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口味”的印度大選

甘子玲

4月7日，印度迎來5年一次的大選。眼下，國大黨、人民黨等政黨仍在各大選區積極造勢，以期拉攏到更多的選民；印度人民也在試圖描繪一個全新的政府，并在各種未知中，作出自己的判斷和抉擇；而一些印度旅游機構則瞄準商機，適時地推出了“選舉游”項目，邀請世界各地的游客前往印度，一起來見證這場堪稱“世界上規模最大、沒有之一”的選舉盛事。

有人將印度大選比作一盤口味濃重的馬沙拉咖喱，意思是說，多元的印度文化、濃重的宗教元素搭配密集的人口和特有的社會歷史背景，讓印度大選呈現出與眾不同的“印度特色”，并且極具觀賞性，甚至娛樂性。選舉向來是神圣而不可侵犯的，然而，當我們忘掉亦假亦真的政治宣言，褪去眉頭緊鎖的嚴肅神情，再配合思考者的姿態，印度大選會變得沒有那么乏味。

選民超過8億

作為僅次于中國的超級人口大國，每一次的印度大選都注定是一項龐大的工程。考慮到印度夏季高溫酷熱的天氣，宗教節目的規避等因素，這項工程還分成了九個階段來進行，并持續5周，西方媒體普遍將印度大選稱之為“世界上最大的民主選舉”，其實并不夸張。從公開的數據來看，今年登記并符合資格的選民超過8.14億，占總人數的67%，創歷史之最，比上一屆的7.13億增加了1億多，而這個選民規模比美國和整個西歐加起來的人口規模還要大得多。

除了規模之大，“選民年輕化”也是此次印度大選的一個重要特征。調查顯示，有超過65%的選民在35歲以下，新增的年輕選民達到了1.5億人，超過了以往任何一屆選舉。2009年時18-23歲的選民還不到1%（535萬），今年則提高到了2.88%（2348萬），而這一群體除了非常關心印度的經濟發展問題外，也讓網絡和新媒體成為了選舉的新戰場。相關數據指出，這次大選用于社交媒體的廣告費預計將達到8300萬美元。此外，今年選民中的女性比例約占45%，盡管由于歷史原因，印度女性更多地被期望和家中男性選民站在同一陣營，但她們也在積極地表達自己的訴求，特別是在通貨膨脹和安全問題上。

在印度，濃厚的宗教主義色彩滲透在社會的方方面面，印度大選也逃不開它的印記。早前，印度教右翼組織領導人普拉溫·脫加迪亞在一段視頻中被認為有反穆斯林的言論，盡管其律師積極回應視頻并不屬實，但仍被外界認為有影響選情的可能。目前最熱門的候選人納倫德拉·莫迪同樣面臨這個困擾，盡管他在此次大選中，因過往的經濟增長業績受到不少青睞，但在化解印度教和伊斯蘭教沖突等問題上卻一直面臨質疑。起因是12年前，古吉拉特邦的印度教徒對穆斯林進行的一次報復行動，事件造成了超過1000死亡，而莫迪當時正擔任古吉拉特邦的首席部長，被指責放任甚至煽動了那次大屠殺。如今，隨著印度大選的進行，穆斯林手中的選票也逐漸成為各個候選人爭奪的目標。

此外，這一屆的印度大選在選票規則上，也有不少創新之舉，如首次引入了棄權的選項，讓選民可以不用再為了行使投票權利而選擇一個不那么中意的候選人，同時大選還允許選民以“第三性別”參與投票。

牛羊大米換選票

在印度大選中，各種千奇百樣的拉票方式也“極具特色”。在農村，候選人最常見的做法便是為農民免費提供牛羊、大米甚至是家電產品等實物好處。選舉委員會監督選舉的負責人P.K.達什說，為了逃避偵查，有些競選人還會向選民發放購物券，讓他們獲得免費的酒和食物。在首都新德里街頭，拉黃包車謀生的辛格告訴法新社記者，在上一屆的選舉中，投票的好處就意味著一頓印度香飯、一瓶250毫升的威士忌酒和一張500盧比（約合8美元）的鈔票。更有趣的是，英國每日電訊報報道，印度大選曝出一段秘密視頻，顯示馬哈拉施特拉邦首席副部長帕瓦爾以斷水威脅當地村民投票。報道稱，帕瓦爾是印度農業部長沙拉德的侄子，而沙拉德權力很大，帕瓦爾這樣做是為了幫助自己的堂妹兼沙拉德的女兒蘇利拉票。

值得玩味的是，這場“世界上最大的民主選舉”有一個不得不面對的尷尬現實。今年年初，聯合國教科文組織發布的報告顯示，印度是世界上文盲人口最多的國家，成年人文盲人數達2.87億，占全球文盲人口的37%，有分析認為，文化水平較低的選民更容易受到操控。但是，這樣的拉票方式并不一定奏效，特別是在印度正同時經受著高通脹與低增長的背景下，經濟、反腐、就業、教育等問題也成為了民眾普遍關注的問題。

生活在印度東北部米佐拉姆邦的查那，因信奉一夫多妻制，擁有一個181人的大家庭，包括39個妻子、127個兒孫和14名兒媳。在公開的家族合影中，家族成員緊密相挨，足足站滿8排有多。他告訴媒體，“過去幾天中有很多競選人來到我家爭取選票，由于米佐拉姆邦競選人之間的差距通常都很小，因此我們這一家子的票對他們來說非常重要。”查那的一個妻子瑞克米妮還透漏了一點重要的信息，每次投票時，他們一家人都會將票投給相同的競選人。這意味著，贏得了他們家庭，就能贏得上百張選票，因此，盡管米佐拉姆邦的選民人數還不足印度選民的1%，有媒體還是幽默地將他稱為“印度最重要的選民”、“每個參加選舉的政客最想拉攏的人”。不過，查那就表示：“我們想要的只是政府良好的治理和米佐拉姆邦的興盛，而不是從政客那里拿到好處。”他希望政府廉潔、重視發展，這樣他的家族才能繁榮昌盛。

“選舉日就是發薪日”

印度媒體報道，從3月5日到選舉拉開帷幕的4月7日，短短一個月中，選舉委員會在全國范圍內查處了19.6億盧比的賄選現金和270萬升的酒，超過了2009年整個選舉期收繳的19億盧比，而這些數字統計的僅僅是被沒收的數量。4月15日，路透社稱印度選舉監督官員已經沒收到創紀錄的3600萬美元現金，這些錢藏在汽車、私人飛機，甚至救護車里，用來收買選民，支付超過花費上限的選舉費用。選舉委員會負責監督行動的負責人P.K.達什說，他們在轎車儀表盤上發現現金，運奶車里發現酒，運蔬菜的卡車里發現合成毒品。而媒體數據中心指出，此次印度大選的耗資預計將達到50億美元，是上一屆大選總額的3倍，僅次于2012年美國總統選舉的70億美元。賄選現象對于目前被腐敗纏身的印度可能并不新鮮，但是腐敗規模的確更甚從前。endprint

在印度，法律規定了每個議席的競選費用上限為700萬盧比（約11.56萬美元），但有資料顯示，實際的花費幾乎為法定的10倍，因此，候選人花的錢有相當一部分都被迫轉入地下。同樣值得注意的還有一份最新的研究數據，其中指出，有20%的印度候選人因腐敗或其他原因面臨犯罪指控。批評人士認為，得票多者當選議員的選舉制度意味著候選人面臨巨大的壓力，尤其是財務上的壓力，參選人為了爭取更多的選票，首先在花費上會不惜超越對手。

但是，與大手筆賄選形成鮮明對比的，無疑是印度經濟軟肋赤裸裸的寫真。去年，印度報業托拉斯（PTI）曾援引世界銀行發表的一份報告稱，目前全球約有12億貧困人口，其中有三分之一居住在印度，他們每天的生活花費支出還不足1.25美元。如此，就不難理解免費享用一瓶250毫升的酒對選民的吸引力了。印度智庫機構維韋卡南德國際基金會的蘇雷什還曾這樣說道：“這個國家里數百萬人難以吃上一頓飽飯。對他們而言，選舉日就是發薪日。他們的忠誠度取決于他們能得到什么好處。所以，一名候選人如果敗給對手，可能僅因為對方財力更雄厚，有實力在選舉前款待選民。”而有政客依靠賄選上臺后又借機撈回前期投入，這使得印度腐敗更加嚴重。

不過，金錢政治并不代表印度大選背后的所有問題。CNN報道指出，目前兩位熱門的總統候選人——拉胡爾·甘地和納倫德拉·莫迪之間的競爭在某種程度上，不過就是一次印度政治精英的公開拉票。拉胡爾出身于印度顯赫的政治家族——尼赫魯·甘地家族，自國大黨成立以來，該家族幾乎一直占據支配地位，有三位家族成員還曾擔任過印度總理。而莫迪所在的陣營則一直強調他的平民出身。盡管莫迪在這次大選中的呼聲稍高，但也有研究指出，裙帶關系仍然在印度政治中存在，而且吃香。在現屆議會中，就有30%的議員來自政治家族，如果將年齡段縮小為40歲以下，這一比例將提高到2/3。

電子投票機“物美價廉”

在此次印度大選中，有一個裝置小巧輕便，卻肩負著8.14億選票的統計工作。美國《大西洋周刊》對它不吝好評，印度民主就在這行李箱大小的電子投票機上得以運行。除此，它還有經久耐用的優點，可以適應印度環境的多樣性和時有的嚴酷氣候。比如，在印度，近1.2億的人口生活在用電受限甚至還沒通電的地區，由于投票機自帶電池，即使在停電的情況下，也能正常使用，極大的解決了農村地區的困擾。

不過，電子投票機更為人稱道的應該是它實惠的價格——175美元，而美國投票機的造價則高達6000美元，兩者足足相差34倍。

電子投票機在印度的歷史由來已久。1988年，它和紙質投票系統正式被官方認可，并成為了1998印度大選的標志性特征。而在合法化之前，它在全國各地的試用時間早已長達十年。電子投票機成為官方唯一指定的投票方式則是在2004年大選中，當時投入的設備超過了100萬臺。

印度政府曾自夸，電子投票機是世界最大的民主實踐中的主樂章，并且每一代設備都隨著更新而得到優化。此話不假，今年電子投票機在性能上就做了不少細節上的改進，如在按鍵旁引入了圖案的指示，用蓮花代表人民黨，手代表國大黨，讓目不識丁的選民也能正確地投出選票；投票機的右側還同時印刻了盲文，以方便視力受阻的人士。

但是，投票機也并非完美無暇。比如，每臺機器最多只能列舉64位候選人，容納3840張選票。選舉委員會也表示，每一個投票站最多只能為1500名選民提供服務。不過，投票機是可以在不同地區循環使用的，因為印度大選是分不同階段進行，而且每次投票結束，結果都會制成表格。

此外，和所有的電子投票系統一樣，印度的電子投票機曾引一起外界對其安全的擔憂。盡管選舉委員會堅稱，電子投票機不容易受到黑客的攻擊，但在2010年，印度電腦安全專家卻在一份安全報告中提出了一系列的安全漏洞，特別是在惡意用戶提前進入投票系統的情況下。“這項技術只是讓投票機更難受到攻擊，在計票階段也難以出現欺詐的情況，但是盡管不容易察覺，我們發現，有些破壞仍有可能發生。”

報告發布后，印度逮捕了一名叫哈里·普拉薩德的研究員進行問詢，之后德里高等法院在2012年作出判決，認定電子投票機并不具備防外部干預的性能，勒令選舉委員會追加書面記錄作為額外的安全措施，以防止選舉舞弊。選舉官員也承諾按照新準則完成600000臺電子投票機的更新工作，并采購新設備。

如今，只要選民對投票機還有意見，都可以提出自己的看法。一些亞非洲的發展中國家如尼泊爾、納米比亞都已經開始進口印度的電子投票器用于本國大選。endprin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