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一敬
2007年9月,連綿起伏的大巴山脈間,一輛越野車蜿蜒前行。
行至一處“黑瀑布”前,車戛然而止。
推門下車,印紅抓起一把礦渣,眉頭緊鎖。
此時,她心頭正壓著一塊重石。
兩個多月前,環保局黨組成員、副局長名單公示,印紅榜上有名。
時任城口縣環境監測站站長的印紅,深知這副擔子的重量——城口環保工作實績考核已連續五年排名全市倒數幾位。
帶著這副重擔,印紅一頭扎進重點防控區。
“我們要打個翻身仗。”她在心里許諾。
“不是我多能干,只是舍得干”
2007年11月,城口縣政府會議室。
一場激烈討論已持續兩個多小時,討論主題是百步梯錳業公司的搬遷問題。
這個年產值逾2億元、排名城口前10位的重點企業,每年排放近300噸煙(粉)塵、近200噸二氧化硫,是城區主要污染源。
“百步梯是納稅大戶,搬了,稅收會大幅下滑。”
“這么多工人,怎么解決?”
“能不能再拖幾年,等新廠建起來再說?”
…………
要動這個“大塊頭”,反對的意見不少。
但印紅始終堅持:“與群眾身體健康相比,任何問題都是小問題,遲搬不如早搬……”
這名“環保專業女將”的話,很有分量。
最后,縣政府主要領導一錘定音:“馬上停,抓緊搬。”
會議結束,印紅風一樣忙了起來。
2008年1月的城口,天寒地凍,印紅卻偏選風大的時候往山里鉆。
“我要去觀察各個風口。”印紅的臉被凍得通紅。
經反復比選,縣環保局同意了百步梯錳業在季龍溪建新廠的方案,“這里處于縣城下風口,對群眾生產生活影響小”。
大山不跑了,印紅又鉆進百步梯錳業公司。
“新上項目要遠離環境敏感目標、符合環保要求。”
“工廠產生的煙、粉塵可用除塵設備防治。”
…………
經印紅多次做工作后,百步梯錳業公司安裝了污染處理設備——每年減少煙、粉塵排放近150噸,減少二氧化硫排放100多噸。
這一搬,縣城空氣質量優良天數,一下從2007年的100多天躍增至2008年的近300天。
不僅是點上開花,主要污染物減排、環保“四大行動”、建設項目管理、礦產開采環境保護等各項工作,在印紅牽頭下,全線推進。
從2008年開始,城口縣環保工作實績考核,從倒數幾位逆轉為進步獎、二等獎、一等獎。
同事、領導對印紅豎起大拇指,印紅卻謙虛地笑笑:“其實,不是我多能干,只是舍得干。”
這個“舍得干”,不是一般人能辦到的。
1997年重慶直轄,身為縣監測站站長的她,一人對接市環保局七個處室的工作,天天加班至深夜。
1999年,全市開展工業企業“一控雙達標”工作,掌握全縣企業生產工藝、生產能力,確定污染因子、測算排污量等各項工作,又落到印紅一個人肩上。
后來,市環保局的一些領導看到“印紅”這個名字就很詫異:“她到底是哪個科室的?怎么哪樣工作都有她?”
“一定要嚴守底線、嚴格把關”
城口水資源豐富,開發小水電項目成了不少人眼中的“肥肉”。但大部分項目沒通過流域規劃環評,不少人找到縣環保局建設項目環境管理科科長羅鮮。
“有上門哭鬧的,有托領導打招呼的,甚至還有揮拳頭的。”羅鮮壓力大得很。
“不能松口哦,千里之堤毀于蟻穴!”印紅提醒羅鮮。
2012年5月,印紅的表哥找上門來:“我想搞個小水電,你能不能在環評上通融一下。”
印紅沒接話,起身為表哥泡了杯茶。
“城口的水好不好,魚好不好?”印紅問。
“不錯啊。”
“但如果隨意建設小水電,會造成水生生物滅絕,還可能引發山體滑坡,導致地質災害頻發。”
表哥低頭不語,印紅又繼續說:“如果我給你開了這個口子,后面的項目會蜂擁而至。”
“妹子,你莫說了,我曉得了。”表哥起身離開。
印紅松了口氣,抓起電話:“小羅你過來一下……”
隨即,印紅講述了剛才發生的事,“以后誰來施壓,你就用我表哥的項目為例做工作”。
羅鮮不解:“這樣處理會不會傷感情哦?”
印紅微微一笑,講了一件往事。
2003年,有家企業想進大巴山自然保護區采石。當時還是建管科科長的印紅堅決不出具環評手續,不少人找印紅說情,還有人當場發飆。但印紅頂住壓力,絕不松口。最后,非法采石被曝光,相關責任人紛紛受罰,環保局卻全身而退。
“嚴格執法既是對環境負責,也是自我保護。”印紅說,“建設項目環境管理科一直差人,想來的干部很多,你知道局里為啥選你?”
“為啥?”
“因為環保工作常涉及利益糾葛,除了能干事,還得有定力。”印紅說。
“哦!”羅鮮恍然大悟,來環保局之前,她是某鄉紀委書記。
盡管謹言慎行,羅鮮還是經常接到印紅的提醒——“每次參加驗收,只要她沒來,短信就不會少,‘一定要嚴守底線、嚴格把關哦。”
“硬骨頭,不近人情!”有人嘀咕。
印紅卻說:“骨頭不硬,腰桿怎么能直?”
“只有把工作干到最好,才說得起硬話”
2012年9月的一天,在出差路上,印紅腹部忽然劇痛。
“老毛病又犯了。”印紅緩緩靠上椅背。
半年前,印紅就開始腹痛。本準備借出差之機到主城大醫院檢查,結果還沒進醫院,就因單位有事趕了回來。
然而這次疼痛格外劇烈,汗水很快濕了全身,印紅拿包頂住腹部。
“印局長,你怎么了?”看著印紅蒼白的臉,司機嚇了一跳。
印紅疼得呲牙咧嘴:“繼續……走。”
司機直接把車開到了醫院。
“闌尾炎并發腹膜炎。”醫生責問,“再不做手術,會有生命危險!”
人進了醫院,印紅的心卻還在單位。
“一天20多個電話,你怎么養得好身體!”母親嗔怪。
可以起床后,印紅穿著病號服又趕到單位上班。
“印局長,怎么不休息一下?”同事都很詫異。
因為休息不夠,傷口再次發炎,印紅只好躺回病床:“你們有啥問題,來病房吧。”
就這樣,病房多了一群拿著文件出入的人。
“業務工作我熟,別人不行,我不能不行。”印紅的想法很樸素。
2013年底,時值年終“迎考”,印紅一連三個月天天加班。
一天,印紅腰部忽然劇痛。她把熱水袋往腰上一捆,把電腦屏幕放平,站著上班。
下屬找印紅簽文件,被蹲在辦公桌后的印紅嚇了一跳:“你這是做什么?”
“腰痛得沒法坐,站累了蹲一下。”印紅笑著說。
痛了一個月,印紅才到醫院檢查——腰椎間盤多處嚴重突出。
“她對自己一點都不憐惜,心里裝著工作,唯獨沒有她自己”!”跟她同事20多年的彭偉說。
為了工作,結婚前一天,她還在加班。
為了提升業務水平,她丟下一歲多的孩子,遠赴青島培訓。回來后,孩子喊了她幾個月“孃孃”……
“你20多年除了工作,啥都沒有,圖個啥啊。”很多人不解。
印紅笑笑:“這是父親的家訓——不管你干啥工作,只有把工作干到最好,才說得起硬話。”
2014年3月,印紅獲評第三屆“重慶市人民好公仆”——這是對不求回報的她的一個回報。