制裁名單上的普京圈子

方思

隨著烏克蘭國內局勢不斷升級，美俄之間的較量正不斷加碼，美國聯合歐盟對俄羅斯采取了一輪又一輪的經濟制裁措施，俄羅斯也不甘示弱地予以反擊。自3月17日至4月28日，美國連續發布了幾份制裁名單，包括數十名俄羅斯政府的高官、與政府關系密切的富豪以及十幾家公司。美國國家安全官員托尼·布林肯在電視上公開表示：“（制裁名單）將指向普京的核心圈子，這些人對俄羅斯經濟有重大影響。（名單）還將指向普京核心圈子及其控制的公司。”隨著制裁名單的公布，圍繞在普京身邊的朋友圈子也浮出水面。

普京的“私人銀行”

俄羅斯銀行（Bank Rossiya），是第一家被列入制裁黑名單的俄羅斯企業。在業務規模上，俄羅斯銀行是俄羅斯第17大銀行，為24000名企業客戶和47萬私人客戶提供服務，看起來并不是一個特別大的金融機構，卻成為美國財政部的“眼中釘”。

紀錄片《Young Russia》曾如此形容俄羅斯銀行的發家史：“一個鞋匠、一個工程師、一個外交官和兩個科學家創立了這家銀行”。也有說法是，俄羅斯銀行的股東有數位億萬富豪、兩個物理學家，還有一人可能是黑手黨頭目。一個看上去業務透明、中規中矩的銀行，其背后卻與普京有著密切的關聯。除了“鞋匠”和“工程師”，“外交官”弗拉基米爾·亞庫寧、“科學家”尤里·卡瓦爾欽科和富爾先科三人都出現在美國的制裁名單上。

在蘇聯解體前，俄羅斯銀行的前身只是一家儲蓄所。1991年，艾爾菲物理技術研究所的兩位科學家尤里·卡瓦爾欽科和安德烈·富爾先科離開研究所，投入商界。他們從一位鞋業大亨手中獲得一筆貸款，買下了俄羅斯銀行。這家銀行地理位置非常好，位于圣彼得堡市政廳樓下。近水樓臺先得月，俄羅斯銀行獲得了圣彼得堡市政府的支持，市政府在該銀行至少開了三個賬戶，由當時的市長安納托利·索布恰克安排普京去辦理。

1991年，從克格勃轉業的普京，進入圣彼得堡市政廳對外關系委員會擔任主任，他的職責是為圣彼得堡吸引外國投資者，也擁有了安排易貨貿易的權力。由此，遠離莫斯科權力中心的普京在圣彼得堡聚集起了一群人，他們有來自圣彼得堡行政機關、克格勃的同事，有普京在柔道俱樂部的朋友，有“湖畔合作社”的鄰居。普京為他們提供政府中最好的職位，幫助他們占據俄羅斯經濟中最有利可圖的領域以及銀行和大眾傳媒。卡瓦爾欽科、富爾先科、亞庫寧以及石油天然氣巨頭季姆琴科等人都是“湖畔合作社”成員，同時也是俄羅斯銀行的股東。

在這些盟友的幫助下，普京于2000年上臺執政，而他們也很快得到升遷。出身克格勃的亞庫寧曾擔任蘇聯駐聯合國大使，蘇聯解體后投身商界，2005年開始擔任俄羅斯鐵路公司總裁。安德烈·富爾先科擔任俄羅斯教育和科學部部長長達8年，是普京的私人科學顧問。在美國宣布制裁富爾先科時，西方也中斷了與俄羅斯科學界的聯系。卡瓦爾欽科是俄羅斯銀行最大的股東，并創建了國家媒體集團，個人資產一度躍居俄羅斯富豪榜第12位。美國財政部稱他是“為包括普京在內的俄羅斯高官服務的銀行家”。《日經新聞》提到，有不確切的分析認為，卡瓦爾欽科曾用石油巨頭的部分出口貸款為普京等人洗錢，并承擔聚斂巨額錢財的責任。

在普京上臺后三年，俄羅斯銀行的資產翻了13倍，達到1.8億美元，隨后兼并了國有的俄羅斯天然氣公司（Gazprom）下屬的保險業務部門Sogas，并獲得了Gazprom的退休基金管理權，銀行資產又翻了69倍，擴充到125億美元。作為回報，普京外甥的兒子、俄羅斯銀行股東米哈伊爾·謝洛莫夫持有Sogas保險公司的13.5%的股份。

俄羅斯銀行的股東都非比尋常，他們大多是普京的心腹和親友，而且這家銀行還是俄羅斯不良貸款率最低的金融機構之一（僅為1.8%），其99%的對外貸款業務針對的是企業客戶、金融機構和政府下屬企業，有選擇性政策的貸款保證了該機構的健康運行。因此有銀行家稱，入股俄羅斯銀行相當于給自己買了一份“政治保險”，從中獲得“政治資源”是在俄羅斯能成功經商的重要條件。

俄羅斯一名金融機構高管隱晦地說：“每個人都知道，它（俄羅斯銀行）是普京的私人銀行。因此這透露出一個跡象，像是在暗示普京：‘我們知道你所作的一切。”但是普京對俄羅斯銀行表現出一副非常陌生的態度，在美國宣布制裁俄羅斯銀行后第二天，普京以諷刺的口吻評論道：“據我所知，這是一家中等規模的金融機構，我在里面沒有一個個人賬戶，不過我肯定會在周一開設個人賬戶。”隨后，普京就責成總統事務管理局把自己的工資轉入俄羅斯銀行。

隱形富豪或為“搖錢樹”

在3月20日美國公布的制裁名單中，地位最高的商界人士是格納迪·季姆琴科。這位在幾年前就加入芬蘭國籍的原油交易商，在俄羅斯能源市場上呼風喚雨。他聯合執掌的瑞士貢沃爾集團，鼎盛時期曾掌控著俄羅斯1/3的石油出口，是全球第四大原油交易商。他旗下的石油運輸公司是俄羅斯第二大私營鐵路運輸商，他還是俄羅斯最大的綜合性石化企業西布爾公司以及俄羅斯天然氣巨頭諾瓦泰克公司的董事。他在2012年成為俄羅斯首富，2013年福布斯富豪排行榜第62位，被稱為是俄羅斯的隱形富豪。

普京曾表示自己在圣彼得堡工作時，就認識了季姆琴科。季姆琴科早在1988年就開始涉足石油產業，在普京負責圣彼得堡對外經貿期間，便借助普京獲得能源貿易合同。有地方會議記錄表明，“普京1991年任市政府對外經濟關系委員會主任時，主持過一個丑聞纏身的石油換糧食方案，其中大筆的出口配額給了季姆琴科開的一家公司”。據西方媒體報道，普京與季姆琴科因均喜愛柔道而成為好友，季姆琴科在1998年還協助普京成立圣彼得堡亞瓦拉-涅瓦柔道俱樂部。

2000年，季姆琴科聯合發起創立貢沃爾石油貿易公司，但一直名不見經傳。2004年普京鐵腕肢解當時全球第三大原油交易集團尤科斯，季姆琴科的貢沃爾公司獲得石油出口貿易權這部分業務。依靠俄羅斯的石油出口項目，貢沃爾的年利潤從2004年的50億美元上升到2007年的430億美元。季姆琴科早年也是普京“湖畔合作社”的8個成員之一，2004年入股俄羅斯銀行。endprint

不過在很多場合，季姆琴科都否認與普京關系密切，也否認自己出身于克格勃。他非常低調，貢沃爾集團在莫斯科也沒有設立分公司，只有一間非常小的辦公室。普京在2011年接受采訪時也極力否認自己與季姆琴科有商業利益往來。“所有與商業利益有關的事情都是他的私事，我以前沒有介入過，現在也不打算介入。我希望，他也不會把鼻子伸進我的事情中來。”

但是美國財政部并不這樣認為，其在制裁報告中聲稱，貢沃爾與普京存在“直接的財務利益”，普京了解貢沃爾的整體投資情況，甚至可以直接處理資金狀況。2007年俄羅斯政治問題專家斯坦尼斯·貝爾柯夫斯基曾向英國《衛報》記者透露，普京擁有三家俄羅斯石油和天然氣公司的巨額股份，其中在天然氣巨頭俄羅斯天然氣公司擁有4.5%的股份，在貢沃爾集團至少擁有7.5%的股份。俄羅斯反對黨領袖阿列克謝·納瓦爾尼在《紐約時報》撰文稱，季姆琴科是普金最親密的四個伙伴之一，“他們就是克里姆林宮的黑手黨，替普京搜刮俄羅斯的民脂民膏”。

對于美國的制裁，季姆琴科表示“這是一種榮耀”，貢沃爾公司則予以譴責，否認與普京有利益輸送。為了避免損失，在制裁正式下達前一天，季姆琴科就將自己持有的43.5%的貢沃爾股份轉讓給另一合伙人、貢沃爾首席執行官托波喬恩·托恩奎斯特。

柔道小伙伴的生意經

眾所周知，普京最喜愛的運動之一是柔道，大學期間就堅持柔道訓練和比賽。他是“亞瓦拉-涅瓦”柔道俱樂部的名譽主席，這家俱樂部已經連續多年贏得歐洲柔道錦標賽。其創辦者除了季姆琴科，還有羅滕貝格兄弟。因此這家俱樂部的贊助商就有俄羅斯天然氣公司和羅滕貝格兄弟的Stroy Gaz Montazh公司（簡稱SGM）。

兄弟倆與普京是列寧格勒大學校友，不過普京畢業于法律系，羅滕貝格兄弟就讀于體育文化系，他們從青年時代開始就一起練習柔道，共同師承于2013年8月病逝的著名柔道大師阿納托利拉·赫林，哥哥阿爾卡季還當選為世界柔道協會執行委員。據知情人透露，阿爾卡季與普京交往甚密，經常會在非官方場合進行私人會面。

“阿爾卡季·羅滕貝格和鮑里斯·羅滕貝格憑著同俄羅斯天然氣工業股份公司和索契冬奧會的合同掙得幾十億美元，而這些合同能簽署是因為普京。他們從這些合同中獲利70億美元左右。”鑒于此，羅滕貝格兄弟被美國財政部列入制裁名單。

羅滕貝格兄弟以建筑公司SGM起家，但是大部分財產則來自與俄羅斯天然氣公司的交易。2008年SGM收購俄羅斯天然氣子公司，成為這家天然氣巨頭最大的建筑分包商之一，并為其提供管道配件，僅在2009年SGM就從俄羅斯天然氣公司那里獲得19項投標，甚至在有些投標中它是唯一的競標者。據福布斯估計，從2008年到2012年，SGM集團拿到了超過280億美元的政府訂單合同，包括索契冬奧會籌建的德魯日巴管道項目，以及經過波羅的海海底的北溪天然氣管線的鋪設。他們還是SMP銀行的實際控股人，業務涉及建筑、管道運輸、化工、銀行等行業。2010年，阿爾卡季·羅滕貝格進入俄羅斯億萬富豪榜單。

不論是季姆琴科還是羅滕貝格兄弟，都極力否認自己的事業從普京那里獲得“人情或政治關系”。這樣的辯解符合普京在這方面的低調作風。

烏克蘭問題懸而未決，美國等西方國家對俄羅斯的經濟制裁也未停歇。4月28日，美國總統奧巴馬在菲律賓訪問時，宣布將擴大對俄羅斯人員與企業的經濟制裁范圍。當天，美國財政部宣布向7名俄羅斯官員、商人以及17家和俄總統普京有關聯的公司施加制裁，制裁企業范圍也從銀行業擴展至國防企業和科技公司。

這份新的制裁名單仍指向普京的“朋友圈”：伊戈爾·謝琴，國有的俄羅斯石油公司CEO，曾是普京擔任總理期間的副總理，是普京的心腹之一；謝爾蓋·切梅索夫，同樣出身于克格勃，是普京的支持者，旗下掌控著400家企業，包括國有的國防、航空、核能及汽車企業……至于美國對俄羅斯采取的經濟制裁是否有效，暫時來看影響有限，俄羅斯不會坐以待斃。endprin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