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國農村養老模式的發展與創新

王計軍

【摘要】隨著城鎮化加速和人口流動加快，中國農村人口老齡化問題突出，農村不斷出現的“老年空巢化、空巢孤獨化”等現象使傳統家庭養老遇到前所未有的困境。改變和豐富傳統家庭養老的形式和內容，充分發揮政府職能，完善社區養老服務網絡，逐步建立以家庭養老為基礎，以社區養老為依托，以社會養老為補充的綜合養老模式將是解決中國農村養老的有效途徑。

【關鍵詞】農村養老 家庭養老 養老模式

改革開放三十多年來，我國經濟快速發展，人民生活水平得到很大改善，人均預期壽命進一步提高，但伴隨而來的人口老齡化問題也嚴峻地擺在了我們面前。據國家統計局數據顯示，我國在2000年第五次人口普查時就已進入老齡化社會，截至2011年底，我國60歲以上人口的比例已達13.7%，65歲及以上人口的比例達9.1%。雖然目前我國的城市化率已超過50%，但是農村人口仍高達6億多人，而且“干活在城市，根基在農村”的“半城鎮化”現象更是普遍存在。

隨著城鎮化的進一步發展和農村青年人口的外流，農村中不斷出現的“老年空巢化、空巢孤獨化”現象將進一步加劇，農村老齡化帶來的問題比城市更加突出、更加嚴峻。因此，能否盡快解決好我國廣大農民的養老問題，將直接影響社會經濟的持續發展、社會主義新農村建設乃至小康目標的最終實現。

我國農村養老模式的發展歷程

在長期以農業為主的自然經濟條件下，家庭作為社會的基本細胞，不僅是基本的社會組織和核心的經濟組織，還是人們最重要、最基本、最核心的精神家園，因此家庭承擔了主要的養老功能。“養兒防老”、“父母在，不遠游”、“百行孝為先”等都是以儒家思想為主導的中國孝道倫理在人們日常生活中的反映，贍養老年人已成為家庭成員責無旁貸的責任，并由此形成了我國“家庭養老”的傳統養老模式。

傳統的家庭養老是一種環環相扣的代際反哺模式。從經濟學角度來講，家庭養老以家庭為載體實現了代際之間的經濟轉移，自然實現了保障功能，完成了保障過程，具有較高的穩定性和可靠性。同時家庭養老促進了代際之間的交流，老年人在家庭中得到尊重，有一種精神上的歸屬感，他們可以從子女身上獲取情感慰藉，實現了老年生活“兒女孝順，含飴弄孫”的最高理想和最大精神寄托。因此，無論是經濟支持、生活照料還是情感慰藉等方面，中國家庭一直在養老過程中扮演著最為主要的角色。

總體來說，新中國成立后，我國農村養老模式先后經歷了以下三個歷史階段：

第一階段（1949～1958年）：以家庭為主、集體養老為輔階段。新中國成立之初，通過土地改革運動廣大農民分得了土地，從此生活有了基本保障。同時，政府還建立了社會救濟制度和優撫制度。1956年頒布的《高級農業生產合作社示范章程》第五十三條提出：“對于缺乏勞動力或者完全喪失勞動力、生活沒有依靠的老、弱、孤、寡、殘疾的社員，在生產上和生活上給以適當的安排和照顧，保證他們的吃、穿和柴火的供應，保證年幼的受到教育和年老的死后安葬，使他們生養死葬都有依靠。”自此開始農村集體的養老作用便逐漸得到加強。

第二階段（1958～1978）：以集體養老為主、家庭養老為輔階段。這主要是人民公社的興起和衰退階段。人民公社在組織形式上采取了“政社合一”，它既是政權組織又是生產組織。在分配形式上采取了“基本口糧+工分糧”或“工分糧+照顧”的分配方式。其中基本口糧按人口平均分配，對老年人可以安排適合其勞動能力的工作，使老年人除基本口糧外也可以分到“工分糧”。另外，生產隊對于生活沒有依靠的老、弱、孤、寡、殘疾以及遭到不幸事故和生活發生困難的成員，在經過社員大會討論通過后，實行供給或給予補助。這樣老年人在集體的庇護下可以得到基本的生活保障。

第三階段（1978～迄今）：以家庭養老為主、多種養老模式為補充階段。改革開放后，隨著農村家庭聯產承包責任制的推行，我國農村被壓抑了幾千年的經濟活力得到了爆發式釋放，農村經濟得到飛速發展。隨著農村生產經營方式的轉變，原有的集體經濟實力被大幅削弱，其原有的保障作用被逐步弱化。因此全國各地開始逐步探索自我養老、互助養老、集體養老、社會養老和商業養老等新的養老模式，自此呈現出以家庭養老為主，多種養老模式并舉發展的景象。

目前我國農村養老模式分析

家庭養老是農村養老的主要方式，但其養老功能在弱化。傳統的家庭養老是以血緣親情關系為基礎，由家庭年輕成員對家庭老年成員提供經濟供養、生活照顧、精神慰藉等方面的反饋式養老形式，它作為一種有效的養老方式，在我國幾千年的歷史長河中一直發揮著重要作用。然而隨著我國計劃生育政策的推行和城鎮化的快速發展，傳統家庭養老模式受到了沖擊，其養老保障功能出現日益弱化的趨勢。

一是家庭規模的不斷小型化導致家庭養老功能的弱化。我國開始實行計劃生育政策后，大量“四二一”或“四二二”家庭的出現直接導致了農村家庭子女數量的下降。據第六次全國人口普查數據顯示，我國平均每個家庭戶的人口為3.10人，比第五次全國人口普查減少0.34人，比第四次全國人口普查減少0.86人。家庭規模的縮小直接造成年輕子女對老年父母經濟供養能力和照顧能力的下降。

二是在市場經濟條件下，隨著現代農業技術的廣泛推廣和應用，農業結構不斷發生變化。農業生產需要的勞動力不斷減少，農民從事農業勞動的邊際效益迅速遞減，使本來十分嚴重的農村剩余勞動力轉移問題加劇，進一步推動了農村青壯年人口向城市流動，造成農村留守老人和留守兒童的增加。家庭成員的長期分居，一方面造成年輕子女長在照顧老人上的不便，在老人贍養方面顯得力不從心，從而使老年人養老保障程度有所下降；另一方面由于子女與父母共同生活時間的減少，親情日益淡化，加上“拜金主義”和“個人主義”傾向有所抬頭，使尊老愛幼的傳統觀念受到沖擊，導致不履行贍養義務的事件時有發生，也在一定程度上對傳統養老模式形成沖擊。

三是隨著農業技術的發展，農村老年人所積累和掌握的農業生產經驗開始不斷貶值，從而使老人在農業生產中的地位和重要性不斷下降。同時隨著老年人勞動能力的降低，也使得老人在家庭中的地位下降。

集體養老雖有所發展，但比重小，質量和水平參差不齊。集體養老是由集體經濟組織對年老多病、無依無靠的老人進行贍養的制度。長期以來我國形成的集體養老形式主要有“五保”制度和敬老院制度，資金來源主要依靠政府民政部門的撥款和村集體的籌款。由于我國目前“未富先老”和“邊富邊老”問題是在社會保障制度不完善、城鄉和區域發展不平衡等形勢下發生的，隨著我國快速老齡化的發展，長期以來實施的“五保”制度和敬老院制度等集體養老形式所需的資金來源日益緊張。特別是當前農村面臨急劇增長的養老需求，靠政府撥款遠遠不能滿足群眾的需求，因此集體養老就對村集體經濟有較大的依賴性。

以河北省為例，目前集體養老模式主要有周家莊模式、灤縣模式、青縣模式和肥鄉模式等。周家莊模式即“集體養老金供養綜合模式”，它通過集體分配資金的方式來對老年人提供養老保障，這種模式是建立在周家莊獨特的集體經濟和獨特的管理模式基礎之上的，與其獨特的經濟所有制形式密切相聯系，其他地方很難效仿；灤縣棒子鎮通過村自籌、群眾集資、企業援助和上級政府幫扶等方式建了老年生活區，需要入住的老人經個人申請、村委會和群眾代表會共同評估后即能入住，日常照料按照相鄰就近原則進行結對，采取集中幫扶與分散幫扶相結的方式。老人日常生活，以自我保障為主，集體補助為輔，生活和醫療費用由老人及其子女承擔。灤縣老年生活區的建立集體經濟和當地企業提供了大量資金支持，因此這種模式高度依賴于當地集體經濟的發展；青縣采取了家庭連坐、全村連帶、政府兜底的合作養老制度來為老年人提供經濟和生活保障，這種模式具有較強的地域性；肥鄉則采取了“集體建院、集中居住、自我保障、互助服務”的低成本互助養老之路，資金來源主要是政府補貼、個人負擔和社會捐助，這種模式著眼于低成本的互助和自我服務，并沒有專門的管理和服務人員。因其運行成本較低被許多地方學習和借鑒，但這種模式只能為有自理生活能力的老人提供服務，且保障水平較低。

社會養老發展雖快，但保障水平比較低。社會養老主要是指國家推行的農村社會養老保險。我國對農村社會養老保險的探索始于1992年，當時民政部頒發《縣級農村社會養老保險基本方案（試行）》，并在全國有條件的地區進行推廣，但由于多方面的原因于1999年被暫停。2009年，本著“保基本、廣覆蓋、有彈性、可持續”的原則，我國開展了新型農村社會養老保險（簡稱新農保），新農保采取“個人繳費、集體補助和政府補貼相結合”籌資渠道，中央財政對農民采取了直接補貼政策，因此受到廣大農民的歡迎，僅用3年時間便基本實現了社會養老保險全覆蓋。但新農保的基礎養老金55元參照的是農村最低生活保障的標準，這很難解決農村老年人的養老問題，因此這種形式保障水平較低，只能作為其他養老形式的一種補充。

對農村養老模式發展創新的思考

完善家庭養老模式，不斷創新家庭養老模式的內容和方法。一是大力發展農村經濟，增強農村家庭的養老保障能力。政府要通過政策和資金等多種渠道加大對農村經濟發展的支持和扶持力度，加強農村基礎設施建設，延長農業產業鏈，逐步擴大農村第二、三產業的就業容量，增強鄉鎮企業吸納農村剩余勞動力的能力，支持和鼓勵農民返鄉創業和就業，讓農民離土不離鄉、進廠不離家，為農村居民贍養老人提供經濟上的支持和精力上的保證。二是把家庭養老和社區養老相結合，建立完善的農村社區養老服務體系，通過社區分擔家庭的一部分養老功能，以解除兒孫對老人生活照料上的力不從心。三是動員社區力量和社會輿論力量監督家庭成員的養老行為，把家庭養老納入鄉規民約，約束人們自覺執行。大力弘揚尊老、愛老的優良傳統，鼓勵和表彰尊老愛老的模范，滿足老人對親情的需要，對不盡贍養義務甚至虐待老人的行為進行輿論譴責，甚至追究法律責任。

發展壯大農村集體經濟，完善和提升農村集體養老服務能力。村級集體經濟的發展壯大不僅是實現全面建設小康社會的堅強支柱和農民共同富裕的重要手段，還是完善和提升農村集體養老服務的重要經濟基礎。縱觀集體養老服務好的農村社區都是經濟較為發達的行政村。河北農村集體養老在過去數年發展中，雖然在整個養老體系中所占比重還不是很大，但是由于各地采取了因地制宜的措施，是除家庭養老形式外能夠被廣大群眾認可和接受的一種養老形式。但是許多農村集體養老由于受制于集體經濟的發展，使幸福院等集體養老機構只能依靠有限的政府撥款、社會集資和資助等處在低水平的運轉，難以滿足群眾的迫切養老需求。因此，大力發展農村經濟，不斷加大對農村集體養老的投入，在滿足“五保戶”養老需求的基礎上，進一步擴大養老服務對象范圍，提升養老服務水平，是解決當前農村養老困境的一條有效途徑。

發揮農村社區的作用，建立和完善農村社區養老服務體系。農村社區是農村老年人居住、生活和交際互動的重要場所，通過加快和推進農村社區養老服務體系建設，為居家老年人提供就近、方便、完善的社會化養老服務，將可以有效解決因傳統家庭養老功能弱化而帶來的諸多問題。近期國務院發布的《關于加快發展養老服務業的若干意見》把大力發展居家養老服務網絡作為主要任務之一，提出“積極培育居家養老服務企業和機構，上門為居家老年人提供助餐、助浴、助潔、助急、助醫等定制服務；大力發展家政服務，為居家老年人提供規范化、個性化服務”，這將極大地促進農村社區養老服務體系的建設。

加強和推進農村社區養老服務體系建設可從以下幾方面進行：一是要大力推進農村社區養老服務設施、服務機構和信息網絡的建設，建成管理規范、功能完善、布局合理、服務周到的社區居家服務網絡體系。為老年人提供家務料理、生活照料、醫療護理和心理慰籍等人性化服務，滿足老年人的多種養老需求；二是要加強農村社區養老服務隊伍建設，逐步建立一支專、兼職相結合的隊伍，深入挖掘農村老年人的潛能，開展老年人之間的相互幫扶活動，鼓勵開展多種形式的養老志愿服務活動；三是發展居家網絡信息服務。通過運用互聯網等現代化技術手段創新居家養老服務模式，提供緊急呼叫、家政預約、健康咨詢、物品代購等服務項目；四是對老人實行GPS定位和家庭監測系統，防止老人發生意外事故。

完善農村社會養老保障體系，不斷提高基本社會保障水平。2009年“新農保”的實施為廣大農民提供了基本的社會保障。雖然新農保中每月55元的基礎養老金標準相對于中國整體經濟發展水平來說不算高，也很難解決養老的根本問題，但基本實現了“保基本、廣覆蓋”，能將更多的農民納入到養老保障體系當中來，有利于更好地實現新農保的“可持續”，為最終實現城鄉同等保障水平奠定了制度基礎，同時為廣大農民提供了最為基本的生活保障。筆者認為，在此基礎上，還應進行以下幾方面的努力：一是依法維護農民對土地的承包經營權，保護農民享有的各項土地收益，發揮土地對農民養老的保障作用；建立城鄉統一的建設用地市場，對城鎮化過程中的出現的失地農民進行合理補償，在補償過程中充分考慮他們將來的養老問題；二是在鞏固傳統家庭養老和發展農村集體養老的基礎上，逐步建立與經濟發展水平和財政支撐能力相適應農民養老保障體系，逐步提高基礎養老金的標準和政府繳納的比例；三是加強新農保的宣傳，提高農民對新農保的認識，在自身經濟條件許可的情況下，力所能及地提高繳費檔次，以便將來能領到更多的養老金。

完善農村合作醫療制度，降低農民因病返貧的風險。老年群體是疾病多發群體，要解決農民養老問題，就必須首先解決農民的醫療保險尤其是重大疾病保險問題，防止農民因病返貧，將農民的“老有所養”和“老有所醫”緊密地結合起來。一是提高農村老年人的醫療保健意識，加強科學醫療保健知識宣傳；二是加強農村社區醫療服務建設，提高基層醫療水平，完善醫療服務網絡，使農民做到早預防、早發現、早治療，防止小病因得不到及時醫治而使病情惡化；三是建立和完善大病救助制度，適當加大大病統籌的比例，逐步提高大病統籌補貼標準和重大疾病的報銷比例。通過建立健全農村醫療保障體系，真正讓農民不怕得病，讓困難的農村老人看得起病。

（作者為河北農業大學理學院副研究員；本文系河北省科技廳軟科學計劃項目“河北省農村養老模式研究”的成果，項目編號：13456215D）

責編/邊文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