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鶯
【摘要】農村的政治穩定一直受到黨和中央政府的高度重視,它是農村政治發展甚至全社會發展的保障和前提,在中國現代化進程中占據著重要地位,尤其是20世紀90年代前期,國家對政治穩定給予了前所未有的關注。因此,系統評價我國農村政治穩定狀況,對于我國三農發展具有重要意義。
【關鍵詞】農村 政治穩定 述要
作為一個農業大國,中國一直深受“三農”問題困擾,這是中國在社會轉型階段無法繞過的一道門檻。農村的穩定對于全國的穩定有重要影響,是關系著中國能否立足于世界民族之林的重要因素。要想國家穩定,農村就必須穩定;而要想農村穩定,就首先得保證農民穩定。事實上,已有不少中外學者注意到,近兩百年以來的中國農村發展史表明,農村的興衰是國家穩定與否的重要標志,國家的亂始于農村,而農村的治必然帶來國家的安寧、興盛,這已成為發展中國家的一般規律。①
對農村政治穩定評價及研究意義分析
對“農村政治穩定”這一概念,人們的意見和判斷各不相同,主要體現在人們對農村政治穩定批判標準上的差異。有學者指出,評價社會政治穩定狀況是十分困難的一件事情,政治穩定與經濟狀況及變化的不同之處在于,它無法以準確的數據加以測量。②這就是當今中國農村穩定研究較為困難的問題所在,缺乏定量分析。徐勇、張厚安等從兩個向度加以具體分析:一是從政治穩定四個指標體系(即政制、政權、政策和政局狀況)加以衡量,二是從經濟、社會和人心的穩定狀況對政治穩定的影響加以考察。③這一評判的結構框架對于分析我國農村穩定形勢具有一定意義上的說服力。
當前,我國正處于社會轉型的關鍵時期,不管是經濟體制、利益格局方面還是社會結構、思想觀念,都在發生深刻的變化。美國學者亨廷頓在《變化社會中的政治秩序》一書中指出:“高度傳統化與實現了現代化的兩種社會中,它的社會運作邏輯必然是有序而且穩定的;而處于社會體制轉軌或社會急劇變化的現代化之中的社會,通常會充滿各種社會沖突和動蕩。”④那種封閉、落后的傳統農村社會狀況已無法適應現代化轉型的需要,在此過程中必然會受到大程度、大范圍的沖擊。改革開放三十多年來,中國農民的生活水平有很大改善,農村各項社會事業得到迅猛發展,農村的政治、文化、社會等方面也呈現出良好的發展趨勢,可在改革開放的盛景下仍有許多暗流涌動,絕對的穩定狀態并不存在。
事實上,農村的政治穩定是一種動態發展的過程,也是一種有序穩定。各式各樣的社會矛盾和沖突導致一波又一波群體性事件的發生,如震驚全國的貴州“甕安事件”、湖北“石首事件”和廣東“烏坎事件”等。高速發展的政治經濟文化解決了先前的矛盾,但又給農村帶來了一些新矛盾。各種制度、文明和體制的滲入使得不同的階級、階層和利益組織團體再分配,階層間利害關系的轉變使農村的穩定面臨更多更復雜的矛盾和問題。農村政治穩定與否直接關系到我國社會轉型和現代化建設的成敗。
農村政治穩定研究的現狀
早在30多年前,一批國外學者就對中國的農村穩定問題予以高度關注,如有學者在20世紀80年代關注了影響中國農村穩定的沖突事件并提出自己的理論,如農村暴力理論⑤;美國著名農民問題研究專家詹姆斯·斯科特對東南亞農民進行考察,其結論讓我們更為深刻地理解農民的政治生活、他們進行反叛的基礎和采取斗爭的方式。還有些學者針對村級選舉、土地征用、農村環境、農業稅費等問題,從基層民主、基層組織、集體行動和立法等角度進行研究,如有學者分析了反對農村干部瀆職等問題⑥;此外,Xiaolin Guo在介紹東北和云南的鄉村農業發展情況的基礎上分析了由土地征用而引發的一些農村穩定問題。⑦
近三十年來,國內出現了一批有影響的學者,如張厚安、徐勇、吳毅、項繼權、程同順、趙樹凱、賀雪峰、肖唐鏢、郭正林、于建嶸等。他們的研究仍在繼續,成果豐富。趙樹凱從“農村基層組織的生存狀況”著手研究農村穩定。他認為農民正是由于不滿于現實生活的壓迫才做出了反抗甚至直面犧牲的選擇,否則他們不會輕易地走上這條道路,因為這種選擇所帶來的成本高、風險大⑧;肖唐鏢關于農村穩定研究方面成果頗豐,他認為影響近30年來我國農村穩定格局的顯著變化因素有利益格局、農民觀念與組織、涉農性政策與體制等方面;于建嶸在《當代中國農民的“以法抗爭”—關于農民維權活動的一個解釋框架》一書中指出,農民從訴求外部力量的上訪請愿向依靠自身組織起來維權的轉變:“日常抵抗”、“依法抗爭”和“以法抗爭”等三種形式的抗爭是當代中國農民維權活動中常見的,其中“以法抗爭”的出現突出反映了他們在維權活動在方式和內容上的主動性和政治性,帶有一定的組織形式⑨;郭正林主要通過“農民權利意識的成長”研究來看待中國農村政治穩定;賀雪峰等從農民自治和鄉村治理角度研究了農村社會政治穩定,他認為村民自治制度能有限的實現民主選舉、民主監督,從而促進農村社會的政治穩定;黨國英認為引起中國鄉村非正式制度變化的根本原因在于現代性⑩,而農民“相對剝奪感”的出現和農民公正觀念的變化都導致農民沖突和農村政治的不穩定。
目前,中外學者們對農村穩定方面的研究似乎都脫離不了這樣一個結論:農村穩則天下安,農村亂則國家危,國家的治亂興衰直接根源于農村的安危盛衰。學界對于農村政治穩定的研究多種多樣,既有理論研究,又有重例證的研究,鑒于我國農村的特殊性和復雜性,加之隨著政治經濟體制改革的進一步深化,這就要求我們與時俱進地對農村政治穩定做具體的了解、分析,以求全面、客觀地對農村進行研究,保持農村乃至整個社會的穩定。在中國,農村情況不僅千差萬別,表現形式也異常復雜,因而,在進行規范性的研究時就有可能因為缺乏實證基礎而被駁斥,而單純個案研究也易受到他人的質疑,面臨理論提升的窘境。
近二十年中國農村政治穩定格局
隨著改革開放的深入,我國在經濟、政治、文化等方面都得到了高速發展,經濟發展的成就著實讓全世界都為之驚嘆。在“三農問題”方面,黨和政府尤其關注,不僅逐年加大了對“三農”的扶持力度,而且在政策制定上始終對三農保持傾斜,農村社會發展勢頭呈現一派良好的景象。縱觀農村政治穩定形勢,改革開放使農民告別了“一大二公”的時代,農民擁有了調配使用自己的人力物力財力、自行組織生產經營的權利,在經濟上得到了史無前例的自由,農民生產積極性有了很大提高,生活水平也得到了改善。農村基層民主的建設及深化使農民告別了全能主義政治時代,農民也獲得了政治上的解放,擁有了法律下的自由,農民的自治權利、政治地位有所提高,農民政治參與更加積極,對中央政府有著廣泛的認同。總的來說,農村政治局勢總體穩定。
然而,就在這舉世矚目的快速轉型與發展的30年間,各種矛盾凸顯,經濟結構調整作為一根導線引發了社會系統全面的結構調整。利益分化的加速進行與社會流動的頻繁開展使社會愈益復雜化和多元化,社會矛盾與摩擦在一定程度上的增加和社會沖突加劇成為不可避免的事,這一過程也就顯現出其復雜性:社會的弊病與優化同時生長、社會的代價與進步同時共存、社會的失衡與協調同時存在、希望與痛苦二者相生相隨。特別是近年來群體性事件頻發,且規模有愈演愈烈之趨勢,表現形式也五花八門、越來越激烈,給國家與社會帶來的負面影響也越來越嚴重。
近20年來,中國農村的群體性事件在所有的群體性事件中所占分量愈來愈大,且有快速上升趨勢。據中國社會科學院在2001發表的《社會藍皮書》中表明,1993~2003年間,我國群體性事件數量由一萬起陡增至6萬起,參加人數也由約73萬增至307萬。在2004年中國發生的群體事件中,僅農民維權這一項就占1/3;而2005年的8萬多起嚴重的群體性事件中,農村便占3到6成。
越是基層,農民群體性事件所占比重越高,以農業為主的地區尤其嚴重,其中最具有代表性的群體性事件是農民群體性上訪事件。權威數據顯示,2004年全國縣級以上三級黨政機關受理的群體信訪量為1024萬件(人)次,集體上訪24057萬批次,564.8萬人次,較1995年分別上升了1.13倍、2.08倍、2.6倍。而在1996~2000年間,我國縣級以上黨政機關信訪部門受理的群眾信訪批次和人次分別是第四屆全國信訪工作會議前13年的2.06倍和2.07倍。其中,2006年1~9月,由公安部門介入并處置的各種群體事件就達近2萬起,有將近40萬人次的農民參與了上述群體性事件,占各類參與人群的首位。2007年已超過8萬起。
2008~2009年間更是群體性事件頻發時期,有學者把這個時期稱為“群體性事件發生及引人關注的第一個浪尖”。國家行政學院教授竹立家說,2010年群體性事件數量是2006年的兩倍。國務院參事牛文元說,2011年每天就有五百起。據最高人民法院2010年度報告,各級人民法院共審理各類涉農案件238913件,同比上升3.2%,其中農村承包合同案件38600件、宅基地糾紛案件4005件。從稅費改革至2006年中央取消農業稅的三年里,農村社會處在相對平穩狀態,可之后,各類群體性的事件又屢屢發生,所面臨的問題往往復雜化和尖銳化。
從以上數據我們可以看到,在當前中國,群體性事件作為社會沖突的一種極端表現形式,其呈現多發態勢,在參與人數、發生頻率上都是呈逐年增長趨勢,同時,沖突的嚴重性也日益彰顯,可以說,中國已迎來社會沖突的高發時期,應引起各界高度關注。
農村政治穩定的變遷趨勢
隨著近20年來群體性事件越來越激烈,農民所表達的抗議已成為常見趨勢,加之基層政權功能退化、農村治安混亂、某些黑惡勢力盤踞等因素,甚至有學者稱農村陷入了治理性危機。在這20年里,隨著各方面外部環境的影響,農村政治穩定的變遷趨勢在穩定利益、主體與矛盾焦點和行動上發生了巨大變化,主要體現在以下方面:
農村主體穩定的轉變因素。在過去,單個的農民或農民群體之間的群體性事件是影響農村穩定的最重要因素之一,而近20年來這種趨勢逐步地轉化為組織與底層政府之間的群體性事件沖突。有研究者在對近20年我國農村的各類群體性突發事件的發生進行統計和分析后得出結論:以20世紀90年代為分界線,之前的各類農村群體性突發事件主要呈現出糾紛等特點,一般發生在農民與農民之間的群體性械斗上,械斗的主體均為農民,而起因多是對物質資源包括農田土地、山林樹木、江湖水泊占有上的爭奪,或是在家庭或宗族之間的日常糾紛;之后發生在農民與農民間的群體性糾紛、械斗事件開始出現急遽降低,過渡到主要組織與政府之間的利益抗衡與博弈。而且農民的抗爭活動由20世紀90年代以前的溝通方式轉變為之后的敵視、逼迫等方式。
農村利益沖突與矛盾焦點的轉變。說到近20年來農村利益沖突與矛盾焦點,人們極易形成這樣兩種共識:一是民眾和政府間利益的演變;二是日趨擴張的貧富懸殊與社會兩極分化。可以說在這兩重因素的影響之下,農村社會的格局日益發生重大變化。貧富差距與兩極分化不僅導致中國農村出現相對剝奪的階層,更使得絕對貧困階層日益貧困并固化。加之新的市場經濟體制還不成熟、法治也不健全、市場主體不規范的行為、落后的市場管理方式和不完善的社會保障體系等,使得利益矛盾愈益加深,社會風險加大。面對著來自政府和社會的利益爭奪,他們的生產生活條件愈加無法抵抗,進而難免會奮起抗爭,這就是農村社會穩定格局變化的利益背景。在絕大多數的群體性危機事件中,大多數當事人都是出于維護自身經濟利益的需要,所提要求也合情合理,盡管在表現形式上顯得非常激烈,甚至發生暴力和惡性事件,造成巨大的社會影響,可他們并不具有反社會性和政治性,利益性矛盾越加凸顯。
沖突中農民行動的變化。在近20年發生在農村的群體性事件中,沖突行為由個體分散逐漸向組織化轉變,大部分事件從醞釀到發生都呈現出組織紀律性,是一個連續發展的過程,是有預謀、有組織、有計劃、有安排的,整個行動的開展有固定的領導者,對行動有著周密策劃、明確目標和統一步調。同時,在參與人員上,其行動能力也相應有所提高,農民的法制意識不斷增長,在進行抵制和反抗各類不法事件時,他們往往援引相關的國家政策和法律法規,力爭做到有法可依。總體來說,從近20年的群體性事件來看,農民在行動方式上的選擇體現出由90年代之前的溝通式交流、向相關部門反映情況以尋得問題的解決轉變為現在的大規模集體上訪、圍攻基層政府甚至進行武力抗爭。在訴求表達上呈現出由依賴制度向非制度化的轉變。
(作者單位:西南政法大學政治與公共管理學院)
【注釋】
①徐勇,項繼權等:《中國農村政治穩定與發展》,武漢出版社,1995年,第12頁。
②③張厚安等:《中國農村政治穩定與發展》,武漢出版社,1995年,第901頁,第19 & 902頁。
④[美]亨廷頓:《變化社會中的政治秩序》,王冠華等譯,北京:三聯書店,1989年,第40頁。
⑤裴宜理:“鄉村暴力與社會主義中國”,《中國季刊》,1985年9月號。
⑥Kevin J.O'Brien, Lianjiang Li, Rightful Resistance in Rural China, Cambridge University Press, 2006.
⑦Xiaolin Guo, Land Expropriation and Rural Conflicts in China, China Quarterly, 2001.
⑧趙樹凱:“農民的命運—總結與開始”,《華中師范大學學報》,2011年第6期。
⑨于建嶸:“當代中國農民的‘依法抗爭—關于農民維權活動的一個解釋框架”,《文史博覽》2008年第12期。
⑩黨國英:“非正式制度與社會沖突”,《中國農村觀察》2001年第2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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