肥內
已經多次聲稱要引退的宮崎駿,在《起風了》推出后,又再一次發表引退宣言。這一回,跟《幽靈公主》或《千與千尋》時他的兩次假性引退不太一樣——直到《起風了》,我們才看到宮崎似乎真的走完了他的夢想之路。
在這部封筆之作里,可以看到宮崎駿對“夢想”這件事的再度強調。事實上,為了單純化這個理念,盡管影片選擇了歷史人物作為題材,但宮崎還是盡可能地淡化歷史敘事,以避開日后的爭議;無奈爭議仍然存在,一向在作品中以反戰、環保形象示人的宮崎,這回倒是被扣上了歌頌戰爭的大帽子。從一定程度上來說,這是人們背負著太過沉重的包袱在看待一件藝術品,假如早已懷抱這樣的心態,那么任何作品中的風吹草動都無所遁逃。
但在我看來,為了彰顯“夢想”的本體論,宮崎這回挑選了堀越二郎當作主角,絕對是必要的,甚至可以說是唯一的可能性。
影片主軸講述堀越的孩童、大學時期,以及畢業后進入三菱公司的過程,支線描述了他與得肺結核的妻子菜穗子的短暫婚姻——當然后者完全是虛構的,是宮崎從他很推崇的小說家堀辰雄的同名中篇小說《起風了》改編而來。這部小說只交代了一件事:男主角陪伴得肺結核的妻子最后的一段時間。但小說通過描述性、對話性和日記體,用多種文體交織成章,篇幅雖不大,故事也不復雜,卻透出豐富性和細膩感來。
總之,就像《泰坦尼克號》安插的愛情故事一般,片中這段凄美且堅定的愛情,至少也有助于降低歌頌戰爭的風險。可是正因為堀越的造飛機夢想,最終成為戰爭的利器,才使得實現夢想這件事成為巨大的矛盾:究竟要完成夢想,讓它成為別人的戰爭工具,還是放棄夢想,以避免成為浩劫的罪魁禍首?要是缺乏了這層矛盾性,夢想的本質便不可能凸顯出來。所以我才說,宮崎的選題不但是正確的,還是很有必要的。
事實上,影片除了展現飛機之外,還花了很多篇幅去展現火車。從堀越還是小學生的時候,到他成年后的各式火車,不斷穿行于片中,其實是被賦予了一種象征意義:一來表現為一種行進,將時間包裹了進去,既然堀越在完成他著名的“零式艦載戰機”之前都不能讓觀眾看到他的成果(哪怕他或許不只成功研發這架飛機),關于機械的體現就得轉移到火車上;二來不同的列車和不同型號的飛機一樣,同樣代表了時代的演進,在車上被載送的乘客,既然無法拒絕車輛的改良與進化,那就只能接受并享受文明帶來的便利。否則,在高山醫院治療的菜穗子又如何在收到二郎的信后,沖動地回到市區內與二郎相會呢?
為此,片中才設計了二郎的同窗好友本莊這個角色,對他來說,只要能利用的資源,不管是時代還是國家帶來的,都不輕易放過。他過的是計算的人生,對比了堀越在從事這個行業時所經受的道德考驗。所以本莊才有如是言論:即使送他們去德國學習的費用大到可以讓全日本的兒童每天都享用美食,他也不愿放棄這種機會。
是呀,今天堀越二郎不再制造飛機,并不代表飛機研發的活動就這么停了下來。這就是文明的代價。堀越制造了載于史冊的戰爭機器,就像宮崎拍攝了這部被批判風險極高的作品,但這就是夢想,你總得背負一定的社會成本,才能將夢想落實到極致。
所以,就算人們再怎么誤解,宮崎還是得完成這部屬于他的“零戰”。endprin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