鄭云霞
內容摘要:張潔《揀麥穗》是一篇彰顯人性美的經典之作,作家對這種人性美的展現是頗有意味的話題。本文旨在從描寫、抒情的表達方式中,從選擇的意象中,從對比手法的運用中欣賞《揀麥穗》這篇散文對人性美的完美呈示
關鍵詞:張潔 《揀麥穗》 人性美
張潔的《揀麥穗》是張揚人性美的一篇散文,寫了主人公大雁和一個賣灶糖的老漢之間老小無猜、生死相念的純潔感情的故事。切勿從心理學的角度,把散文中的一老一少理解為精神失態者,更勿從婚姻戀愛的層面,把這篇作品理解為一個罕見的“怪戀”傳奇。只有從勞動人民人性的真善美出發,才能正確理解這個故事的全部內涵。而這種中華民族固有的人性美的光輝是如何在這篇散文中呈現出來的呢?。
一.描寫中現人性美
作家善于運用多種描寫來展現人性之美。先來看對話語言描寫:
有一天,二姨看著我那盛著稀稀拉拉幾個麥穗的籃子說:“看著,我家大雁也會揀麥穗了。”然后,她又戲謔地說:“大雁,告訴姨,你揀麥穗做啥?”
我大言不慚地說:“我要備嫁妝哩!”
二姨賊眉賊眼地笑了,還向周圍的姑娘,婆婆們眨了眨她那雙不大的眼睛:“你要嫁誰嘛?”
是呀,我要嫁誰呢?我突然想起我那個賣灶糖的老漢。我說:“我要嫁那個賣灶糖的老漢!”
她們全都放聲大笑,像一群鴨一樣嘎嘎地叫著……
簡潔、自然的白描語言,寫人敘事卻極為生動、傳神。描繪的是可笑可樂的鄉村農民生活圖畫,蘊含了人與人之間的關系:淳樸率真,溫馨善良。而這樣的人情人性美,又正是我們這個有著悠久文化傳統的中華民族的重要品質內涵。
同樣一段極為精彩,令人捧腹的對話描寫是賣灶糖的老漢與小女孩大雁的對話。人物外貌動作,個性心態的活靈活現。小女孩之所以要嫁老漢,是貪吃灶糖以飽口福,這完全符合孩子——尤其是生活在貧困中的孩子的天性;老漢風餐露宿孤身一人,卻又豁達開朗心地良善,他之所以來找小女孩,主要是逗樂湊趣兒,是給這個長得不起眼、缺少關愛的小女孩一份關愛。這里的對話描寫展現出他們各自純潔無暇的內心世界,真誠質樸的美好人性。
再看人物的行動描寫。老漢每逢經過這村子,總是帶些灶糖、甜瓜、紅棗之類的小禮物,送給小女孩;而小女孩也學大姑娘的樣子,朝母親要碎布,給老漢縫了個“豬肚子”一樣的煙荷包,說要送給“我男人”。也許今天的我們看這些東西實在什么禮物了,然而在那個生活艱難的年代,這樣的灶糖、甜瓜、紅棗之類的東西,還有那個皺巴巴“豬肚子”一樣的煙荷包,確實承載著這一老一少交往中的深情厚誼,真的是件件物品都關情,樣樣東西皆珍貴。這一老一小已經由誤會、玩笑演變成了不是祖孫的祖孫,不是老父幼女的老父幼女。這普普通通的物品傳遞的是關愛、是溫暖、是慰藉,這是人間的春風,這是世上的真情,這是人性美的陽光雨露,滋潤著饑渴的心田。
心理描寫。作家以內心獨白的方式刻畫小女孩的心理, “我不明白為什么,我倒是真的越來越依戀他。”“我常常目送老人的背影遠去”,“我真的擔心了,擔心他早晚有一天會死去。”當另一個挑擔子來賣灶糖的人告訴“我”:老漢“老去了”,永遠不再來啦。“我”傷心地,真誠地哭了,“哭那陌生的,但卻疼愛我的賣灶糖的老漢”。這是一種敘事和抒情相結合的方法。以內心獨白為基礎,夾以穿插人物的活動,交待故事的進程,寫出了“我”對賣灶糖老漢的依戀、惦念的深情,心理描寫真切細膩,感情真摯樸實,讀來令人動容。“越來越依戀他” “擔心他早晚有一天會死去”的內心獨白,像是從小姑娘心泉中流出的液汁,沒有喧嘩,沒有泡沫,沒有雜質,讓人看到了人性的至誠。“我常常目送老人的背影遠去”、“我傷心地,真誠地哭了”這兩個舉動是小女孩對賣灶糖老漢眷戀、難舍的內心世界的真實寫照。
二.抒情中含人性美
在《揀麥穗》的結尾,作者寫道:
“我常想,他為什么疼愛我呢?無非是因為我是一個貪吃的,極其丑陋而又沒人疼愛的小女孩吧?”
“等我長大以后,我總感到除了母親以外,再沒有誰能夠像他那樣樸素地疼愛過我——沒有任何希求,沒有任何企盼的。”
“我常常想念他,也常常想要找到我那個皺皺巴巴的像豬肚子一樣的煙荷包……”
這樣的抒情性結尾,我們可以看作是文眼,是作者寫作意圖的自然流露:懷念那位賣灶糖老漢,懷念兒童時代的那種令人心動的人情人性的溫馨和美好。這里反復渲染大雁姑娘在老漢死后對失落之夢的追覓,潛藏著她對人世間真情的難以忘懷。為生活中失去這樣一位慈祥可愛的老人,為他們之間樸素而美好的交往無可奈何的中斷而深感悲傷。在貧窮和寂寞中培養起來的感情最為可貴。這一老一少的心與心間,有著那么多的淳、真、暖、善,已經生成關愛之樹,結出親近、融洽之果,成了大雁這個小女孩最珍貴的記憶。雖然她當年為老漢預備的“煙荷包”早已丟失,但“煙荷包”卻依然占據著她的心靈,大雁姑娘對老漢刻骨銘心的“依戀”不會消失。作家向讀者證明,美永遠不會毀滅,那中華民族固有的人性美,會常駐人間,人性的瓊漿玉液會滋潤人們饑渴的、缺少溫暖的心靈。
三.意象中顯人性美
老人與小女孩是當代文學史中一組很有典型意義的意象,作家在這里面寄予了太多的內容。他們都是寂寞的,都有其潛在的感傷和希冀,都同樣感受到了人生的孤獨、人世間的冷漠。小女孩自幼缺少父愛,渴望父愛,而今突然從老漢那里得到母親所沒有的關愛,從認可,接受到親近依戀是必然的;老漢本就無家無室,四處飄泊,老來更感孤獨寂寞,忽而有這么一個小女孩可以疼愛,小女孩一聲滿足的歡呼,一句稚嫩的問候,一個企盼的眼神,對他都是莫大的獎賞和回報——他孤寂的心田,枯老的精神,得到了童稚親情的滋潤和撫慰,而這,老人也是非常需要又無法從別處輕易得到的。于是,老疼小,小念老,并愈來愈真誠和緊密地維系下去,實屬必然。正因如此,小女孩與“賣灶糖的老漢”之間的情感才會如此感人。這兩個意象都付出著愛、收獲著愛,他們真誠坦率,以心待人,內心世界清澈澄凈,纖塵不染,人性的光輝在他們身上閃現。這兩個意象昭示著人們都希望生活中能夠多一些像賣灶糖老漢那樣的慈愛之輩,懂得愛護關心別人,尤其關心“丑小鴨”式的孩子,而且這種關心愛護又該是沒有任何希求的給予。也是期望人心溝通的真誠呼喚。因為只有在充滿愛和溫情的世界中,人才可能變得更加純潔、更加善良,世界也才會變得更加光明和美好。
還有“樹梢上的那個孤零零的小火柿子”的意象,在文中占有一定的地位,它凝集著作者在全文表達中的幾多情感,也是最容易撥動讀者情感琴弦的一個意象。作者在文章中兩次寫到“小火柿子”。第一次的寫實,寫“我”站在村口的一棵柿子樹下,在寂寞和思念中等待“賣灶糖老漢”的到來。樹上的柿子孤零零,樹下的小女孩形影單,物也孤單,人也孤單,寫盡了小女孩對賣灶糖老漢的惦念。作者寫小火柿子“讓冬日的太陽一照,更是紅得透亮”,是一種烘托,它象征著小女孩對撫愛的期盼和希望。第二次再寫到“小火柿子”時,小女孩已經知道了“賣灶糖老漢”的死訊,這時候那“紅得透亮的色澤,依然給人一種喜盈盈的感覺”的描寫則是一種反襯,突出了小女孩的悲傷、失望和孤獨。在希望與失望的交織、對立中,進一步突出了“小火柿子”的象征意蘊,強化了這一意象的藝術感染力。昭示著人渴望溫暖、關愛、親情的本性。
四.對比中呈人性美
為了突出偏僻鄉村固有的、本色化的人性與人情,并強調其至美,作品在藝術上以“丑”顯美,將兩個人物形象都描畫成為“美丑聯體”的意象,外面都具有“丑”的特征,內心都具有“美”的本質,通過形“丑”與神“美”的錯倒、反差,達到對人性“美”的謳歌與贊頌。小時候的大雁,又饞又傻,長得“極其丑陋而又沒人疼愛”,甚至還傻乎乎地為自己選定的男人,縫了一個“豬肚子”似的煙荷包。賣灶糖的老漢,“象半個葫蘆樣的后腦勺上”,閃著“長長的白發”,又老又丑。然而作家寫“丑”是為了突現“美”,是為了突現“丑”小丫和“丑”老頭畸形的軀體里,深藏著金子般的心,即至善至美的人性。“丑”和“美”在他們身上奇妙聯體、相反相成地交織著、聯結著、共生著,作者在如詩如畫的人性風俗描寫中,故意抹上“丑”的、不相和諧的幾筆,目的是通過“丑”與“美”的對比,增強對比度,更彰顯其美,以期在藝術表現上充分肯定老漢與大雁美好善良的人性。
盡管流年似水,張潔《揀麥穗》這篇散文的字里行間所顯現的人情人性美是令人難以忘懷的,作家在描寫、抒情的表達中、在選擇的意象中、在對比手法運用中對人性美的完美呈示也是值得贊賞的。
(作者單位:南陽理工學院教育學院)endprin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