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英



2014年4月12日,60歲的劉曉慶帶著《風華絕代》到美國巡演,分別在洛杉磯帕薩迪納劇場、舊金山佛林中心、休斯頓Hubby中心及紐約的寇登劇場演出7場。
巡演途中,劉曉慶還在斯坦福大學、萊斯大學、哥倫比亞大學,分別發表演講。在赴萊斯大學演講當天,休斯頓市長安妮絲頒布公告,確定這一天為“賽金花及劉曉慶日”。
4月17日,“聯合國中文日”當天,應聯合國副秘書長Vijay Nambiar的邀請,劉曉慶造訪紐約的聯合國總部。Vijay Nambiar向劉曉慶特別頒發賀狀,授予劉曉慶“聯合國中國文化傳播推廣大使”。
田沁鑫執導的《風華絕代》從賽金花20歲開始,講述她二十余年的人生故事。在這個話劇里,劉曉慶演的是晚清名妓賽金花。目前,《風華絕代》的演出已過百場,田沁鑫認為劉曉慶有擋不住的魅力,劉曉慶也為了這部量身定做的話劇,使出了渾身解數:“演純粹的話劇這還是第一次,主要還是想超越自我,創造一個新的成就。”
劉曉慶的汗水沒有白費。4月25日晚,上海現代戲劇谷2013壹戲劇大賞在上海舉行,劉曉慶憑借《風華絕代》獲得年度最佳女主角。
《風華絕代》劇尾,劉曉慶說:“我紅極一時,即便是人生大起大落,也擋不住我的光芒,我新時代女性的光芒。”這是賽金花對自己一生坎坷的表白,何曾又不是劉曉慶的心聲?
“從我出生開始起,我人生的每一步,都跟著中國社會歷史的變革,由于我的個性原因,喜歡新生事物,都是處在歷史變革的風口浪尖上。所以我的個人成長史,實際上和中國社會的大背景離不開,我個人成長歷史,就是中國的發展史。我經常說,我這輩子經歷特別多,起起落落,但每次都能從低谷里翻身,把握命運里出現的機會。我剛從秦城監獄出來,很多人都覺得我完了,當我在監獄里的時候,我的心反而特別寧靜和堅定,我相信自己的命運會逆轉,今天的我做到了‘咸魚翻身。”
劉曉慶的傳奇,也是當代中國傳奇的一部分。作為一個女性,她在“文革”年代成長,經歷了計劃經濟和商品社會,在拒絕個性的集體社會里,從事業到愛情婚姻,她膽大妄為、我行我素,倡導個性解放和個人主義,從下鄉知青到文工團演員,從電影明星到加入中國作協,從億萬富姐到階下囚徒,再次回到演藝圈的中心舞臺。
今天的劉曉慶,已經60歲了 。這個年紀,很多演員、明星都已經淡出,光彩不再。但她卻對我說,“這些年的遭遇和經歷,讓我覺得在表演事業上,我還有很多可能性,作為職業演員,我覺得路才剛剛開始。”
“文革”年代殘酷青春
“中午的菜最好要有辣菜,不然吃飯不香。”在進化妝室之前,劉曉慶特意告訴助手。身為四川人,離開蜀地多年,她的飲食卻離不開紅色的朝天椒。在北京工作、生活了近四十年,她仍然是那個性格豪爽、品性耿直的四川妹子。
劉曉慶至今沒見過自己的生身父親。她還在母親肚子里的時候,因為政治觀點不同,生父和母親就分開了。她3歲的時候,在中學當老師的母親和身為大學教授的繼父走到了一起,重新組合起一個家。上小學時,“文化大革命”開始了。本為中共川東地下黨成員的繼父、舅舅等人,一夜之間全都成了“叛徒”。
回想往事,劉曉慶覺得,自己的個性更多遺傳于母親。“繼父很慈祥,母親很嚴厲,從小我就十分倔強,母親越是禁止我做的事情,我偏要試一試。我媽對我管教越嚴,我反抗力度就越大。我吃軟不吃硬,母親打我的時候從來不哭。”
“有一次作文,題目是‘我的理想。我在上面寫道:‘我的理想是做一名演員,當我演出結束的時候,獲得雷鳴般的掌聲和鮮花。結果作文講評時,我被老師狠狠地批評了一頓,說我是資產階級的名利思想、目的不正確、好高騖遠等。”
11歲的時候,四川音樂學院附屬中學招生,劉曉慶被錄取。一入校她就經歷了小小挫折:因為條件不夠好,她不能學習聲樂,被分配學揚琴。她把時間和精力都用在了看書上,年末匯報演出中,她的專業成績是倒數第一,公開演出卡殼,一首曲子反復了七遍都在中間部分斷掉了。
“那時候,因為羞恥感,我的好強心又被激發了出來。我玩命地練琴,當我學滿三年的時候,我已是學校尖子試驗田的一顆最年輕的種子:全附中只有一個比我多學三年的同學,得了八十六分,比我多一分,我是第二名!”
這段時期,15歲的劉曉慶也目睹了“文革”的殘酷。四川是全國武斗最厲害的地方。“一次,幾個學生沖進了兵工廠,開出來一輛坦克,橫沖直撞,所向披靡,結果遇到另一派的反坦克炮彈的襲擊,轉眼之間,幾個學生就成了焦炭,坦克也成了一堆廢鐵。”
附中三年即將畢業,劉曉慶這批學生是“文革”前最后一批畢業生,幾年沒有進人的省、市歌舞團及各個文藝團體都到學校來要人。沒想到最后,入駐學院的工宣隊隊長下令:“文藝專業的畢業生,一律分配到農村當普通農民。”
劉曉慶被分配到了達縣地區宣漢縣農場。她所在的生產隊有十幾個人,只有三個女生。青山綠水,沒有電燈,沒有廣播。一到晚上,只有星星點點的燈火。
四十多年過去了,她還記得第一天的勞作是手拿鋤頭挖地。“我從來沒有干過農活,那些小伙子挖一下我就得挖十下。鋤頭在我手里越來越重,我頭昏眼花,看看這塊地的邊緣,就像是大西洋彼岸那樣的遙遠,眼前一黑,撲通一下倒在田里,什么也不知道了。”她睜開眼睛,沒人管她,大家若無其事地干活。她爬起來,揮動鋤頭,繼續挖地。
青春期的浪漫和天真被現實擊碎。她說: “我有點兒堅持不下去了,我第一次渴望著‘愛情:如果有這么一個小伙子,他能夠每天來幫助我挖地,只要堅持八個月,我就一定嫁給他。可是這個小伙子一直沒有出現。”
成為新一代“電影明星”
農村的天黑得早。劉曉慶經常在屋門前,滿天繁星下練琴。這時候,周圍的知青和當地農民就跑來圍觀,聽她的琴聲。“我覺得不能丟我的專業,我的成績太優秀了,絕對不能這樣一鋤頭一鋤頭,把自己的生命挖掉。我時常望著星空,相信一定能找到屬于自己的那一顆。就抱著這個信念,沒有放棄。”endprint
種地兩年,劉曉慶用盡辦法,使出渾身解數,最后靠文藝特長逃離了農村,穿上了軍裝。
接下來,在很短的時間內,劉曉慶抓住機會回了成都,在集訓班里拼命學習,終于調到了成都軍區話劇團。接下來,如坐過山車一樣,劉曉慶一路直升,從成都軍區話劇團調到戰旗話劇團,換了七八個單位,最后來到北京,落腳八一電影制片廠。
《海鷹》、《南海長城》、《四渡赤水》、《同志,感謝你》、《春歌》……但在很多人印象中,劉曉慶第一次出場,是在《小花》這部電影中。她接到北影黃建中邀請拍《小花》的電話,去黃山拍外景。 電影里何翠姑抬擔架一場戲,劉曉慶在黃山的石梯上跪了幾百遍。“有時吃完飯上樓梯,也要跪著走幾步,后來膝蓋又紅又腫,跪下就疼得鉆心。招待所的服務員看見我,還以為來了個神經病人。”這場戲深深打動了當時北影廠廠長汪洋,樣片送回廠里,汪洋審查樣本,看完電影后,他把劉曉慶拉到前臺,對黃建中說:“小黃,把她調到北影來,你想辦法!”
接下來的《婚禮》和《瞧這一家子》,讓劉曉慶脫穎而出。那一年,劉曉慶同時獲得了“百花獎”最佳女配角獎、文化部優秀創作獎、文匯電影獎。
在電視機還沒有全國普及的情況下,電影和戲劇演出幾乎是當時中國人唯一的生活娛樂。劉曉慶紅了,她的照片到處都是,報紙、雜志、廣播不時有她的名字,記者踏破了門檻,觀眾贊譽的信件如雪片般飛來。她成了新時代第一顆“明星”。
一邊走紅,一邊被批判
“當我的照片第一次登上《大眾電影》封面的時候,當我第一次看到人們蜂擁而至,只是為了得到我的簽名的時候,讀者來信用麻袋裝我根本看不了的時候,云里霧里的感覺遍布我的全身。”
劉曉慶發現自己不能出門了。一次在街頭飯館和朋友一起吃飯,還沒吃完就被圍上了,等她突圍時,身上的衣服被狂熱的觀眾撕破了,墨鏡和帽子早也無影無蹤,腳上的鞋子也只剩下一只。
人們天真、習慣地把電影里的形象等同于演員本人。在《瞧這一家子》里,劉曉慶演的張嵐是一個沒文化、淺薄和瘋瘋癲癲的人。很多觀眾來信勸劉曉慶;“你演的張嵐我們看了很惡心,你是在糟蹋自己。你是我們珍愛的演員,我們不忍心看你演這樣的角色。”“你演得那么像,你本人就是張嵐吧?”電影界內部的流言蜚語也不斷。《瞧這一家子》以后,找她的各種角色全部成了負面的,都是女特務、女流氓、交際花一類的角色。
隨后是《神秘的大佛》,這部武打片拿下了當年電影票房冠軍,但影評認為這不是藝術片,而是一部商業電影,批評連篇累牘。上世紀80年代初還沒有娛樂這個詞匯。從學者、媒體到電影圈里頭的人,都把電影當成藝術,視為主流意識形態的一部分。
與此同時,社會上圍繞劉曉慶的謠言四起:說她倒賣黃金、賣獎杯、自殺、他殺、被判刑、被毀容、生活作風不正派等等,流言蜚語遍布全國。 “我被打懵了,失去了自信,不停地為自己辯誣,講我的表演‘理論,希望人家理解,卻沒有人理我這一套,我感覺自己已成了一只烏鴉,再也洗不白了。”
接下來是《原野》。這部電影里的花金子讓劉曉慶成為了一個成熟的演員。“我渴望演一個真正的女人,我迫切需要一部影片來證實我的道路,我要盡最大的努力證明我并不如大家想的那樣沒文化、瘋瘋癲癲以及那樣的淺薄。后來的結果證明,《原野》接對了,讓我在表演上真正地開了竅。”劉曉慶對我說。
曹禺看了電影很感動,他找到劉曉慶說:“很好,很動人,你演的比我寫的還要好!”《原野》內部放映后,反映十分強烈。但因為種種原因,《原野》不被允許在國內發行。“《原野》被禁后,各種猜測、傳說不脛而走,最多的說法則是說我們拍了兩個版本,其中的一個版本是我拍了床上的裸體鏡頭。”
劉曉慶不知道怎么樣才能使別人相信她沒拍過裸體鏡頭。沒有人聽她的解釋。
個人主義和第三者
此時,她的第一次婚姻出現了危機。
他的丈夫是解放軍總政治部歌劇團的王立。在她的回憶錄里有如下描述:“我沒有什么感覺——我不能掩飾自己對男女之間親昵的厭惡。在少女時代刻下的烙印像電影鏡頭在我們之間疊現,我反感婚姻生活,我討厭男人。”
結婚不到四天,劉曉慶去拍電影了。等《小花》、《婚禮》、《瞧這一家子》三部影片拍完重回北京,再見到王立的時候,已是一年以后。“其時在我心里,離婚的序曲已經開始奏響了。”
“我和王立的距離越來越大。他要的是一個媳婦和一個溫暖的家,而我要的是奮斗,要的是成功,身心都騰不出一點空來去顧及他。”惡性循環,“有一天,我們好不容易在一起。本來就有心理障礙的我此時更不能接受夫妻間的親熱,王立的滿腔熱情遭到我前所未有的抗拒。經過長時間的搏斗,他終于惱羞成怒,打了我一記耳光。第二天天蒙蒙亮,我離家出走了。”
劉曉慶住到了北影廠招待所,再也沒回過家。
在當時,她的離家出走成為轟動一時的大新聞。劉曉慶離婚的消息很快傳遍了中國的大街小巷,作為“文革”后第一個公開離婚的中國電影明星,劉曉慶的緋聞成為幾億人的談資。
“我走到哪里,都有人戳我的脊梁骨,對我指指點點,他們不厭其煩地打聽我和丈夫為什么爭吵,為什么離婚,盤問一切細節。這些話立即被作為新聞廣泛傳播,傳回來時已加工得面目全非。”
讓她恐懼的是她成了一個作風不正的第三者。“時常有人突然破門而入闖進我的房間里‘看看;時常有人在深更半夜找男同事接電話找到我的屋子里來;每次我送男客人穿過走廊,背后總是傳來竊竊私語,向我們投過來審視的目光;幾乎所有到過我屋子的男同事都成了嫌疑犯。還有人當面問我:‘聽說你床上功夫特別好?”
時隔多年,談到當時的處境時,她回憶說:“我那個時候沒意識到一個電影演員,所謂的娛樂人物,是不能有個人秘密的,他所有的一切都是屬于粉絲和影迷的。我當時遲遲不能接受這一點,一直在和這種不能改變的現實作艱苦斗爭。”endprint
在焦慮和不安中,劉曉慶接受了上海《文匯月刊》梅朵、余之的提議,為自己寫一本傳記。她在西苑飯店開了一間房,拔掉了電話,花三天時間寫了《我的路》,發表在1982年第6期《文匯月刊》上。
這期雜志被一搶而空,加印了兩次,還是供不應求。《文匯報》也開始進行連載。不久《中國青年報》刊登了幾封讀者來信,標題是“我的路通向哪里?”,并專門發表了編者按,第一句話就定了方向:《我的路》是一條個人奮斗的路。接著不少報紙都發表了批評文章,許多人在文章里批評劉曉慶“鼓吹機會,這是宿命論”。而劉曉慶認為一個人的成功就是天才+勤奮+時機,自己的成功就是因為遇到了許多機會,并且被她抓住了。
劉曉慶再次成了“典型”。劉曉慶的那句名言:“做人難,做女人難,做名女人更難,做單身的名女人難乎其難”就是出自那個時候。
今天,回想往事,劉曉慶說:“《我的路》真正引起反感和軒然大波的原因只有一個:我在30歲就寫了一本自傳,讓電影界、文藝界、媒體的老同志不滿意、生氣了。”
但在當時,排山倒海的批評把她嚇得不輕。“我曾經幾次有過自殺的想法,也曾兩次實施過。”
她已經決定告別影壇了。然而,隨著風向轉變,劉曉慶又獲得了新生,不僅加入了中國作家協會,還去長春電影制片廠拍攝影片《心靈深處》。
這部戲的導演是常彥,劉曉慶演的是女志愿軍戰士歐陽蘭在戰后擔負起哺養戰友遺孤的故事。因為這部電影,劉曉慶認識了長影廠的陳國軍,他在電影里扮演劉曉慶的男朋友。他們第一次見面,陳國軍就握了劉曉慶的手說:“將來你肯定知道我是對你最好的人!”
當時,陳國軍已經成家了,妻子也是長影演員,他們有一個兒子。在回憶錄里,劉曉慶寫道:“我們倆一個孤男,一個怨女,一個干柴,一個烈火,一拍即合,稀里糊涂地不知怎么就好上了。當然,這在攝制組是司空見慣的事。大家在一起天天耳濡目染,尤其是演夫妻演情人又有劇情要求及表演的真實推波助瀾,再加上三四個月四五個月甚至半年一年不能回家,可不是得有許多故事發生?”
開始劉曉慶也沒把這事當真。“我們之間沒有什么前途,電影拍完故事也就結束了。再說他是有婦之夫,又是長春戶口。”
但一件小事改變了他們。拍攝地所在的丹東電影公司請攝制組主創人員在市中心的一家飯店吃晚飯,結果飯店的服務員和經理把消息告訴了親朋好友,消息一傳十十傳百,飯店里外圍滿了人。他們吃完飯往外走,圍觀的群眾一下子擁了上來,劉曉慶被壓在地上,在人擠人、人踩人的危險關頭,陳國軍救了劉曉慶,連拖帶拽著向前跑,把她推進了小汽車。
這個英雄救美的行為,徹底征服了劉曉慶。《心靈深處》拍完,劉曉慶回到北京,參加《火燒圓明園》、《垂簾聽政》的拍攝。回到長春的陳國軍開始準備和妻子離婚,不斷給劉曉慶寫情書。
“我深知在那個年代離婚的艱難,他能夠坦誠地告訴妻子我們的關系,充分證明他的光明磊落,敢于攤牌去離婚,足以說明他對我不惜犧牲一切的愛。”
陳國軍的離婚進行得非常困難,持續了四年之久。妻子不愿意離婚,再加上長影全廠的反對,社會上正值嚴打第三者、重懲陳世美的運動。組織上開始召開陳國軍的“斗爭會”,大會小會開了足足有三十幾次。最后,陳國軍的妻子在北京見了劉曉慶,長談了兩天,回到長春向法院起訴,提出和陳國軍離婚,成全了劉曉慶。
劉曉慶給陳國軍在北京找工作,每個月掏四倍陳國軍工資的錢付給長影劇團,把他借調到北京,給他策劃電影《無情的情人》,找蛇口招商局董事長袁庚拉投資,自己除了當主演外,也負責電影的后勤、經營、管理,成為了新中國電影的第一位獨立制片人。也是因為這部電影,讓劉曉慶和陳國軍的婚姻有了裂縫。
從未導過電影的陳國軍不能服眾,經常被制片部門的人欺負,矛盾多到戲拍不下去的時候,只能靠劉曉慶出來打圓場。而煩躁不堪的陳國軍找不著人出氣,常常大罵劉曉慶。
最終,《無情的情人》因種種原因無法上映,200個發到全國各地的電影拷貝全部回收進倉庫。
恰在此時,劉曉慶迎來了她生命中最輝煌的時刻:上影廠的謝晉籌拍《芙蓉鎮》,請她出演女主角胡玉音;北影廠的謝鐵驪籌拍《紅樓夢》,請她出演二奶奶王熙鳳。
北影廠為說服劉曉慶出演,動用了老廠長汪洋做工作,后來答應把陳國軍從長春調到北京,劉曉慶才肯扮演王熙鳳。廠里的人事處要看結婚證,才肯調陳國軍到北影。劉曉慶和陳國軍這才補了結婚證。
劉曉慶把結婚證交給了人事處,就去了上影拍攝《芙蓉鎮》。陳國軍的戶口調到了北京,分配在北影導演室工作,他開始醞釀新的電影。此刻的劉曉慶,在《芙蓉鎮》里遇到了她生命里的第三個男人:22歲的姜文。
那時的姜文,還是中戲的本科生。正是年輕氣盛的時候。面對《火燒圓明園》、《垂簾聽政》里以慈禧大紅大紫的劉曉慶,他們在拍戲以外的時間里,經常吵架。
“我當時志得意滿地說:不想再拍電影了,《芙蓉鎮》以后我不想再拍電影了,無敵最寂寞。姜文當時聽了不高興說:‘你沒有資格說這樣的話。你還早得很。現在是改朝換代的時候了。”
兩人在湖南拍戲三個月,日久生情,于是傳出最轟動演藝圈的“緋聞”。
這段感情和上一段感情反過來了,劉曉慶是有夫之婦,姜文是單身的大學生。面對社會輿論壓力,劉曉慶一直沒有正式承認自己和姜文的情感關系。一次,在中國文聯“百花之春”晚會上,謝晉接受記者采訪時公開透露:兩人確實相好了,還同居過三年。
拍完《紅樓夢》和《大太監李蓮英》后,劉曉慶和姜文一起去了法國呆了九個月。回國后,劉曉慶幫姜文籌集資金,支持他拍了《陽光燦爛的日子》。這部電影原計劃投資400萬,結果姜文花出去1000多萬,后來資金跟不上趟,劉曉慶去跟朋友借了300多萬,又貼補了一部分錢,投給姜文繼續拍。
《陽光燦爛的日子》拍完,他們三年的感情也到了盡頭。endprint
藝術重要,錢也重要
劉曉慶的第一桶金,來自她在80年代后期運作商業演出的“穴頭”生涯。
在那個計劃經濟的時代,除了富起來的個體戶外,中國人當時的收入都很低。劉曉慶的工資每月只有50元。拍《火燒圓明園》、《垂簾聽政》的時候,劉曉慶是北影廠派出的演員,不拿一分錢片酬。這兩部電影是屬于合拍片,投資方和導演團隊來自香港,演員香港、內地的都有。在生活待遇和伙食待遇上也實行一國兩制。
演咸豐皇帝的梁家輝有單獨的房間休息,劉曉慶和演東太后的陳燁只能住在攝制組房間的地上。拍戲現場,內地的演員和工作人員,每頓兩個饅頭、一根粉腸、一塊黑咸菜。香港的演員和工作人員推來的餐車上,大魚大肉、青菜和香噴噴的白米飯。
“兩分鐘前都還一起演戲,兩分鐘后卻一個在天上,一個在地下。我是四川人,吃不慣饅頭,時常在拍攝現場餓得頭發昏。由于沒有足夠的錢吃飯,我和演東太后的陳燁,只有去撕香港演員梁家輝的飯票,他經常吃不完把飯票扔在馬桶里沖掉。”
后來,劉曉慶享受到了香港演員的同等待遇,吃到肉魚和米飯。但她的要求:給劇組的大陸工作人員統一實行香港工作人員的待遇,沒有被批準。
劉曉慶喜歡吃雞。導演李翰祥的太太燒得一手好菜,叫她和陳燁去吃,可是她們不敢去。按照當時的規定,她們不能跟香港人有工作以外的接觸,與他們接觸多了會有人向上級打小報告。“總之,不能為了吃雞,惹出政治上的麻煩。”
作為當時中國最紅的女明星,劉曉慶紅得發紫,表面風光,卻買不起衣服,住不起賓館,吃不起好的飯店。“無數的應酬、活動在邀請我,請我去參加演出。但是除了拍戲,所有的應酬活動我一律拒絕,我沒有時間,沒有心境,而且也沒有衣服穿。”
拍完《火燒圓明園》、《垂簾聽政》后不久,陳燁要去美國。劉曉慶勸她留下來,趁著走紅多拍幾部電影。兩個人聊了半晚,陳燁最后問劉曉慶:“我沒有房子住,工資只是47元,你能為我解決嗎?”劉曉慶當時就沒話了。
劉曉慶第一次出國,是隨汪洋帶領的北影代表團去日本,參加電影《天平之甍》的首映式。整個代表團里,劉曉慶是唯一的女演員。她到北影服裝車間借了件演戲用的舊旗袍。旗袍胸間被蟲子蛀了一個洞,下擺還有另一個洞,旗袍開衩的地方也撕裂了。劉曉慶想了個辦法:胸前的洞用一朵紅花綴在上面擋住,開衩的地方打了個結,提上皮包就看不見了,下擺的洞就只能視而不見了。
當時,北影廠不給演員提供服裝,那時候也沒有商業贊助。一天,攝制組所在的西苑賓館來了兩個人,請劉曉慶去河北邯鄲演出。見劉曉慶不肯去,他們說演一場給她報酬50元。那數字已經是劉曉慶的一個月的工資了。
四天演二十五場。每場50元!劉曉慶被嚇住了。當時一些文藝團體的演員參與社會演出,一個演員每場2塊錢。劉曉慶考慮到自己在拍戲,她還是回絕了邀請。三天后,這兩個人開出了每場150元的價錢。兩秒鐘后,劉曉慶點頭答應了,跟劇組里的副導演商量,把自己的戲份調到一星期以后,和王潔實、謝莉斯、姜昆、李文華、唐杰忠、蘇小明等北京文藝界的人坐火車去了邯鄲演出。首次走穴,劉曉慶就拿到了3600元人民幣。在1983年的中國,這可是一筆巨款。
“就像是叫化子撿了金子,不知道把錢放在何處,從毛衣的領子里放進去,走了還沒有兩步就漏出來掉在地上,心慌意亂地拾起來,拍打兩下綁在我的褲腰中間。”那天晚上,她把錢數了又數,高興得一夜沒睡好。第二天,讓好朋友把錢存到銀行,還買了一個電冰箱。
嘗到了“走穴”的甜頭,在被一些穴頭騙過幾次不給錢后,劉曉慶開始自己組建團隊,到處“走穴”演出,她當穴頭。劉曉慶的人品、號召力、節目質量、演出態度得到了演員們的公認,演員們給她取了個外號叫“大貓”。
劉曉慶記憶里最長的一次演出 “走穴”,創下了中國演出市場的最高紀錄,每天至少六場,多的時候甚至八場,一共連演了四十七天。演出一場緊接一場,演員們連上廁所的工夫都沒有。為保證演員的表演狀態,她在演出后臺搭了好幾張床,早、中、晚飯都送到后臺,誰下臺誰先吃,吃完了可以在床上休息,保存體力。演員們輪流值班,下場后再叫醒隔一個節目上場的演員。
劉曉慶“每一分鐘都要用來不是掙名就是掙利”的口號,就是在那個時候正式提出來的。“那個時候,掙錢被認為是一種不光彩的事情。每個人都需要錢,而且深知錢的重要,就是不敢開誠布公地承認,并且正大光明地去獲取它。”劉曉慶感慨道。
很快,劉曉慶就突破了當初為自己定的5萬元大關。每月50元的工資已經不重要了,她沒有時間去單位領,三五個月去一回,最長的一次是一年才去單位拿一次。劉曉慶很快在北京買了車和房,把四川的親人,都接到了北京。靠著演出的原始積累,劉曉慶賺到了人生里的第一桶金,為她以后的事業發展,打下了堅實的基層。
1995年,劉曉慶成立了自己的公司,宣布下海經商,暫時告別了電影。
賺錢其實不用那么高調的
仔細計算起來,劉曉慶其實并不是一個成功的商人。
從1995年開始,劉曉慶先后成立了幾十家以她名字命名的公司,但真正由劉曉慶主抓的公司,其實只有北京曉慶文化藝術有限責任公司、北京劉曉慶實業發展公司和北京曉慶經典廣告公司三家。其中北京曉慶經典廣告公司負責貼片廣告和播映的經營,北京劉曉慶實業發展公司則更像是肯德基、麥當勞那樣的品牌運營商,在收取劉曉慶的個人品牌使用費的同時,不斷把劉曉慶這個商標租給別人使用。
劉曉慶當時對外公布的項目也實在可觀:名下號稱投資過億的房地產項目有8個,分布在深圳、上海、煙臺、昆明等地。粗略計算,劉曉慶僅房地產一項投資便超過億元。一位熟知內情的人士告訴記者,劉曉慶公布的這些生意是真的,但并非都是她的家當。“1990年代,許多地方上的房地產商往往要為拿地的政策性優惠尋找一些名目,和劉曉慶這個當時紅極一時的明星合作,對房產商和地方政府是非常好的一個公關名片,他們為此很愿意付一些費用給劉曉慶公司,而劉曉慶也想替她剛剛起步的生意鋪張聲勢,雙方一拍即合。”endprint
劉曉慶公布的絕大部分項目,都是別人以劉曉慶的名義投入資金,劉曉慶公司真正拿出的真金白銀其實不多,沒有風險,也沒有大的盈利。偶爾投資的項目,因為股份少,無法監控項目的具體運營和實施,也無法對合作商進行制約,不少項目血本無歸。
對自己的企業在十幾年里的經營狀況和盈利狀況,劉曉慶至今都不清楚。所謂的億萬富姐,其實現金流一直很緊張,不多的資金在幾十家公司轉來轉去,真正進入劉曉慶口袋的錢并不多。
1999年,胡潤在中國推出了中國富豪排名榜,根據當時的媒體報道和劉曉慶的公開信息,對劉曉慶的資產進行估價,把劉曉慶放到了《福布斯》雜志百名富豪榜的第42名,她的身家估值在7000萬至9000萬美元。
“當時進這個榜單,本來我是很引以為驕傲的,第二年這個榜單繼續公布我排名第43位,等到第三期公布的時候,我就被抓進秦城監獄里去了。我在那里一看,好家伙,中國改革開放以來的前10名老板,都在那里頭蹲著呢。和他們相比,我的事根本不算什么,太小的事了。”劉曉慶對我說。
2002年6月19日,劉曉慶因涉“逃稅”被拘押北京秦城監獄,并遭指控自1996年成立公司以來,逃稅金額高達1458萬元人民幣。前后失去自由共422天,直到2003年8月17日,獲得姜文幫助,劉曉慶被保釋出獄。
重歸影視圈的十年
走出監獄,劉曉慶首先面對的是償還稅務機關的罰款欠款及滯納金。
她一邊瘋狂接電視劇掙錢,一邊變賣剩余資產,不到一年,就把稅務機關的欠款和朋友們的借款全部還掉了,還重新買房買車,重回以往的富足生活狀態。
一些朋友為她憤憤不平,認為從偷稅數字的認定到罰款金額,從妹夫靖軍的判決到對劉曉慶的長時間關押,整個案件的執法、取證過程,起訴和審判的環節中,起訴人夸大了事實,違反了國家法律,建議她反訴。但都被她婉言謝絕了。
“從中國的女演員來講,自從有電影史以來,基本上沒有女演員能夠平安無事,從開始走到最后的。我是一棵峨嵋山上的野草,生命力強,有韌勁,到冬天看著這棵草已經死了,只要有點水給點陽光,我就可以復蘇過來,和以前一樣燦爛。秦城監獄的生活讓我認識了自己。” 劉曉慶幽幽地對我說。
2003年8月,劉曉慶從秦城監獄里出來,正好趕上了中國電影百年一系列的紀念活動。“我好多電影都入選中國電影百年的經典片。作為歷史上繞不開的電影人,媒體也都有整版的篇幅報道我,采訪我,當時我真的是好感謝電影,它給了我很多很多,我的一生都是電影給的,它從來沒有忘記過我。”
她因此對電影抱有深深的感激。出獄后,張紀中、姜文等老朋友都伸出了友誼之手,劉曉慶很快回到了影視圈。
在很短的時間里,她接拍了無數電視連續劇。“那會兒我欠債累累,就是跑碼頭嘛,只要給我錢,我什么戲都演。但是每個人都特別理解,他們知道我缺錢嘛。”
記得2003年冬天,接到張紀中的電話后,我從上海趕到浙江橫店《永樂英雄兒女》拍攝現場,見到了剛剛出獄不久的劉曉慶。
那時她的精神狀態還沒有恢復。見到陌生人走近便很緊張,本來答應接受我的專訪,后來又拒絕了。但那時的劉曉慶,從外貌上已經看不到出獄時的滄桑和憔悴,體形變得清瘦,臉也瘦了,時光仿佛沒有在她臉上留下痕跡。
她當時的男友阿峰,像保鏢一樣,在她身邊寸步不離。那天的戲拍了不到一會,就下起了小雨。見記者在景區外的路上打不到出租車,返回賓館的劉曉慶讓車停下,把記者捎帶回了賓館。
事隔多年后,這次,劉曉慶終于能夠對我心平氣和地談起自己在秦城監獄里的歲月了。她還記得,走進秦城監獄時的心態和感受。“當時好多人對我評價說我已經是咸魚浮水,一看就死定了。確實,我在秦城的時候,看到那些電視機里的電視劇,我當時就想,我一生都不會再演戲了,因為我進秦城的時候,已經不年輕了。”
隨著心態的慢慢恢復,如今,劉曉慶甚至重新開始她的文化產業了。“今后我還要做制片,但我不會投資,還是做我自己熟悉的文化行業。其他行業的經營活動我暫不會考慮了。”
復出不久,劉曉慶在西安做了一個項目:投資并擔綱主演了大型史詩樂舞《阿房宮賦——劉曉慶之夜》,在這個實景演出的音樂舞蹈劇里,劉曉慶分飾阿房女、武則天、楊玉環等多個角色,與觀眾一起回顧了她輝煌的電影事業經典角色。
經過調整,北京曉慶影視文化傳播有限公司重新步入正軌,從監獄里提前出來的靖軍負責打理日常事務,劉曉慶是公司股東,不管業務只負責演戲;妹妹劉曉紅主要負責公司的內務。
采訪那天的中午,在影棚吃飯的時候,我和劉曉慶談到了她的豐富的情感經歷,還有她的前夫和那些男朋友。攝影師和助理在一邊談到娛樂圈的潛規則,也談到了張柏芝、謝霆鋒、王菲、陳冠希這些年輕演員的感情八卦和混亂的私生活時,劉曉慶笑了。
“以前社會批評我不是什么好女人,我也沒想過上什么貞節牌坊,我生命里的每一個男人,我都是真摯地去和他們交往,是因為我們之間有愛有感情,我愿意跟他在一起,這是首要的條件。但我從來沒有想過,從男人那里獲得錢和權力,也沒有用身體交換,得到一個演戲的機會。”
復出后,劉曉慶只專注于個人的事業積累。劉曉慶用了八年時間,通過自己的努力,再次回到舞臺的中心位置上。一開始是配角,然后往女三、女二上移。
劉曉慶的女一號,還是靠她命中注定的角色“武則天”。
“1995版的《武則天》我演完了武則天的一生,《日月凌空》側重武則天的政績,我覺得我已經把武則天的一生演得特別完整。《武則天秘史》我拒絕過,三個人拼盤演一個歷史人物,后來盛情難卻就接了。”對三個版本的武則天,劉曉慶很自信,認為自己的表演一次比一次進步。
人生如戲,戲如人生。武則天是歷史傳奇人物,三次出演武則天的劉曉慶也是傳奇。在劉曉慶看來,武則天也并不是天生強勢,“她都是逆境到來的時候,想盡辦法扭轉,她的強勢是被逼出來的”。
2013年 8月20日,劉曉慶與王曉玉在舊金山一個教堂秘密舉行婚禮。出席婚禮的嘉賓僅限于雙方至親好友,有些家人也是先被邀請來美國旅游的,到美國后才知道是參加劉曉慶的婚禮。
香港商人王曉玉,人稱“家具大王”。此前,劉曉慶和王曉玉有過合作,曾入股家具連鎖店。當時該家具店還打廣告:“交1萬元訂金就可免費乘包機到成都,買2萬元家具就可與明星劉曉慶共進雞尾酒會和看煙花。”
據聞,為了表達愛意,王曉玉已將在美國和香港的兩棟豪宅過到劉曉慶名下。在這段婚姻被曝光后,劉曉慶通過自己的微博承認此事,說“做喜歡的事,愛可愛的人。我的路,因你們而幸福”.同時發出的生活照上,明晃晃的鉆戒非常惹眼。
對這段婚姻,劉曉慶多次對媒體表示,感情絕對不會談,因為“只剩愛情這一件事是屬于自己的了。我所有的東西都和大家分享了,希望保留這僅有的自留地,我的感情永遠都不會跟別人分享”。
劉曉慶還打算寫第三本傳記。“我出傳記也是為了以后人家拍我的自傳電影方便,現在已經有十七家公司聯系我,想拍我的傳記片。至少我活著的時候是不同意的,但死了以后就不好說了,我的野史又特別多,我想還原真實的自己。我把第三本書命名為《我的N次危機》,因為尼克松寫了一本書叫《我的六次危機》,后來我一想我才不止六次,太多次了,所以叫‘我的N次危機,但因為現在好多事情比較敏感,就還沒有開始寫,但是這本書是肯定要寫的。”
時代車輪一去不回,再華麗的往事也只能回味。今天的時代,作為社會消費主流的年輕人,他們中的很多人根本不知道劉曉慶是誰。劉曉慶心平氣和地接受了時代和社會的變化,對此并不遺憾。“我對我的人生是很滿意的。我沒有依靠過任何人,每一點成就都是我自己奮斗得來的。一輩子那么多的起起伏伏,成功和榮耀,坎坷和挫折,從農民到軍人,從城市到農村,那么多的人生經歷和遭遇,我經常覺得我已經有200多歲了,因為我已經活過好多個不同的人生了。”endprin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