農業發展含義的認識遠不及對前一種效應認識來得充分。
工業化存在由初級階段、中級階段向高級階段漸進演化的規律,工業化雙重農業資源結構效應的生成也存在一個先后次序。農業物質資本深化肇始于勞動力大規模轉移的工業化初、中期,而離開工業化高級階段人力資本回報率的顯著提升,則難以有農業人力資本深化效應的產生。與兩種效應出現的這樣一種時序相對應,形成了由傳統農業向工業化農業、再由工業化農業向現代農業分別過渡的演進順序。
若將(8)式現代農業人均產出模型改寫為如下(9)式,根據第二節和第四節的分析,則(9)式中的km、hm和Am均可視為工業化農業成長過程的內生變量。這樣,具有內生增長特征的現代農業的模型結構可以表示為:

(10)式表明,現代農業中的人均物質資本裝備水平(km)是由工業化過程中農業勞動力轉移率(π)所決定的農業勞動力規模,以及由儲蓄率(s)決定的農業物質資本形成水平的函數,且km與π、s正相關。(11)式顯示,現代農業中的人均人力資本水平(hm)正向決定于起始于工業化較高階段的農村人口人均教育投資率(e)和農業物質資本體現型技術進步率(gAi)。(12)式刻畫了現代農業技術進步函數,其基本特征是現代農業技術被認為是要素(km和hm)體現型的。
需要強調的是,由于人力資本變量的加入,現代農業模型中的km和hm的指數之和(α+β)不小于1。它表明,現代農業不再存在傳統農業和工業化農業中要素投入的規模報酬遞減現象。同時,依據內生增長理論的“AK模型”,體現于現代農業要素(km和hm)之中的現代農業技術(Am)的邊際產出也被設定為或可以等于常數的正值。由此,現代農業產出增長路徑就呈現為一條非凹的或持續上升的軌跡。
雖然是否引入人力資本構成現代農業模型和工業化農業模型的基本區別,但人力資本作為農業生產要素,須依賴于一系列條件的存在。首先,當工業化推進到一定階段時,農村居民家庭人口生產由千百年來的數量偏好開始轉向質量偏好。經過數代更迭,農村勞動力素質普遍提升,最終實現與城鎮勞動力人均人力資本水平大體均衡。這構成現代農業存在的微觀人口基礎。其次,基于工業化的資源結構效應,農業資本—勞動比大幅度提高,且物質資本深化型技術呈現出技能偏態特征;農業生產經營向規模化、企業化轉變,由此,人力資本農業投資收益率顯著增長,它創造出人力資本進入農業生產的部門條件。還有,隨著農業技術進步的加速和農業的規?;捌髽I化經營的發展,二元經濟結構強度開始弱化,包括人力資本在內的要素投資回報率在農業部門和非農部門之間收斂乃至趨同,這成為現代農業建成的宏觀環境。
隨著30多年來工業化的高速推進和農業勞動力的大規模轉移,中國農業就業勞動力數量相對甚至絕對減少。第一產業勞動力的就業比重從1985年的62.4%下降到2012年的33.6%,就業人數從1985年的31 130萬人減少為2012年的25 773萬人。[20]農業物質資本投入大幅度增長。農用機械總動力、化肥施用量和農村用電量分別從1985年的20 912.5萬千瓦、44 035.9萬噸和508.9億千瓦時,提高至2012年的102 559.0萬千瓦、63 036.4萬噸和7 508.5億千瓦時。2012年比1985年分別增長4倍、0.4倍和14倍。[21]農村居民家庭人均收入從1978年的133.6元提高到2012年的7 916.6元①34年間名義收入增長超過58倍。參見中華人民共和國國家統計局編:《中國統計年鑒2013》,北京,中國統計出版社,2013。,農民生活完全擺脫了過去溫飽不足的狀態。由此可以判斷,中國已經完成了從傳統農業向工業化農業的過渡。當前,關于中國農業生產新型主體的培育,農用土地流轉和農業規模化、企業化經營,以及提高農民收入縮小城鄉差距等舉措的出臺,表明現代農業建設已經成為中國經濟發展的重要任務之一。鑒于農業成長階段的變化,創造和強化人力資本進入農業生產的微觀條件、部門條件及宏觀條件,應當構成新時期中國農業發展政策調整的基本目標。
由工業化驅動的農業資源結構轉變、農業組織制度變遷、農業技術類型升級以及農業人均收入與非農部門的趨同,構成了農業發展的基本含義。以工業化興起和完成分別為界,存在傳統農業、工業化農業和現代農業三種漸進演化的農業成長形態。人均土地規模的大小和勞動密集型技術的貢獻,構成傳統農業的增長源泉;而人均物質資本規模和物質資本密集型技術、人均廣義資本裝備率及廣義資本密集型技術,則分別是工業化農業和現代農業收入增長的主要動力。由于增長動力的差異,傳統農業人均收入陷入一種難以擺脫生存陷阱的馬爾薩斯穩態;進入工業化農業階段,人均收入不但逃離了馬爾薩斯陷阱,而且實現了快速增長;由于人力資本及內生技術變量的引入,與工業化農業不同,現代農業人均收入增長呈現為一條持續且平穩上升的路徑。
工業化的農業勞動力轉移和農業物質資本深化效應,引發了傳統農業向工業化農業的過渡;工業化進程中的人口生產變遷和農業人力資本深化效應,則促成了工業化農業向現代農業的轉型。工業化雙重農業資源結構效應生成的先后序,決定了傳統農業向工業化農業、進而向現代農業漸進過渡的成長律。創造和強化人力資本形成及人力資本進入農業生產的條件,應當構成中國現代農業建設的基本政策目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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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1] 中華人民共和國國家統計局編:《中國統計年鑒2013》,北京,中國統計出版社,2013。
From Malthusian Trap to Endogenous Growth:A Rethink of the Relationship between Industrialization and Agricultural Development
GUO Jian-xiong
(Center for Historical Environment and Socio-economic Development in Northwest China,Shaanxi Normal University,Xi'an,Shanxi 710062)
The basic meaning of the agricultural development comprises the transformation of agricultural resources structure driven by industrialization,the change of agricultural organization system, the upgrade of agricultural technology type as well as the convergence of per capita income both in agriculture and non-agricultural sectors.Bounded by the rise and realization of industrialization,the three gradual evolution patterns of agricultural growth are traditional agriculture,industrialized agriculture and modern agriculture.Due to the differences in growth momentum,per capita income in traditional agriculture falls into a kind of Malthus steady state,which is difficult to make a breakthrough in survival trap;per capita income in industrialized agriculture not merely escapes from the Malthusian trap but also achieves rapid growth.Owing to the introduction of human capital and endogenous technology variables,different from industrialized agriculture,the increase of per capita income in modern agriculture presents a path which is continuously and steadily on the rise.The agricultural physical capital deepening effects of industrialization triggered a transition from traditional agriculture to industrialized agriculture.The agricultural human capital deepening effects of industrialization is a key factor contributing to the transformation from industrialized agriculture to modern agriculture.
industrialization;agricultural development;Malthusian trap;endogenous growth
郭劍雄:陜西師范大學西北歷史環境與經濟社會發展研究院教授,博士生導師(陜西西安710062)
(責任編輯 武京閩)
國家社會科學基金項目“城鎮化背景下現代農民的成長機制及政策環境研究”(14BJY031);教育部人文社會科學重點研究基地重大項目“人口生產偏好轉變與內生農業發展”(10JJD79003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