馬麗文
提起社會撫養費,或許很多人并不了解,但說起它的俗稱“超生罰款”,卻是幾乎無人不知無人不曉,早年被稱為超生罰款或計劃外生育罰款。2002年,國務院《社會撫養費征收管理辦法》明確,社會撫養費是指為調節自然資源的利用和保護環境,適當補償政府的社會事業公共投入的經費,而對不符合法定條件生育子女的公民征收的費用。
對這樣一項關乎國計民生的收費項目,2002年,國家計生委新聞發言人江亦曼給出的解釋是:“法律規定超生者必須繳納社會撫養費,不是罰款,而是超生者對社會進行的經濟補償。因為,多出生人口侵占了較多的社會公共資源。”
現階段,社會撫養費之所以再次成為社會關注的熱點,是因為出現了多起因交不起超生罰款而引發的慘劇,發人深省。如本文背景資料所述,農民因交不起超生罰款服毒自殺、計生辦在催繳超生罰款過程中與當事人發生爭執,致使嬰兒被汽車碾軋致死等。就此而言,老百姓尤其是家庭貧困的老百姓對此幾乎是談虎色變。有人說,老百姓并不是不知道國策的重要性,更不是不愿意繳納罰款。但是不管犯什么法違反了什么政策,也得有個標準,為什么同等情況下,可罰十萬二十萬,也可罰三千五千?
社會撫養費是對違反計劃生育政策人群征收的罰款,自然應該有個統一的標準,同樣也理應用于社會事業發展。但是,根據有關部門調查審計結果報告,許多地方的社會撫養費使用卻“漏洞百出”,甚至被淪為相關利益人群的“唐僧肉”,嚴重違背了計劃生育國策的本意。
有專家認為,征收社會撫養費本身理由就不成立,中國又不是像北歐那樣的高福利國家,甚至不像俄羅斯等國家,對小孩都有奶粉等補助,中國的小孩絕大部分都是家庭自己承擔撫養支出的,政府既然沒有盡到社會撫養的義務,社會撫養費又從何而來?
按理說,如果收取社會撫養費有法可依,公開也應順理成章。但是,截至今年,我國社會撫養費已征收了12年,不知有多少人被其合法地“傷害”了,也因此越來越被社會質疑其背后到底隱藏了多少不為人知的秘密?
不管怎樣,即使老百姓沒理由知曉社會撫養費的公開征收總額,預算情況及用途,但至少應該有一個繳納標準。征收社會撫養費是否是控制人口增長的唯一方法?社會撫養費的征收對象是誰?對于那些因交不起“超生罰款”而受到傷害的家庭,應該如何補償?在合理合法情況下,社會撫養費應該如何使用?
以下是著名青年律師王曉東的觀點。
我國“社會撫養費” 第一次出現在2000年3月頒布的《中共中央、國務院關于進一步加強人口與計劃生育工作穩定低生育水平的決定》中,之后,各地紛紛將之前的“超生罰款”、“計劃外生育費”改為“社會撫養費”。2002年9月1日起施行的《中華人民共和國人口與計劃生育法》第四十一條,以及于同日施行的由國務院頒布的《社會撫養費征收管理辦法》,使“社會撫養費”的征收行為有了法律依據。但這些法規對“社會撫養費”的界定、征收對象、標準、收支程序、用途、監管等問題并沒有予以明確。原國家計生委在《人口與計劃生育法》頒布之后的新聞發布會上的解釋是:“法律規定超生者必須繳納社會撫養費,不是罰款,而是超生者對社會進行的經濟補償。因為多出生人口侵占了較多的社會公共資源。”至今,我國各地收取“社會撫養費”已長達12年,期間不斷受到社會各界的質疑,也引發了諸多社會問題。
其一,征收對象和征收標準混亂,亂收費現象普遍。《社會撫養費征收管理辦法》規定社會撫養費具體收費標準由各省自行制定。但各地征收辦法、收費標準以及預算、收支比例等卻大不相同。絕大部分省份對非婚生育、超生收取社會撫養費,但有的省份對沒有準生證(哪怕是第一胎)、“非法收養”、“再育時間間隔不足”等也規定需繳納社會撫養費。而且,在同等情況下,有的處罰數十萬甚至上百萬,有的卻只罰三千五千。此類標準不一的現象,導致各地亂收費現象嚴重,不僅影響政府為民服務的形象、有損法律的公平和權威,而且也不符合我國征收社會撫養費的本意。
其二,用途不明,滋生權力尋租和腐敗。《社會撫養費征收管理辦法》出臺前,社會撫養費被規定全部用于補充人口與計劃生育事業費的開支,如獨生子女保健補助費,計劃生育服務網絡建設支出,計生宣傳費補助支出,計生培訓費補助支出等。但十多年來,由于缺乏規范,社會撫養費的用途不明,其支出、分配、使用在部分基層政府那里是花樣百出,如被基層計生部門挪用、填充鄉鎮財政,甚至以入賬、不入賬的形式貪污,還有一些計生人員利用手中權力進行權力尋租等。
其三,基層政府熱衷“收費”,違背社會撫養費征收本意。自征收社會撫養費以來,有錢的人紛紛選擇到國外、港澳等地生孩子,沒錢的人則紛紛選擇到人均收入很低的農村地區去繳納社會撫養費,由于這些地方基層計生部門掌握著社會撫養費征收的行政權力,無疑便給了他們很大的權力尋租空間,有些地方政府更是將社會撫養費當成了“唐僧肉”。事實上,在很多地方,社會撫養費已經變成“交費超生”,導致一些地方計生干部只熱衷“收費”,漠視“超生”,嚴重違背了國家征收社會撫養費的本意。
其四,缺乏監管,導致違法犯罪行為頻發。依據《社會撫養費征收管理辦法》,社會撫養費是指“為調節自然資源的利用和保護環境,適當補償政府的社會事業公共投入的經費,而對不符合法定條件生育子女的公民征收的費用”。但十二年來,中央和地方各級政府對這一本應取之于民、用之于民的社會公共事業費用卻疏于監管,不予審計,征收、支出管理混亂,隨意性很強,而且始終未向社會公眾進行公開。同時,百姓維權途徑障礙重重,不僅有現行體制的阻力,而且維權法律依據缺失。正因如此,多年來因社會撫養費導致的濫用職權、挪用、貪污、受賄等違法犯罪行為不斷發生,而諸如背景材料中的種種慘劇也不斷上演。endprint
針對這一系列頻發的社會問題,相關部門應盡快完善法律法規,就社會撫養費的性質界定、征收對象、標準、收支程序、用途、審計、社會監管、維權途徑、法律責任等制定統一、明確、操作性較強的法律規定;同時還應明確在一定條件下,應適時取消或廢除社會撫養費制度。
【背景資料】
河北農民交不起超生罰款服毒自殺
河北省邯鄲市邱縣梁二莊鎮龔堡村村民艾廣棟,因育有四女一子,長期被征收社會撫養費,于2013年12月4日上午來到該村黨支部書記艾連坤家中討要說法,最終在村支書家中喝農藥自殺,經醫院搶救無效后身亡。
據了解, 45歲的艾廣棟與其妻謝玉鳳共育有5個孩子,四女一子,最小的是4歲的兒子。從2003年第2個孩子出生后,村干部就開始上門征收社會撫養費,當時要求一次性支付7000元。“我們家很困難,一次性根本拿不出那么多錢,然后他們就時不時來上門收錢,有時候拿走200元,有時候拿走500元,都沒開過發票。有了第3個孩子后,他們就要求一次性繳6萬元,我們更是負擔不了。”謝玉鳳回憶道。
根據2003年出臺的《河北省社會撫養費征收和計劃生育行政處罰程序》,收到費款或者罰款后,收費(款)單位應當向當事人出具省級財政部門統一印制的征費(罰款)票據。而據謝玉鳳稱,此前村干部并未給出過征費票據。
根據2003年的《河北省人口與計劃生育條例》規定,居住在平原、丘陵地區、只有1個女孩的農村夫妻,經過批準可以再生育1個子女。按照該條例,艾廣棟夫婦的第2個女兒在準生范圍內,卻也被強制要求征收社會撫養費。
2013年12月3日,龔堡村村支書艾連坤、村主任郝廣軍等一行5人,以收取社會撫養費為由,強行將艾廣棟家的7000多斤玉米拉走,而這些玉米是艾家未來一年的全部收入來源。被切斷經濟來源的艾廣棟于12月4日上午到村支書家理論,最后卻發展到喝農藥自殺,被送往梁二莊鎮醫院搶救。當家屬趕到醫院時,被醫生告知艾廣棟已經死亡。
交不起“超生罰款”起訴公安局
由于孩子的戶口問題無法解決,單身媽媽劉菲(化名)將北京市公安局房山分局告上法庭,請求法院確認房山分局拒絕為其子辦理戶口登記的行為違法。
劉菲與李某在未進行婚姻登記狀態下生育孩子小杰(化名),因無力繳納33萬余元的社會撫養費,2013年已經8歲的小杰,卻仍是一個沒有戶口的“黑孩子”。從孩子的出生證明,到孩子的就學等每一個環節上,劉菲都少不了要費一番周折,四處“托關系”、“找熟人”,即便如此,目前在小杰的學籍卡上,身份證號一欄仍然是空著的。
劉菲訴稱,自己是房山人,與王某在外地結識、同居后,2005年生下小杰。兩人原本各育有一個孩子,劉菲離婚后,孩子歸前夫撫養。2008年,劉菲與王某解除同居關系,2010年,她帶小杰回京后,其所在村大隊拒絕為孩子辦理人口普查登記及戶口登記。房山區計生委認為小杰屬違法生育的第3個子女。2012年10月,房山計生委下達社會撫養費征收決定書,征收社會撫養費33萬余元。因無力支付高額“罰款”,劉菲訴至法院。
在法庭上,被告表示,因原告無法提供計劃生育行政部門出具的繳納社會撫養費證明,所以民警依據《關于印發派出所辦理常住戶口登記工作規范(試行)的通知》,拒絕為其子辦理戶口登記。“我們是依法辦事,沒有過錯。”被告稱。該案未當庭宣判。
催繳罰款起爭執嬰兒遭汽車碾軋死亡
2014年2月6日,浙江省一名13個月大的嬰兒在其父母與當地計劃生育辦公室工作人員爭執中,被計生辦汽車軋過而無辜慘死。
據悉,悲劇發生在浙江省瑞安市馬嶼鎮,事發時當地計劃生育辦公室一行11人向受害嬰兒家庭催繳超生罰款,即社會撫養費3萬元人民幣。嬰兒的父親懷抱這名嬰兒與官員發生拉扯,嬰兒墜地后被車子軋過,后送醫院搶救無效死亡。
目前,警方仍在調查當中。endprin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